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安靜謐的夜,月光如水,給蜿蜒的小道鋪上一層銀霜。
李涯與桃花漫步其間,四周仿若被一層靜謐的紗幔籠罩,唯有他們輕微的足音,似情人在竊竊私語。
走著走著桃花突然頓住,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轉身面向李涯,臉頰緋紅,“馮老師,你愿不愿意跟我鉆玉米地?”
話一出口,她的手便緊張地揪著衣角,不過眼睛卻熾熱地盯著李涯,神情帶著幾分羞澀但更多的卻是果敢。
李涯聞言身形猛地一僵,臉上滿是驚愕與疑惑,腦海如翻江倒海,這直白又突兀的話語,瞬間攪亂了他的心湖。
桃花瞧出他的無措,想起同妹妹一起說的悄悄話,愈發難為情了,小聲跟他解釋,“就是你們城里人講的……戀愛。”
李涯望向她真摯懇切的雙眸,心底壓抑許久的愛意如決堤洪水。此刻,他忘卻了潛伏任務帶來的矛盾與煎熬,眼中唯有他面前的這個勇敢純粹的女子。
他微微頷首,緩緩抬手,將桃花攬入懷中,動作輕柔又帶著幾分珍視,桃花靠在他胸膛,笑容燦爛如花。
李涯卻在眼底藏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苦澀,他清楚這溫情背后是危險的深淵,可愛情如磁石,讓他甘愿沉淪。
戀愛關系確定之后,兩人同行時手臂不經意的擦過,都仿若一道電流,讓兩人心跳驟快,呼吸急促,桃花慌亂偏頭,不敢瞧李涯,耳根紅透,李涯則偷瞄她,心中滿是青澀歡喜,手指微微蜷縮,幾次想牽她的手,又怯于行動。
一回,桃花聽李涯講故事聽入神了,腳下不慎被小石頭絆倒。李涯眼疾手快,伸手抓住她胳膊,用力一拽,將人穩住。剎那,四目相對,時間仿若凝固。
桃花抬眸,撞進李涯滿是緊張與關切的眼眸,忽然覺得渾身酥酥麻麻的,李涯的手緊緊攥著她,似攥住兩人這稍縱即逝的溫情。
晚上,李涯送桃花回住處,兩人在家門口拉著手依依不舍的低語。
“你快回去睡吧,明天不是還要給孩子們上課,起不來怎么辦?”
“放心吧,不會耽誤上課的。你再陪我待會兒,我不想那么早回去。”
“明天掃盲班沒課,我給你做飯吃。”
“好。”
李涯目光熾熱,緩緩低頭,朝她唇靠近。觸到的瞬間,桃花一顫,瞪大雙眸,滿是驚愕,李涯被瞧得窘迫,心亂如麻,不知如何是好。
李涯年至三十,父母新式教育啟蒙,本憧憬自由戀愛,卻逢國難,自上海求學后投身抗日,從青浦特訓班到金山衛浴血,44 年奉命潛伏延安,已一年有余。
三十而立,桃花的出現讓他心湖泛起漣漪,可兩人皆是情場新手。正當他猶豫是否松開時,桃花輕咬他唇,旋即如受驚小鹿飛奔而去。
李涯呆立原地,良久,抬手摸了摸唇,回味那柔軟的觸感,望著桃花離去方向,目光繾綣。
……
秋萍腳步匆匆,一路小跑沖進屋內,手中高舉著一封書信,氣喘吁吁地喊道:“姐,袁政委來信了,催你趕緊回去,好像是有十萬火急的大事兒!”
彼時,桃花正將剛出鍋、熱氣氤氳的飯菜一一擺上桌面。聽到這個消息,她手下的動作陡然一滯,手中的盤子險些滑落,眼中剎那間閃過一抹詫異,不過轉瞬便嘴角上揚,展顏笑道:“袁政委肯定是管不住我手底下那幫混小子了,我明天就動身回去。”
秋萍眨動著靈動的雙眸,身子前傾,湊近桃花,悄聲問道:“姐,那你這一回去,不就得和馮老師分開啦?”
桃花手上繼續忙碌著,可那臉頰卻不受控制地泛起一抹淡淡的紅暈,她輕輕哼了一聲,故作灑脫。
“難不成離了他,我還活不下去啦?眼瞅著抗戰就要勝利了,勝利了我再來延安找他唄,也就個把月的事兒。”
秋萍嘴角噙著一抹促狹笑意,調侃道:“咋不讓馮老師去你那兒找你呢?”
桃花動作干脆利落,一邊將筷子擺放整齊,一邊不假思索地回應:“他呀,心里頭放不下二保小的那群孩子們。人家可是正兒八經有學問的教書先生,本事大著呢。我過來找他,又沒啥委屈的。往后等我們成了親,他安心上課,我就在家里給他洗衣做飯,再生幾個大胖娃娃,小日子指定過得有滋有味!”
“咳咳……”
一陣突兀的輕咳聲從門口傳來。
姐妹倆聞聲轉頭,只見李涯正窘迫地站在那兒,耳根紅得好似熟透了的番茄,眼神中滿是慌亂與無措。
他本是應約前來吃飯,未曾想竟不小心撞破了這般私密又甜蜜的對話,一時間,只覺尷尬得恨不能找個地縫鉆進去。
“馮老師,快進來坐呀!”
桃花大方自然地招呼著,臉上洋溢的笑容如暖陽般和煦。
“我明天就要回去了,這可是我特意給你做的第一頓飯,快嘗嘗。”
飯桌上,桃花眼眸中閃爍著期待的光芒,輕聲問道:“味道咋樣,好吃不?”
李涯微微垂眸,眼神里藏著溫柔,輕聲應道:“好吃,做得真好。”緊接著,他又抬眸,目光中帶著幾分不舍,問道:“明天打算幾點走啊?”
桃花答:“天大亮就走。”
李涯眼神堅定,毫不猶豫地說道:“明天我去送你。”
桃花輕輕搖了搖頭,“你不是還有課要上嘛,別耽誤了,不用送我。”
李涯卻執拗地凝視著她,“我想去送送你,就想多陪你一會兒。”
桃花只覺一股暖流涌上心頭,心間酸澀又甜蜜,輕輕點頭應下:“好。”
秋萍在一旁瞧著這一幕,忍不住偷笑,心想這兩人,一個性格直爽熱情似火,一個為人內斂文雅如詩,倒也般配!
翌日,天剛蒙蒙亮,晨霧還未完全消散,仿若一層輕紗,籠罩著整個世界。
李涯幫桃花將包袱穩穩放上牛車,而后,他輕輕拉住桃花的手,眼神里滿是眷戀,“回去之后,一定要記得給我寫信。”
桃花面露難色,小聲嘟囔著:“我才來了一個半月,認識幾個字你還不清楚嘛,哪里會寫信呀。”
李涯目光熾熱,緊緊盯著她,“你可以找別人代筆,只要能讓我知道你的消息就好。”
桃花被他這熾熱的目光盯得心慌意亂,眼神閃躲,囁嚅著:“用不了幾個月咱們就能再見了,寫信太麻煩……”
李涯卻不為所動,直直地凝視著她,那眼神仿佛在訴說:若是不寫信,便是不想我。
桃花終究還是敗下陣來,無奈應道:“好好好,我寫,給你寫還不成嘛!”
李涯這才滿意,猛地將她擁入懷中,好似要用這懷抱,將所有的不舍與眷戀都傳遞給她。桃花又羞又急,輕輕推著他,嗔怪道:“快些松手,該走啦!你這是做什么呢。”說完,她轉身跳上牛車。
李涯佇立在原地,目光緊緊追隨著牛車遠去的方向,直至那身影消失在路的盡頭,才拖著沉重且落寞的步伐,緩緩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