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清意懷抱著自己的行囊,彎彎拐拐地找到自己的宿舍院子,輕輕推開斑駁的木門,一抹意外的寧靜迎面撲來,與她心中的預設大相徑庭。
這個院落仿佛遺世獨立,遠離了那些喧囂的學子院落,獨享一份難能可貴的清幽。
謝清意還算滿意,院前雖不寬敞,卻在一方不起眼的角落里,靜默地佇立著一叢青竹。
正值春日,竹節間正悄悄孕育著勃勃生機,嫩綠的新芽仿佛輕輕一碰就會溢出汁液,給這小院子增添了幾分春色。
房里很干凈,讀書用得上的東西書院都已備齊全,書桌和床都是共用的,古人的書桌大得過分,這張桌子就大概有兩米五,因為它,顯得房間寬敞極了。
床因為是兩個男人一起同眠的,所以也不小,可謝清意的煩惱也是來自于此。
先把書桌邊并放的椅子拖到桌子左右兩邊對著,謝清意坐下,手撐在桌上就開始思考起來,她在想,馬文才同意他們像梁祝兩人那樣放杯水,或者拉一個簾子,搞楚河漢界的幾率有多少,可想來想去,最后謝清意寧愿用銀子來解決這件事。
馬文才那人冷冰冰的,玉面閻羅一個,不像是能同意這種無理要求的人,要是水翻了打濕他的衣袍,說不定就給她踹山下去了。
就在她一下一下的扣著桌子正想著呢,一股清冽的冷香鉆入鼻腔,謝清意抬頭,就見馬文才彎腰正凝視著自己的手,嚇得她把手藏進寬大的袖子里就猛然站起。
結果兩頭相撞了。
“哎呦,馬......馬兄,你站我后面干......干干什么?”
頭磕到馬文才的下巴,咚一聲,很響,謝清意又坐回了椅子,疼得抱著頭嗚嗚嗚的,馬文才下巴也被撞得紅了一片,他雖沒叫痛,但蹙著眉,似是嫌棄的看著謝清意。
“來半天了,出去。”
‘“什么?”
馬文才揉了揉下巴才站起腰,看著她抱頭的手,又冷聲道:“出去。”
后面的馬統看謝清意傻愣愣的,自家公子發話了還一動不動,于是趾高氣昂道:“謝公子,我們公子不習慣與他人同住,所以麻煩你另找歇腳處了。”說著,馬統就要來拿她的包袱,看他那個狗仗人勢的囂張樣,估計是想直接給扔出去。
“什么!我不,憑什么!我就要在這住!馬兄,這是我的一點小小心意,你就別趕我了。”搶回自己的包袱,話雖然堅硬,轉身謝清意就掏出一張銀票,塞到馬文才手里。
見馬文才無動于衷的樣子,謝清意又掏出一張銀票,比前一張面額更大,她塞到馬文才手里,狗腿的話張嘴就來:“馬兄,你玉樹臨風,英俊瀟灑,小的仰慕的很,小的就想為你馬首是瞻,你就讓小的當你的跟班吧馬兄,小的一定忠心耿耿。”
看著她諂媚虛偽的樣子,又看了看手里的兩張銀票,馬文才收起銀票,書院本不是他家開的,謝清意不住,也會換別人,何況謝清意至少順眼,他剛剛只是看謝清意剛剛無所事事的,嚇嚇她罷了。
“不許睡床。”
“謝謝馬兄,馬兄真是善解人意。”看他收了銀票,謝清意皺了一下臉,但聽他松口,謝清意開心不已,她還哪管睡不睡床,馬文才這脾氣,睡床可能才是最倒霉的,至于床,她支個小床在旁邊不是問題,不一起睡才好呢,省去了許多麻煩。
得到馬文才的應允,謝清意轉身就兇巴巴的指著馬統道:“放下本公子的包袱!哼!”
馬統都瞪大了他的瞇瞇眼,不可置信的看著謝清意的雙面做派。
看來他第一跟班的位置,岌岌可危啊。
玉僮拎著東西回來后,看謝清意受了委屈,正想發作,小嘴一撅就要開始據理力爭,謝清意怕她又惹怒馬文才這尊大神,急忙慌地就拉她到外面,一番解釋后,玉僮才乖乖的進去把東西收拾整齊。
但看著馬文才的眼神幽怨的很,不過她當然不敢向馬文才發作,所以就有一句沒一句的就罵起馬統來了。
疑似指桑罵槐。
“馬兄,玉僮小孩兒,您老別計較。”謝清意怕馬文才發作,全部東西收拾妥當,謝清意就打發玉僮去洗新買的衣服后,連忙拿著玉僮帶回來的點心去拍馬屁。
馬統還在收拾,馬文才此時正一手拿著書卷,聽到謝清意的馬屁話,他視線離開書卷,一手拿起點心,看了一眼,然后放下,斜睨了謝清意一眼,又看起書來。
謝清意思索了一下,就知道了原由,這狗屁馬文才,覺得這糕點普通配不上他!
被他嫌寒酸,她也不惱,訕笑了一聲,就站他旁邊自己吃起來,還順眼看了看他看的書,看了一點,謝清意蹲下看了一下書名,然后謝清意嘴里的點心一下子就吃不下了,這馬文才,才第一天,就這么卷。
“馬兄你這么努力?果然馬兄真是才貌無雙啊,這是下一年的學習書卷哎。”
謝清意不由佩服起馬文才來,除卻品性,馬文才這人是真的無可挑剔,長得好,又上進。
眼見到就寢時間,馬文才把看到的那頁折了一個角,就放下書卷,起身去洗漱,完事兒以后,外衣一脫就不管他人的躺下了入眠了。
看著他被子一蓋就歲月靜好的安然樣子,謝清意暗罵一聲:這個缺德鬼。
低頭看了一眼地上,先不說灰塵,還有小螞蟻的身影,謝清意掃視一圈,就把書桌上的文房四寶收拾到了一邊,然后把被子往上一鋪。
點點頭滿意的看著眼前像模像樣的“床鋪”,她拍拍手就叉著腰去洗漱了。
而就在她出去之際,馬文才睜開眼睛,看了一眼她的床,就換了個姿勢閉上眼睛。
看來他的室友很識相也很聰明。
回來后,謝清意鞋一踢就麻溜的爬上桌睡覺,今天爬山,她可累死了,她可得趕緊睡,明天要早點起,別讓馬文才又找理由找她麻煩,說她占了書桌。
清晨,天邊剛泛起魚肚白,馬文才就醒了,一睜開眼就掀開被子坐起身,一如往常,他每日都要晨練。
清晨的氣息,讓他的晨練都平添了幾分輕松與暢快,所以他喜好在清晨鍛煉,然而今天他一起身,就開始煩躁。
目光掃過床尾,那里整齊疊放著他今日打算換上的衣物,可就在這份整潔之上,一只沾滿塵土的鞋子赫然出現在上面,顯得格外刺眼。
而它的另一只,則孤零零地躺在書桌之下。
這一幕,無疑給馬文才原本平靜的心湖投下了一顆不小的石子,讓他的清晨不再如初升朝陽般明媚。
至于這兩只鞋子的主人,正蜷縮在被窩里,頭深深埋進柔軟的棉被中,沉睡得渾然忘我,對馬公子的怒氣渾然不覺。
隱忍著怒氣,馬文才抿著唇,克制著心中不滿,他隨手找了一方精致的手帕,包裹住手中的鞋提起,然后輕輕松手,一并擲于地上,動作間透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煩躁。
目光掃過自己潔白的錦袍,看到上面多了一個淺淺的鞋印,馬文才抿緊了唇,到底是重新從衣柜里找出了一身衣服動作利落地穿上,然后提上劍就邁向門外,心中的情緒雖未能完全平息,卻也不足以撼動他晨練的決心。
然而,今日的劍法,卻不由自主地融入了那一抹難以掩飾的怒氣,每一招每一式,都比往常更加凌厲,更添了幾分不可言喻的力量感。
馬文才練完劍回來時,謝清意還在睡,莫名心中一股無名火升騰而起,馬文才拿劍鞘捅了捅謝清意被窩,也不知道捅到了哪里,只見謝清意如臨大敵般的猛地一下跳起,憤怒的瞪著他。
看對方反應這么大,馬文才把劍插進劍鞘,然后揚起臉勾起嘴角問道:“為我馬首是瞻?”
謝清意把要罵人的話都強行在嘴里炒了一遍,然后忍著咽下,拉著被子的手不斷用力捏緊拳頭,平息憤怒之后,她扯出一抹難看的笑。
“馬爺今天也是英俊非凡!”
這語氣之敷衍,讓馬文才嗤笑一聲,但看著謝清意臉上難掩的怒氣,甚至于臉頰上都已經掛悶紅了,他沒再說話,轉身去放劍。
謝清意看著他的后腦,心中默念三聲:馬文才是狗,馬文才是狗,馬文才是狗。
沒事戳她股溝子干啥啊?莫名其妙,有病似的。
隨即,她也起身,伸了個懶腰,動作中帶著晨起的一絲慵懶,準備洗漱穿衣去飯堂吃飯。
正好馬文才放劍,然后又在衣柜里翻找什么呢,感覺挺忙的,一時不會看向這邊,于是謝清意迅速的起身,三下五除二的穿好衣服,動作之快,讓她的額頭都冒了一點細汗,同時她也打定主意,明日開始,她一定要在馬文才之前起床。
穿戴整齊之后,謝清意收起了被褥,放去了自己的柜子里,然后邊洗臉邊想,她是一定要支一個小床的,不過她要上課,等下她就和玉僮說一聲,讓玉僮去辦這事兒。
雖然說玉僮年紀小,但是她做事體貼妥當,井井有條,除了還帶著她這個年紀的稚氣,辦事效率沒的說,畢竟她爹是謝府的大管家,從小也是把她當接班人培養的,雖然這是第一次出遠門,但這事讓她辦,謝清意也很是放心。
洗好臉一轉身,謝清意就看見了馬文才在換衣服,好在他穿著褻褲,所以也不至于全光,但也是算得是春光大泄。
謝清意頓時都有些看呆了,她沒想到馬文才的白袍之下,是這樣一幅好身材。
宛如雕塑般完美,每一寸肌肉都透露著力量與美感。
肩膀寬闊,緊致的胸肌在衣衫下若隱若現。
腰部線條流暢而緊致,沒有絲毫多余的贅肉,看得出是他長期的自律與鍛煉成果,包裹在褻褲里的雙腿修長,最令人矚目的是他那六塊分明的腹肌,宛如精心雕琢的藝術品,在不經意間透露出一抹不容忽視的性感。
“再不收起你的眼神,這雙眼睛,本公子幫你戳瞎。”
感受到謝清意打量的目光,奇怪的沒感覺到不適,只是這樣被別人盯著換衣服,馬文才其心理,還是感覺到了一點羞意,動作不免加快了些。
看他一下子又變成了衣冠楚楚的玉面謫仙,冷著臉要問罪的樣子,謝清意立馬順毛,拿起桌上的折扇,雙手遞上,笑道:“馬兄身材真是威武雄壯,不像小的,身無二兩肉,弱得很,往后定要向馬兄多學習。”
“你笑得很假。”
“哪有,小的很真心的。”看著他懷疑的眼神,謝清意立馬眨巴著雙眼,佯裝一臉真誠的看著他。
可馬文才哪里吃這套,抬起修長的手就要覆上她的臉想把她推開。
謝清意則以為馬文才要打她,于是想退后,沒想到還沒來得及,馬文才的手就已經更快的抓住了她的衣領,然后又張開手覆上她的臉,剛上手,馬文才就愣了一下。
手下肌膚的觸感,竟是想象不到的細膩滑嫩。
謝清意的睫毛,密而長,每一次眨動,都仿佛輕盈的羽翼,不經意間在他無名指上輕輕掠過,帶起一陣陣微妙的顫栗。
特別是在他掌心的嘴,異常的軟。
“小的知錯了,馬兄別打我。”
聽得此言,馬文才緩慢地收回了手,然后冷聲道:“聒噪,本公子不打你,走吧。”
說完他抬腳往外走去,打算去飯堂,只是那步伐,隱隱帶著幾分慌亂似的,微風拂過,他束發的潔白絲帶隨風輕揚,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卷了一個旋,繼而緩緩垂落,半隱在了他散落的墨發里。
謝清意看著他走了,立馬跟上,她現在可是校霸的跟班了,看誰敢和她叫板,要是統統不敢靠近自己,自己這身份就減少了被發現的概率,于是她追上去和馬文才有說有笑的說話,明顯一副狗腿樣,雖然,馬文才不搭理她。
殊不知就在她說話之際,馬文才掃了一下她的臉,又想起了剛才手下的觸感。
剛才,他覆上謝清意的臉,原本是想將她推開的,但是她的肌膚,出奇的細膩,讓他不由出神,怎么會有男子的肌膚,這么嫩呢?
而她說話時,柔軟的唇在掌心一動一合間,導致他手心有一絲異樣的癢意,而那絲絲溫熱的氣息,燙的他猛然就收回了手。
想到前一日她在桌上扣的手,馬文才恍然大悟般的又看了謝清意一下,足有幾秒就打消了疑慮,然后心想:這小子手也像女子般纖細,早上把被褥放進衣柜而已,都累得氣喘吁吁,顯然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想來他在家中,就是個嬌養的小公子。
不過謝清意這個子,才到自己胸口,不像一般男子魁梧強壯,想來也是該嬌養的。
既然當了自己的跟班,那他馬文才,在謝清意就讀萬松書院的時候,就護他幾分吧。
“馬兄為何如此看我?”
眼看他盯著自己幾秒,謝清意本著做賊心虛的心理,心中是如鼓錘敲擊般慌亂,但還是氣定神閑的對上他的視線。
“你以后......有人欺負了你,可尋本公子,本公子會為你做主。”
......
聞言謝清意悄然呼出一口長長的氣,然后輕松打趣道:“馬兄剛剛如此看我,我還以為馬兄有斷袖之癖,嚇了一跳。”她還以為馬文才發現了呢。
“因為嘴得罪的人,不要找本公子,那實屬活該。”
“哈哈哈馬兄啊馬兄,小的開個玩笑,您大人不計小的過嘛。”
說著說著,兩人就到了飯堂,現下飯堂人很多,他們一進飯堂,就有不少人慌忙的躲開,因為馬文才昨日那張揚跋扈的樣子,現下沒人敢惹他,對他的出現,自然也是避之不及的,只有一個人,看見謝清意,就朝她噠噠噠的跑過來。
這人便是祝英臺,只見她臉上笑意盎然的,一副精神百倍的樣,應該是昨晚休息得不錯,梁山伯跟在她后面,臉上掛著溫柔的笑,可走近了,一看見謝清意旁邊冷著一張臉的馬文才,梁山伯就收斂了笑意,不免擔憂謝清意有沒有被欺負。
謝清意也知曉他們的擔憂,于是主動交待了自己的情況:“英臺,山伯早安呀,你們昨夜睡得怎么樣?我和馬兄住,晚上挨著他睡,睡得可香可美了,那床好大哦,馬兄和我中間,都可以再躺一個人呢。”
聽到她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馬文才挑眉,然后勾唇一笑。
心想:真是個小騙子。
不過梁山伯和祝英臺都被他這一笑搞懵了,周圍人也是同樣的疑惑,都想著,這冷面閻羅居然還會笑。
不過梁祝二人見此,心里也放心了許多,三弟沒有被馬文才欺負就好。
“我們昨晚上睡得也挺好的,英臺今早上比我還先起的,然后等著我洗漱完畢一起來的飯堂。”
知道祝英臺小心思的謝清意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祝英臺耳朵立馬就紅了,掩飾似的,嚷嚷著要吃飯,推著謝清意坐在了一張飯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