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自己的定力呢?區區一副皮囊,謝清意,你真沒出息啊。
再次輕輕掠過馬文才的臉龐,謝清意不自覺地撅了撅小嘴,心中卻暗自承認,這馬文才確實是生得一副好相貌。
即便是側顏,也宛如匠人精心雕琢的藝術品,每一處線條都恰到好處。而他的儀態與氣質,也是萬中無一的,舉手投足間盡顯非凡氣度,氣宇軒昂……
忍不住暗罵了自己一聲真沒出息,謝清意目光移向窗外,窗外的小樹蔭蔽之下,一盆花正在含苞待放,仿佛藏著無盡的心事,有兩只蝴蝶不經意的飛過又飛到上面停靠。
就在她思索間,一道糯糯的小奶音傳來:“公子,夫子馬上進來了,別發呆了。”
謝清意低頭一看,是玉僮那小丫頭躲在窗戶外面說話呢,露出半個腦袋,可愛極了。
“你怎么在這?”
“盯梢啊,老爺說了,公子的言行,要記錄的,嚴令禁止出格。”
......
其實謝清意要去讀書,謝老爺是反對的,他就這一個女兒,以前又如同稚子一般,心地純良(傻子),雖一朝之間如常人一般了,甚至還比一般人聰明伶俐,可他哪放心啊,要不是妹妹勸了許久,他怎么可能同意。
更何況他乖女兒長得又那么的水靈,要是去讀書喜歡上哪個乳臭未干,不知好歹的臭小子了,他是想都不敢想。
于是送謝清意出門時,他百般交代謝清意不許這樣不要那樣后,又不放心的交代玉僮,需每日記錄謝清意的言行舉止,生活作息,月底寄到謝家。
“玉僮,做人不要那么老實,好了別看了,快下山去,給我買一張小床支上,不要太花哨的,簡單點。”
“好的公子,玉僮馬上去。”
早上沒看見玉僮,所以她沒機會吩咐,這丫頭可來巧了,不然晚上又要睡書桌了。
玉僮剛走,夫子便踏著沉穩的步伐步入屋內,學子們的歡聲笑語戛然而止,仿佛被無形的力量輕輕抹去,只留下一室靜謐。
眾人迅速起身,動作整齊劃一,彎腰行禮,聲音清澈而恭敬:“夫子好。”
“坐下吧,老夫復姓歐陽,是此期的首傅,好了,先點名......”
點名過后,他也不做任何多余的鋪墊,徑直步入講課的正軌。
與他性格迥異,一打開書冊,他的話便開始如江河之水,滔滔不絕,言辭間充滿了生動的色彩與情感,仿佛有魔力一般,引人入勝。
這位夫子雖然自謙為“老夫”,實則是一位溫文爾雅的中年學者,他言語不多,每句話都精簡而富有深意。
就連謝清意,也被他引領著,不由自主地沉浸到了他所描繪的書卷世界之中,聽得全神貫注,忘卻了周遭的一切。
直至下課鈴聲響起,夫子輕輕合上書冊,步履匆匆地離去,謝清意才恍如從夢中驚醒,緩緩回過神來。
“馬兄,你有沒有覺得歐陽夫子可真乃人物也的感覺。”
聽到她這么沒頭沒尾的一句,馬文才曲起手指,然后彈了她的額頭一下,“回魂。”白皙的額頭瞬間就紅了,馬文才收回手,開始練字。
被彈疼了的謝清意也不惱,捂著額頭揉揉道:“能當這位歐陽夫子的門生,我們真是福氣不淺,感覺不虛此行。”
聽他授課,感覺身心都被洗滌了一遍似的。
馬文才沒再說話,一個人兀自練字。
他當然知道來萬松書院不虛此行,這位歐陽夫子的學問,時隔多年,甚少人知曉,他父親卻是知曉的,他當年雖年幼,也記得一星半點的記憶。
當年,科舉考試時中途離場,以尚未寫完的一張殘卷,寒門才子歐陽明暉力壓群雄,一舉奪魁,狀元及第,頓時名震四海。
然而,面對入朝為官的誘惑,他卻淡然拒絕,不為權勢所動。
一道圣旨降臨,皇帝親點他為太子太傅,可他竟毅然抗旨,寧愿人頭落地,也誓不接旨。
直到禁衛軍將萬花樓團團圍住,世人才恍然大悟,這位意氣風發的狀元郎,原來是個情深意重的癡情種。
他的心上人,竟是萬花樓中一名未脫賤籍的青樓伶人,他深知,一旦踏入仕途,身份地位懸殊,便再難與她相守,于是拒了榮華富貴,只愿與卿長相守。
當時的場面不可謂不稀奇,只見兵刃所指之中,一襲白衣的歐陽明暉顯得格外儒雅,他自行將一柄長劍橫于頸間,面容堅毅如磐石,目光如炬,直視著那道象征著無上權威的明黃圣旨,仿佛在進行一場無聲的抗爭。
與此同時,于萬花樓之巔的閣樓之上,站著一位身著青衣的女子,溫婉之中透著幾分不凡。她纖手輕握,一截白布自高高的房梁垂下,被她輕輕挽在掌心。
她立身于閣樓邊緣的扶手上,姿態悠然自得,她的眉眼間含著淺笑,一條腿還在空中輕輕擺動,宛如嬉戲,十分輕松愜意。
然而,在那抹溫柔的笑容之下,隱藏著同樣不可動搖的決絕,那是深藏于眼底、不為外人所輕易察覺的堅決。
好在先皇聽說此事后,由于年邁,感觸良多,起了成人之美之心,便隨口讓皇帝齊了這對癡男怨女,最后那道圣旨變成了讓歐陽明暉任教萬松書院夫子,并脫去了他心上人賤籍的賜婚圣旨。
聽得這話,歐陽明暉哪還有決絕,劍一丟就喜笑顏開,五體投地的接旨了,連連高呼吾皇圣明,磕了頭,從掌事公公手里搶了圣旨就跑上去找青衣女子了,第一句就是:婉婉,嫁我。
青衣女子被他抱下后,拍了拍肩膀道:還以為今日必亡,其實此種死法最丑陋,舌眼暴突。
歐陽明暉聞言立馬把圣旨往腰帶中一插,就把她拉到一邊坐下,給她揉肩哄她,全然不顧旁人眼光。
而馬文才那時候,就在現場親眼目睹,因著母親逝去,無人照料,故父親能帶他時就把他帶在身邊,所以那天他也被帶去了,那時的場景,亦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見馬文才不理自己,謝清意也是閑不住的,立馬就轉身和后面的人攀談起來。
“我叫謝清意。”
“我叫元喻,他是常允,哎你怎么這么白?”
后面一桌的是一個嬰兒肥的小正太元喻,旁邊就是長得比較英氣的常允,他們是好友,也是和別人換了房住一起的,元喻話比較多,于是謝清意就和他聊。
“我天生的,你還不是白。”
“我吃變白藥的,哎我都不曬太陽的,就怕曬黑了,你看常允,他就黑。”
謝清意看了看旁邊的常允,點了點頭。
“是哦,他還挺黑的,要是天黑了,你們乍一看......”謝清意話沒說完,窗戶就突然冒出一個頭來,是荀巨伯,他接過話陰陽怪氣道。
“跟~黑~白~無~常~似的,嗚嗚嗚~。”
“啊!”
突然冒出來的荀巨伯給謝清意嚇得往馬文才那邊靠了過去。
而馬文才被撞得一個不穩,連忙扯住桌子,謝清意本來就坐得吊兒郎當的,這樣一偏直接整個人都倒馬文才身上了,于是他下意識用另一只手去扶她,結果慌亂中,毛筆桿脫手磕到了桌角,打了個旋掉在地上,墨水被撒起,又點點滴落。
最終兩人都倒在了地上。
有人墊在下面,謝清意沒感覺到痛,按著馬文才的胸口撐起身,她看著他臉上散布的墨點如遭雷擊,她,她是不是死定了??
就在此時,她有點歪了的冠帽,直接脫落,又砸在了馬文才的臉上。
謝清意連忙扶著桌子爬起,然后顫抖著手去拿自己的冠帽,她已經不敢想象,帽子下馬文才的臉是一副怎樣的表情了,她覺得,她是真的離死不遠了。
可不等她動手,馬文才就自己拿開了帽子,然后緩緩站起身,輕輕拍打著衣袍上的微塵,隨后拾起筆坐下,把帽子塞在她手里后,自個兒找出一條手帕來,輕輕擦拭面上的污漬,全程面無表情,無喜無怒。
可不動怒不是更可怕嗎?謝清意不禁心生寒意,直接內心嚎叫:是決定今晚回去暴揍我是嗎?
元喻和常允直接是瞪大了眼的看著這一幕發生,隨后相視一笑,一致夸贊道:“你同桌性格真好啊。”
謝清意悲慘的搖了搖頭,你們不懂。
你們明天看我太丑的話,可別笑我。
希望不要被打得太慘,所以謝清意立馬拍馬屁道。
“是的!我們馬兄呀,那叫一個溫文爾雅的,我和他在一起住那是我有福氣,你們羨慕不來的,走走走,吃飯去吃飯去。”
“......”
“......”
“......”
聞言眾人默不作聲,吃,還吃,晚上挨收拾了你。
就在她嘻嘻哈哈的說話時,馬文才開口了:“對,本公子一點都不生氣。”說完,他捏住她的臉面對他,然后笑了一下,又放開。
謝清意:“......”
媽呀,他怎么笑的那么好看,可看起來跟鬼沒什么兩樣。
她此時真是想把荀巨伯那只狐貍給宰了的心都有了,看把給馬大爺給惹的,怒極反笑的后果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承受得了。
想到這里謝清意轉頭就要找荀巨伯算賬,一轉頭,那只狐貍哪還有影子,早溜之大吉了,她瞬間氣得捂住胸口,感覺肝疼疼得。
膽戰心驚的渡過了下午,放學時,謝清意和梁祝二人打過招呼讓他們先走后,她還呆若木雞的留在原地。
沒看她這個跟班跟上來,馬文才去而復返。
教堂人都走完了,只有她了,看她坐在那心事重重,一臉的擰巴樣子,馬文才走到她跟前,冷聲道:“走了。”
聽到他的聲音,謝清意沒抬頭,只是小聲嘟囔道:“你,可不可以別打我?我怕疼。”
說到這個,馬文才都被她氣笑了,“在你眼里,我就是這樣粗魯的一個莽夫嗎?”
“不是嘛,但是......”
知道她的欲言又止,馬文才開口:“我不是只會用武力的莽夫,我有其他的手段讓你求饒,既然你怕我打你,不若此時,可向我,求饒。”
他才剛說完,就見謝清意抬起頭,再次軟聲哀求道:“不要打我好不好?”
“求你,放過我,我不敢了。”
只要求饒就不會被收拾,還有這種好事,那馬公子還是好應付的,謝清意只花了半秒的時間思考就痛快的開口求饒了。
“......”
她這么沒骨氣,馬文才剛想譏諷她兩句,可看見她眼睛里都蘊含著淚水了,他終究還是沒說話。
“男兒有淚不輕彈。”你怎么,像個女子。
楚楚可憐,是的,他眼中所看見的謝清意,蹙著一雙細眉,那雙明亮的大眼睛里淚意涌動,嘟著一張小嘴,帶著幾分稚氣與委屈。
他從未見過,為何有男子,長得這樣一副模樣,真真是一張雌雄莫辨的皮囊,可他,卻不是女子。
“知道了,謝謝你哦,還回來找我。”
謝清意覺得,馬文才這人雖然是反派,其實人還是蠻好的,不是特別張揚跋扈,還會見義勇為,幫他們嚇王公子那個混蛋,除了有點難伺候以外,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惡之人啦。
“無礙,你這個月,得給我洗衣。”
“......”
我收回剛剛在心里夸你的言論,你就是個十級的大壞蛋,你這個大反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