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志剛！你這什么態(tài)度，怎么跟少爺說話呢！”
另外一個略顯急促的中年嗓音響起，帶著幾分討好。
趙睿這才對上號。
眼前這位棱角分明、氣場十足，眉眼間跟老干部專業(yè)戶靳東撞臉七分，正是冷媽提到的“靠譜人”了。
嘿嘿，冷媽眼光不錯。
但這大哥上下掃視他的眼神……
怎么跟菜市場挑豬肉似的？
而且，看那眼神里的挑剔勁兒。
明顯沒看上。
搞沒搞錯？
百年難遇的天才兒童，你居然嫌棄。
趙睿心里正瘋狂吐槽。
另一個看著敦實可靠、虎背熊腰國字臉的中年大哥湊了過來。
沒等他站穩(wěn)，韓志剛嗆聲。
“劉明利，滾邊兒去！這兒沒你說話的份兒！”
嚯，這火藥味！
兩人跟掛在弦上的二踢腳似的，一點就著，眼瞅著要原地爆炸。
旁邊跟著來的五個年輕人你看我我看你，一臉懵圈。
顯然沒捋清這復雜的人物關(guān)系。
但至少有一點他們聽明白了。
這西姜村，姓趙。
趙睿臉色有些尷尬。
“韓叔，要不……咱進村里說？”
韓志剛搖了搖頭。
“嘖，冷妹怎么生了你這么個……軟綿綿的性子，一點兒男子氣概都沒有。”
這話似乎韓志剛經(jīng)常說，村民們聽了見怪不怪，依舊嘻嘻哈哈擁著趙睿往村里走。
一踏進村口，趙睿才發(fā)現(xiàn)，這西姜村，內(nèi)有乾坤。
蘇軾那幫古人看不出門道，很正常。
他卻看得真切。
九重環(huán)形建筑群依山而建。
青石板上明暗雙渠，那是污水溝與凈水溝。
更讓他眼珠子快掉出來的是——沼氣池！
村里，居然分布著大大小小四個沼氣池。
這……
這他娘的是什么操作？！
西姜村鄉(xiāng)親們，用上清潔能源了？！
那豈不是家家戶戶都能通電點燈了？
這特么是北宋該有的新農(nóng)村建設？
走到最核心的第九層，是一個近千平的廣場。
廣場后，坐落著一座和朱仙鎮(zhèn)趙家老宅風格一模一樣的四合院，門楣上龍飛鳳舞兩個大字。
“冷宅”。
廣場右邊，是棟三層的“村委會”風格小樓，估計是日常開會的地方。
左邊也對稱地杵著一棟三層小樓，看著像招待所。
趙睿湊近仔細瞅了瞅墻體。
沒錯，是水泥。
這些東西，單獨拎出來，放在這個時代背景下雖然超前，但理論應該也能實現(xiàn)。
蘇軾幾人面露驚訝，但很快便恢復了鎮(zhèn)定。
這等場面還在他們接受范圍內(nèi)。
正如趙睿預料的那樣，幾位文化人此刻滿腦子想的，都是村子設計者的奇思妙想。
比如，污水溝與凈水溝在房前屋后分離，極大方便了村民日常生活；
公廁的出現(xiàn)，更是讓他們大開眼界，嘆為觀止。
看向趙睿的目光里，敬佩之情已是掩飾不住。
娘親尚且如此，假以時日，兒子的前途更加不可限量。
若是讓他主政一方，那治下的百姓住的地方，豈不都得是這般光景？
呼……
百姓之幸！
蘇軾四人在旁人帶領(lǐng)下繼續(xù)興致勃勃“考察”西姜村。
韓志剛一個凌厲的眼風掃向劉明利。
劉明利身子一僵，立馬停下腳步。
沖著趙睿點頭哈腰，如同哨兵一樣筆直站在冷宅門口。
剛一腳踏進正廳，韓志剛繃不住了，扭頭對著趙睿劈頭蓋臉一頓輸出。
“趙睿！你怎么想的？啊？！你娘親手設計出來的物品，你竟然全部送了出去！”
“整整一百二十三天！一百二十三天！連個口信都沒往村里帶！你還當自己是西姜村人嗎？！”
“唯唯諾諾，身上哪里有半分冷妹影子！”
“還有不到倆月就科舉了！我問你，你打算什么時候動身去汴京？！”
有那么一瞬間，趙睿瞅著眼前這位自帶威嚴氣場的“古代版靳東”，心里還真有點發(fā)怵。
我去，這人，氣場有點強啊，眼神跟刀子似的。
難怪原身不喜歡他。
韓志剛自顧自往旁邊椅子上一坐，下巴朝著主位一揚，聲如洪鐘。
“坐！坐回你該坐的位置上去！”
趙睿忽然反應過來。
對啊！奶奶個腿兒的，這可是我家！
我的地盤我做主！
你個老韓跑我家來，沖我吆五喝六？
再吼？
再吼我叫劉明利把你拉出去！
定了定神，打量了一下自家屋子。
家具嘛，挺符合這個時代的審美，中規(guī)中矩。
墻上，犄角旮旯沒有見到電線插座。
他微微有些失望。
在主位上坐下，抬眼看向韓志剛，對方依舊是那副“恨鐵不成鋼，想把你回爐重造”的表情。
不成！
氣勢上絕對不能輸，不然以后沒有好日子。
跟我一個刷了N遍宮斗宅斗劇、閱盡無數(shù)網(wǎng)文套路的現(xiàn)代靈魂玩心眼兒？
罵人，老韓同志，你這戰(zhàn)斗力，恐怕還差點意思！
“韓叔，我是誰？”
這話問得突兀，韓志剛條件反射答道。
“你是誰，你？你是趙睿，西姜村田主，冷妹冷清秋繼承人。”
趙睿鼻子里發(fā)出一聲輕哼，聽不出是嘲諷還是什么。
“哦？那敢問韓叔，這‘田主’是個什么講究？”
韓志剛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這小子，話里有話啊。
老于世故的他哪能聽不出趙睿那點兒小九九。
“趙睿，你……”
“啪！”
趙睿手掌結(jié)結(jié)實實拍在桌面上。
“我叫你韓叔，那是我娘的意思，她說你老成持重，靠得住，讓我敬著你！可你呢？一口一個‘趙睿’，叫得倒是順口！先不說我是不是田主，就憑我這個大宋朝廷舉人功名，我的名諱，是你能直呼的？！”
“連東家都不懂得尊重，我娘的托付，你掂量過分量嗎！”
“我趙睿！就算再不合你意，‘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你活了大半輩子，還不明白？！”
“無規(guī)矩不成方圓，你韓志剛，懂規(guī)矩嗎！”
連珠炮似的發(fā)問，砸得韓志剛心里咯噔一下。
村里誰看不出來，他對趙睿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純粹是愛之深責之切。
他擔心趙睿撐不起家業(yè)，辜負了冷妹一片苦心。
他擔心趙睿沒點兒陽剛氣，丟了冷妹臉面。
他更擔心，這偌大家業(yè)，別真讓這懦弱的孩子敗光了。
如同冷妹剛走，他把家底散出去一樣。
那一夜，在西姜村里，他喝的爛醉如泥，哭得像個孩子。
此刻，他迎著趙睿的目光，那雙眼睛里，好像有什么東西不一樣了。
以前那種擰巴的偏執(zhí)沒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壓抑著，蠢蠢欲動的火苗。
對，是沖動，是欲望！
西姜村最不怕的就是少爺有沖勁兒！
怕的是什么？
怕的是窩囊，是沒膽！
沒那股子沖勁兒，沒那份膽氣，哪有西姜村的今天？
天知道，為了西姜村，冷妹付出了多少。
她想要的，可不僅僅是一個西姜村。
“冷妹，你在天上好好看著，趙睿二哥一定將你兒子當自己孩子一般護好！”
韓志剛緩緩吁了口氣，眼神復雜地看著眼前的年輕人，輕聲問道。
“尊重……你要的，就只是這個？”
誰知，深知罵戰(zhàn)技巧的趙睿，并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繼續(xù)追問。
“我現(xiàn)在問你，我是誰？你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