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地上那條奮力擺動尾巴,鱗片閃爍著耀眼金光的巨大鯉魚身上。
驚嘆聲、議論聲,不絕于耳。
“乖乖,這得有小十斤了吧?”
“金色的!活了快六十年,頭回見這么大的金鯉魚!”
“這小伙子運(yùn)氣真好!”
陳雨安深吸一口氣,強(qiáng)壓下心中的激動。
他蹲下身,小心地用濕布蓋住金鯉魚的眼睛,又時不時舀些湖水澆在魚身上,保持它的濕潤和活力。
這不僅僅是一條魚,這是妹妹陳雨欣重返校園的希望。
就在這時,一陣熟悉的“突突突”聲由遠(yuǎn)及近。
一輛半舊的機(jī)動三輪車,停在了不遠(yuǎn)處。
收魚的老李,來了。
他幾乎每天都在這個時間點(diǎn)左右,沿著什剎海一帶收魚。
陳雨安站起身,朝著那邊揮了揮手。
老李顯然也看到了這邊圍著的人群,以及陳雨安那兩個幾乎要溢出來的魚簍,臉上露出了笑容,加快了腳步走過來。
但今天,情況似乎有些不同。
從三輪車的駕駛室旁,先是跳下來一個穿著灰色中山裝,戴著眼鏡,看起來斯斯文文的中年男人。
緊接著,車斗那邊,竟然下來一個高鼻深目,金發(fā)碧眼的“老外”!
這老外穿著一身熨燙妥帖的西裝,與周圍的環(huán)境顯得格格不入,好奇地四處打量著。
最后下來的,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穿著干凈的白襯衫,手里拿著個小本子,似乎是翻譯。
“小陳師傅,今天收獲不小啊!”
老李人未到,爽朗的聲音先傳了過來。
他的目光落在陳雨安那兩個鼓鼓囊囊的魚簍上,眼神一亮。
隨即,他就看到了地上那條格外顯眼的金鯉魚,不由得“嘶”了一口涼氣。
“嚯!這是……金鯉魚?!”
老李瞪大了眼睛,快步上前,圍著金鯉魚轉(zhuǎn)了兩圈,嘖嘖稱奇。
“小陳師傅,你這運(yùn)氣……絕了!”
陳雨安笑了笑。
“李師傅,您先看看這些。”
他指了指旁邊的兩個大魚簍。
老李這才把注意力分到魚簍上,掀開蓋子一看,更是驚喜。
滿滿兩大簍子活蹦亂跳的魚,鯽魚、鯉魚、草魚,個頭都不小,而且看著就新鮮。
“行啊你小子!這才幾天功夫,長進(jìn)這么快!”
老李拍了拍陳雨安的肩膀,語氣中滿是贊賞。
這時,那個戴眼鏡的中年男人,領(lǐng)著外國人和翻譯也走了過來。
外國人的目光立刻被地上那條金光閃閃的大鯉魚吸引住了,臉上露出驚奇的表情,指著鯉魚,嘰里呱啦地說了一串陳雨安聽不懂的語言。
翻譯趕緊湊上前去聽。
戴眼鏡的中年男人也看向那條金鯉魚,眼中閃過一絲異彩,然后轉(zhuǎn)向陳雨安,語氣溫和地問道:
“小同志,這條魚……”
他的話還沒說完,那外國人似乎有些著急,又對著翻譯說了幾句。
翻譯聽完,卻愣住了,眉頭緊鎖,似乎在費(fèi)力地思考著什么。
他張了張嘴,又閉上,顯得有些為難。
“這個……這個魚……”
翻譯憋紅了臉,似乎找不到合適的詞匯來形容這條金鯉魚。
“Golden Carp. A very rare species in this size.”
(金鯉魚。這種尺寸非常罕見。)
一個清晰、流利的英語男聲,突然在旁邊響起。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都集中到了聲音的來源——陳雨安身上。
老李愣住了。
翻譯愣住了,臉上帶著幾分尷尬和難以置信。
戴眼鏡的中年男人也愣住了,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驚訝地看著陳雨安。
就連那個外國人,也露出了意外的表情,轉(zhuǎn)頭看向陳雨安,湛藍(lán)的眼睛里充滿了好奇。
陳雨安神色平靜,仿佛剛才那句流利的英語不是從他口中說出來的一樣。
前世留學(xué)積累的語言能力,早已刻入骨髓。
剛才翻譯卡殼,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就接了上來。
“You... You speak English?”
(你……你會說英語?)
外國人饒有興致地用英語問道。
“A little.”
(會一點(diǎn)。)
陳雨安用同樣流利的英語回答,語氣謙遜,但那份從容自信,卻瞞不過在場的幾位“人精”。
戴眼鏡的中年男人眼中精光一閃,看向陳雨安的目光變得深邃起來。
他沒再急著問魚的事,反而對陳雨安更感興趣了。
“小同志,你這英語……在哪學(xué)的?”
中年男人的語氣依舊溫和,但其中的探究意味,卻顯而易見。
這個年代,懂外語,尤其是英語的人,可是鳳毛麟角,絕對是國家需要的人才!
眼前這個看起來不過十八歲的年輕人,穿著樸素,靠釣魚為生,竟然能說一口流利的英語?
這太不尋常了!
陳雨安沒有隱瞞。
“以前跟一位老先生學(xué)過幾天。”
他隨口編了個理由。
總不能說自己是穿越過來的吧。
中年男人點(diǎn)了點(diǎn)頭,沒再追問,顯然是把這當(dāng)成了某種奇遇。
他轉(zhuǎn)頭對老李說道:
“老李,這些魚,我們都要了。”
他又指了指那條金鯉魚。
“這條金鯉魚,也開個價吧,小同志。”
老李連忙道:
“周處長,這……這價格……”
他看向陳雨安,意思是讓他自己拿主意。
陳雨安沉吟了一下。
這條金鯉魚是意外之喜,他本打算留著去鴿子市或者找特殊渠道賣個高價。
但眼前這位“周處長”,還有旁邊的外國人,顯然不是普通人。
而且,他剛才展露了英語能力,對方明顯對他產(chǎn)生了興趣。
這是一個潛在的機(jī)會。
他看了看滿滿兩大簍的普通魚,又看了看那條金鯉魚。
“周處長,李師傅是老主顧了,這些魚就按之前的價給李師傅。”
他頓了頓,看向周處長。
“這條金鯉魚,您看著給就行。主要是圖個吉利。”
他這話,說得極為圓滑。
既沒有獅子大開口,也把人情送了出去,還點(diǎn)明了金鯉魚的象征意義。
周處長深深地看了陳雨安一眼,眼中閃過一絲贊許。
年紀(jì)輕輕,不僅懂外語,還這么會說話,懂進(jìn)退。
是個可塑之才!
“好!爽快!”
周處長笑了笑,對老李說道:
“老李,普通魚按市價比平時高一成收。這條金鯉魚……”
他沉吟了一下。
“算一百塊!你看怎么樣,小同志?”
一百塊!
周圍響起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
這個年代,普通工人一個月工資也就二三十塊錢!
一百塊錢,足夠一個普通家庭大半年的開銷了!
就連老李,也吃了一驚。
他收魚這么多年,從沒見過這么大方的買主。
陳雨安心頭也是一跳。
這個價格,遠(yuǎn)超他的預(yù)期!
妹妹一年的學(xué)費(fèi)、書本費(fèi)、雜費(fèi),加上家里的生活開銷,都綽綽有余了!
“謝謝周處長!”
陳雨安沒有過多猶豫,干脆地答應(yīng)了。
他知道,對方給這個價,一部分是魚本身的價值,另一部分,恐怕是看在他懂英語,又表現(xiàn)得體上。
這算是一種前期投資,或者說示好。
交易很快完成。
老李和周處長帶來的人一起動手,將兩大簍子魚和那條小心翼翼包好的金鯉魚,都搬上了三輪車。
周處長從皮包里,數(shù)出了一沓嶄新的“大團(tuán)結(jié)”,遞給陳雨安。
一共是一百七十三塊五毛。
一百塊是金鯉魚的,七十三塊五是那一百二十多斤普通魚的錢,比昨天老李給的價還要高一些。
陳雨安接過錢,仔細(xì)地點(diǎn)了點(diǎn),鄭重地放進(jìn)口袋。
沉甸甸的,不僅僅是金錢的分量,更是生活的希望。
“小同志,還沒請教你的名字?家住哪里啊?”
周處長收好皮包,和顏悅色地問道。
“我叫陳雨安,雨水的雨,平安的安。家就在……”
陳雨安沒有猶豫,直接報了自己在南鑼鼓巷那個四合院的地址。
他知道,對方想了解他,這是必然的。
隱瞞沒有意義,反而顯得小家子氣。
“陳雨安……好名字。”
周處長點(diǎn)點(diǎn)頭,似乎將這個名字和地址記在了心里。
他又對旁邊的翻譯低聲交代了幾句。
翻譯點(diǎn)點(diǎn)頭,然后用英語和那個外國人交流著,外國人也頻頻點(diǎn)頭,看向陳雨安的目光充滿了友善。
“小陳師傅,以后釣了魚,還賣給我啊!”
老李臨走前,熱情地招呼道。
“一定,李師傅。”
陳雨安笑著應(yīng)道。
周處長也對陳雨安點(diǎn)了點(diǎn)頭,這才帶著一行人,坐上三輪車,突突突地離開了。
周圍圍觀的人群,看著遠(yuǎn)去的三輪車,又看看陳雨安,眼神里充滿了羨慕和驚奇。
今天發(fā)生的事情,足夠他們議論好幾天了。
尤其是那一百塊錢的金鯉魚,簡直是傳奇!
這一切,都發(fā)生在清晨的什剎海邊。
閻埠貴還在家里盤算著怎么省煤,院子里的其他人也大多還沒出門。
沒人知道,陳雨安不僅釣到了天價的金鯉魚,還意外地結(jié)識了看起來很不簡單的“大人物”。
陳雨安送走周處長一行人,心情也有些激蕩。
不過他很快冷靜下來。
錢到手了,妹妹上學(xué)的事情,算是徹底解決了。
但他并沒有立刻回家。
魚簍里,還剩下幾條個頭稍小的鯽魚和鯉魚,大概七八斤的樣子。
這是他剛才特意留下的。
一來是做做樣子,畢竟剛賣了一百七十多塊錢的魚,一點(diǎn)不留也說不過去。
二來,這幾條魚,拿到早市上,也能換點(diǎn)零錢,買些油鹽醬醋之類的日用品。
生活,還是要精打細(xì)算。
他將錢貼身放好,收拾好魚竿和剩下的魚簍,用扁擔(dān)挑起,步履沉穩(wěn)地朝著附近最大的菜市場走去。
陽光逐漸升高,將他的身影拉得長長的。
新的生活,似乎正在緩緩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