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津站那間狹小逼仄的審訊室里，陸橋山身著筆挺的西裝坐在審訊的椅子上，臉上的笑容要多欠揍有多欠揍。
曾經不可一世的行動隊隊長馬奎則被束縛在審訊椅上，盡管此時的處境狼狽，他仍然昂著頭眼神中透著不甘與憤怒。
“陸橋山，你不要陷害我，你不就是想做副站長嗎？”馬奎咬著牙，一字一頓地說道，那話仿佛從牙縫中擠出來一般。
陸橋山微微瞇起眼睛，故作坦蕩，“黨國的利益高于一切，我沒有任何私欲。”
“你少來這套。”馬奎不屑地冷哼一聲，將頭扭向一邊。
隔壁房間里，站長正坐在監聽設備前，眉頭緊鎖，神情凝重地聽著審訊室里的每一句話。
審訊室中，陸橋山往前邁了一步，雙手撐在桌上，身子前傾，緊盯著馬奎的眼睛，“我問你，佛龕是怎么暴露的？”
“佛龕是誰？我不知道。”馬奎裝出一副茫然無知的樣子，眼神閃爍。
“不知道？那八路軍代表駐地安插的人是怎么泄密的？”
“這個別問我，問穆連成去。”馬奎的語氣生硬，他其實是想讓陸橋山問站長去！
陸橋山的眼神透著陰冷，“他已經逃亡日本了，我現在只能問你。”
馬奎的身子微微一僵，隨后挺直了腰桿，“你不要用這樣的口吻跟我說話，你把站長找來，我有話跟他說。”
陸橋山毫不留情地反駁他，“站長現在懶得見你，馬奎你要識時務，你現在什么都不是，不要跟我抖威風。我問你，你跟八路軍代表秘密會見了幾次？”
馬奎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慌亂，不過嘴依然很硬，“我沒見過他們。”
陸橋山嘴角微微上揚，語氣得意，“還不承認，如果我把唐山街茶館的老板叫來，你還不承認嗎？”
馬奎聞言愣住了，臉色變得煞白，知道自己瞞不住陸橋山了。
“我是見過那個女人，不過我只是想從她那里套出泄密的情報。”
陸橋山聞言聲音拔高，“你不是說沒見過他們嗎？我真想撕爛你的嘴！”
馬奎急忙為自己辯解，“是她主動找的我，她通過二科的米志國傳話，找我詢問秋掌柜的事，我想將計就計，弄清泄密的事。”
陸橋山追問，“見過幾次？”
“兩次，都是米志國傳的信，你可以去問他。”
陸橋山轉頭吩咐手下，“叫米志國來。”隨后又將目光轉向馬奎，“你們見面互相交換過什么嗎？”
“沒有。”馬奎回答得很干脆。
“沒有交換過信件嗎？”陸橋山懷疑地看著他。
“哦，那不是交換信件，那是，她讓我傳給秋掌柜的信。”
“見面，傳信，為什么不匯報？”陸橋山的聲音再次提高。
馬奎想都不想，話里話外，直指站長。
“我對一些人不信任，我擔心我今天匯報明天共黨就會知道。”
隔壁房間里的站長聽到這話，摘下了監聽設備，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這是說我呀，穆連成泄密，也是指向我的，好你個馬奎，查到我頭上來了。”說完，話鋒一轉，“洪秘書，傳我的話，抄他家。”
“是。”洪秘書連忙點頭，快步走了出去。
這時，一個特務拿著封信匆匆走了進來，“站長，剛搜查了馬隊長的辦公室，這是八路軍女代表的信。”
站長接過信仔細讀了起來，“秋季同志，我們在盡力營救你，一定要堅持。就這些？”
“這只是表面文章，反面是密寫文件，用火烤過以后出現的。”特務說著，遞上一個放大鏡。
站長驚訝地瞪大了眼睛，看著那張紙，慢慢地舉起放大鏡。
密寫內容是：峨眉峰，“佛龕”已落網，與秋交換計劃不變，祝平安。
站長吃驚地喃喃自語，“峨眉峰！”
站長辦公室的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站長正陰沉著臉坐在椅子上，他的兩個得力干將余則成和陸橋山正拿著放大鏡仔細研究著那張密信。
余則成跟陸橋山介紹，“這是英國生產的藥水，顯影后五分鐘左右字跡就會消失，再看還需要再用火烤。”
陸橋山念道：“峨眉峰，‘佛龕’已落網，與秋交換計劃不變，祝平安。”
念完他看向站長，語氣十分篤定地推測，“從內容上來看，信是寫給峨眉峰的。與秋交換計劃不變，峨眉峰顯然就不是秋，那就只能是馬奎了。”
余則成微微點頭，“毛澤東去重慶前，峨眉峰是最活躍的呼叫代號。真是沒想到，在重慶查了三十幾個人都沒有結果，結果人在天津……”
站長痛心疾首地說，“付出的代價過于慘重了，把我的佛龕也搭進去了。”
陸橋山連忙安慰，“站長，能因此挖出峨眉峰，值得！”
這時，一個特務拿著一個文件夾和一幅字畫走進來，“處長，這是我們在馬隊長家里搜查到的。”
陸橋山接過文件夾和字畫，打開文件夾看了看，“這是私自帶回家的絕密文件，這是什么？”他又打開字畫，一幅山水畫呈現在眼前，空白處題詞是“雪山千古冷，獨照峨眉峰”。
“雪山千古冷，獨照峨眉峰。”余則成輕聲念道。
站長走過來，看著字畫冷哼一聲。
“峨眉峰，還他媽獨照，頗具浪漫主義氣質啊！走，去審訊室！”
審訊室里，氣氛劍拔弩張。
站長和陸橋山坐在審訊桌前，表情嚴肅，余則成坐在一旁，靜靜地觀察著馬奎。
“馬奎，我沒工夫陪你玩，你對這里的刑具了如指掌。我問你，往八路軍代表駐地安排的人是怎么泄密的？”站長開門見山地問道。
“是穆連成，他跟鄧銘是同學。”
“穆連成這個漢奸怎么知道這些秘密的？”站長追問道。
“有人向他泄露的。”
“誰？”站長的聲音陡然提高。
“我不想在這里說，我要向總部督察室直接報告。”馬奎咬著牙說道。
站長猛地一拍桌子，大聲質問他，“你不就是想說是我嗎？”
馬奎看了眼余則成，沒有說話，余則成面無表情，眼神平靜如水。
“那份名單我只給了你一個人，怎么可能第二天他們就知道了。”馬奎說道。
“所以你就私下調查我？包括我的辦公室，包括我的上鎖的抽屜？”
馬奎又看了眼余則成，余則成依舊面不改色。
“在我的抽屜里你看到了最想看到的東西，是嗎？”站長繼續問道。
馬奎不知道該怎么回答，眼神中充滿了猶豫，余則成和馬奎對視著，眼神中似乎在進行著一場無聲的較量。
“你看到了佛龕的電文，隨后他就在延安落網了，你的效率很高啊，峨眉峰。”站長冷冷地說道。
馬奎愣住了，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什么意思，你說我是峨眉峰？”
“還演，想展示一下你的舞臺天賦？”站長嘲諷道。
“你怎么能認為我是峨眉峰呢？”馬奎著急地辯解道。
“我會告訴你理由的。”站長一揮手，一個特務把那封信拿給馬奎，“這是那個八路軍代表給你的信件嗎？”
馬奎看了看，說道：“對，她讓我交給姓秋的，我沒給。”
站長示意特務，特務在酒精燈邊烤了烤那張紙，然后拿給馬奎看。
馬奎湊上去仔細看，大驚失色：“這……這不是，我沒有看到這些密文。”
“你就是峨眉峰。”站長斬釘截鐵地說道。
馬奎有些害怕了，“站長，請相信我，這是個誤會。”
陸橋山接著問道：“你在咖啡館里交給她的信是什么內容？”
“那不是我寫的，是她寫的，我還給她，她約我見面的信，你可以問米志國。”馬奎急忙解釋道。
“找遍整個天津城，我們就沒有找到米志國，怎么解釋？”陸橋山冷冷地看著他。
馬奎有些懵了，“找不到了，不可能吧。”
“你沒去上海演電影真可惜了。他現在在哪里，你最清楚。這是在你家找到的。”陸橋山拿出那幅字畫，“雪山千古冷，獨照峨眉峰。怎么解釋？”
馬奎著急，“陸橋山你不要亂聯系，這可是委員長的詩呀，站長，這是委員長的詩呀。”
這時一個特務進來，跟余則成耳語了幾句，然后給了他一張紙條，余則成看了紙條，惋惜地看了一眼馬奎，隨后把紙條交給站長：“共黨的消息夠快的，這是剛截獲的電文。”
站長看了看紙條，然后遞給陸橋山。
陸橋山看完立刻笑容滿面地說：“馬奎，剛截獲的共黨電文，想聽嗎？這是你最后一次聽到同志們親切的聲音了。鯉魚，峨眉峰已被捕，請求指示，鵝卵石。”
馬奎愣了，知道自己被算計了，大聲地替自己辯解，“這是個陰謀！站長，鵝卵石的密碼早就破譯了，他們已經兩個多月沒使用了，現在啟用一定別有居心啊……”
“什么居心？我們跟共黨伙同一起在陷害你？”站長冷笑著說道。
“不要自作聰明了，馬奎，為什么兩個月沒有使用了？他們怎么知道被破譯的？”陸橋山質問道。
馬奎憤怒了，“陸橋山，你不要把屎盆子都扣在我的頭上！”
站長怒斥：“再嘴硬，我就一槍斃了你，一百個證據擺在這里，你還要抵賴。”
馬奎呆呆地看著面前的三人……
走廊里，站長和余則成面色陰沉地走著。一個特務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站長、站長。”
余則成皺著眉頭，“喊什么？”
“找到米志國的尸體了！”
眾人來到干道，里面彌漫著一股腐臭的氣息，站長、余則成和幾個特務打著手電，燈光在黑暗中搖曳著，只見米志國的尸體躺在地上，周圍散落著一些錢。
“這是在他口袋里找到的。”一個特務拿起一個用報紙包著的一疊錢說道。
余則成接過報紙看了看，“《晉察冀抗敵通訊》，天津不會有這樣的東西，這應該是共黨給他的賞錢。”
站長捂著鼻子，“拙劣的馬奎呀，你不開口怎么行呢？通知陸處長，用刑。”
余則成對特務說道：“抬出去，送法醫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