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正是除夕，鳳千帆挎著竹籃，走在從云熙鎮(zhèn)回家的路上，盤算著她手中的存款，想著還是得給江氏在鎮(zhèn)里置辦住所。
且不說每半月江氏來鎮(zhèn)上坐堂問診有時候月上眉梢了都沒回家，總得讓她勞累一天之后有個歇腳之處，不必夜里趕路，再說那山中小屋，安全性屬實不夠。
她也是近日才覺察——若不是自己賺了銀兩，發(fā)現(xiàn)竟無一處安然之所來存放。這才推己及人明白江氏的窘迫之境。
鳳千帆念及此處，心中越發(fā)覺得對江氏愧疚。江氏教授她文學(xué)禮儀，藥理用毒，她卻無一絲回報。
滿懷對江氏的愧疚之情，鳳千帆加快了回家的步伐。
不知不覺，她已經(jīng)走到了離沙田村較近的那座小山崖，江氏經(jīng)常由后山走到此處，她說這山上很多有用的藥草。
她收了神思，便覺察出身后仿若有人跟著她，她快，那身后的腳步聲便也快，她慢，那些人便也慢——是的，那腳步聲不止一人。
鳳千帆有些慌，更加快了腳步。身后的腳步聲逐漸逼近，她仿佛已經(jīng)要看到他們的影子了……
“你就是鳳家小子的妹妹吧？”
身后的那幾個男子一把扯住鳳千帆的胳臂，愣神間，鳳千帆已經(jīng)被三個十幾歲的少年圍住。
鳳千帆步步后退，不知不覺已離那山崖沒幾步了。只能警惕地問道：“你們是誰？我…我不認識什么鳳家。”
為首的青衫少年冷哼一聲：“你哥哥都說了，你每日傍晚都會由云熙鎮(zhèn)經(jīng)過這條路回家，怎么你不想認？那可不行！
你哥哥可欠了我們銀子呢，說你每日都會走這條路，到鎮(zhèn)上賣東西，如今是黃昏，你身上一定有錢吧？”
說罷，似是示意了一下另外兩個，說著便伸手要搜鳳千帆的身。
鳳千帆雖僅僅8歲，過了今晚也只有9歲，即便鄧氏什么都不教她，也還有江氏，還有日日在鎮(zhèn)上所見，也只略略明白男女有別，心里便是怎么都不愿意被搜身。
可是面前三個年紀(jì)比她大的少年，她分明是無法反抗的。
此刻她方才明白了商弧幾個月前為何要教她武術(shù)，而她又是因為懶得動沒有答應(yīng)，如今正是吃了懶惰的虧。
于是在那個少年伸手過來意圖解開她的衣服之時，她前一刻喊出了聲：“我有錢，給你們便是。
只是我一姑娘家，錢財藏在貼身的地方，你們能不能別看我？”
幾個少年聞言，似是聽到了什么十分好笑的笑話，領(lǐng)頭那個嗤笑道：“一個瘦小的女娃，有什么好看的？
也罷也罷，我們且不看你，你要是敢耍花招，我們就把你扒光了，丟在街上。”
說罷，三人當(dāng)真轉(zhuǎn)了身，鳳千帆見狀，便偷摸想逃。
可那三個少年豈是好糊弄的，在察覺出她要逃時，一把拽住她的衣袖，狠狠道：“你這個賤胚子，乖乖把錢交出來不好嗎？非要自尋死路？”
鳳千帆奮力掙脫，誰知她身上的棉襖本就是鄧氏舊衣所改，布料早就不結(jié)實，幾人推搡間，鳳千帆的那片衣袖竟“撕拉”一聲被那個少年扯了下去。
鳳千帆也因重心不穩(wěn)一頭栽下了山崖。
那幾個少年見狀，害怕似的后退幾步，面面相覷，后徑直四散逃走。
人命關(guān)天的事情，幾兩銀子又算什么，與一條性命相比，他們可寧愿不要那幾兩銀子。
鳳千帆再次醒來，已是月上柳梢，她渾身冷的厲害，她看著時辰，她怕是躺在這里有一個半時辰了，難怪自己感覺上半身都僵了。
她閉上眼睛感受了一下，仿佛沒有那些身高體壯的少年在，她才緩緩動了動手臂，膝蓋，直到身體沒那么僵硬，方才翻身爬起來。
只是她才站起來，就差點被嚇得驚呼出聲！
在她剛才躺過的地方，赫然躺著另一個人！難怪她下半身感覺沒有上半身冷，合著自己下半身疊在別人的身上！
鳳千帆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試探般蹲下為他檢查。
那人渾身都冷透了，只有鼻息的白氣還證明他還活著。
鳳千帆伸手檢查一番，發(fā)現(xiàn)其左胸上方有被羽箭射穿的傷口，因著月光才勉強看清，只是切過脈方才發(fā)現(xiàn)他體內(nèi)仿佛還有一種毒物，這才使得他昏迷不醒。
鳳千帆猶豫片刻，還是將他扶起來，借著月色辨認方向，一步一步走向后山小屋。
今日除夕，鎮(zhèn)上武館放假，商弧早早就回到后山小屋同江氏過年。
商弧將炭盆端進屋里，見正在包餃子的江氏雙手通紅，面皮邊緣已經(jīng)發(fā)硬，商弧有些心疼，后悔道：“早知道這里這么冷，就聽千帆的，置辦一處房產(chǎn)了。”
江氏瞪了他一眼：“你不知道千帆的錢怎么掙來的嗎？”說罷又低嘆一聲：“怪我，讓你跟著我受苦了。”
商弧將火撥得旺了些，不贊同道：“師父您別這么說，雖然您年紀(jì)不大，叫您一聲姐姐都綽綽有余，可是我心里當(dāng)您母親般愛重。
如果沒有您，我不知有沒有命站在這里，我只是心疼您，這大冷的天，屋子里都這般陰冷。”
江氏聞言，心里暖暖的，笑道：“你不必擔(dān)心我，總歸這是我選的路，你就安心把你的事情做好，只知道我支持你，隨心而行就是。”
忽然聽到外面窸窸窣窣，商弧警戒起來，示意江氏不要出聲，這時辰，哪里還會有人進山？就算是有，也從未有人來到過這里。
正當(dāng)商弧覺察不對時，鳳千帆貓一樣的聲音傳了進來。
“師父，師兄，你們在家嗎？”聽著還有些喘，商弧聞言出去，卻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鳳千帆的衣袖像是被扯掉一只，她還拖著另一個看不清是什么東西的在地上。
江氏出門卻看清了她拖著的是什么。
鳳千帆見他們二人都在，松了一口氣，一直繃著的弦這才放松下來。癱坐在地上，將所遇之事講了一遍。
江氏商弧二人皆有些痛恨鳳晏，只是鳳千帆此時還顧不得這些，她叫商弧將受傷的人抬到平地上，又為江氏拿了蠟燭出來，“師父，這人應(yīng)同我一樣從山崖掉下去的，墊在了我的下面。
我為他檢查過了，除了胸口的皮外傷，還身中劇毒，但是我解不了。”
江氏聞言，蹲下身檢查，見鳳千帆已按照她教的方法對傷口進行了止血處理，心中欣慰，顧不得其他，把了把脈，面色沉了沉。
“千帆，此人身中之毒非同一般，價值千金。能讓敵人花重金要命的人，身份非富即貴。若是救了，怕是會給你招致禍患。”
鳳千帆沉吟，抬頭看著江氏：“師父，您曾教過我，醫(yī)者仁心，更教過我不可見死不救，若我因為他的身份就不予施救，豈不是違背了做人的道德底線？”
江氏怔怔，仿佛看到了當(dāng)年的自己。
她默然，轉(zhuǎn)身回屋，將自己潛心研制的解毒丸喂給他。
對著鳳千帆笑道：“小千帆，這可是我數(shù)年來研制的解毒丸，即便如此，他體內(nèi)的毒也無法全部清除，要想痊愈，還得休養(yǎng)些時日。”
鳳千帆猶豫，片刻跪倒在江氏面前，鄭重地磕了頭：“多謝師父，不過后續(xù)之事大抵要看他自己的意思，等他醒來再做打算吧。
只是師父，”
鳳千帆伸手拉住她的裙角，眸中帶了一汪水色：“在鎮(zhèn)子上買一間院子吧，若是只有你和師兄，我也不說這話了，只是如今多了這傷員，他總要休養(yǎng)呀。”
江氏看著鳳千帆閃爍的眼神，暗笑，險些就信了這丫頭的胡扯。
她略作思索，最終還是點頭，“你和商弧后日去鎮(zhèn)上，打聽打聽哪里有房子賣，記著，若有人問起，不要說我姓什么，實在不行，就說我姓商。”
聞言，鳳千帆同商弧相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