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琮兒!”周太后猛地站起,臉色煞白。
沈晚卻笑了。
她慢條斯理地攏了攏袖口,目光掃過裴硯卿鐵青的臉:“哀家竟不知,內藏庫使還能在宮宴上帶刀?”
眾人這才發現,衛琮掙扎間散開了衣襟,而那中衣腰間赫然別著把鑲寶石的短刀!
按律,除御前侍衛外,任何人不得攜兵器入宮宴——這是開國之初便定下的鐵律。
“皇上!”周太后急得去扯裴硯卿的袖子,“琮兒只是喝多了......”
裴硯卿甩開她的手,厲聲道:“來人!卸了他的刀!將人押下去!”
四名侍衛沖上前,卻見衛琮突然拔刀出鞘,醉醺醺地揮舞著:“誰敢動我!我是皇上的舅舅,是國舅!”
刀鋒劃過,竟不小心傷了前來拉他的周太后。
“護駕!”高德忠馬上后退一步護住裴硯卿,大聲呼喊著侍衛進來。
場面頓時大亂,女眷們的尖叫聲中,沈晚依然端坐如松,只微微側首對趙福全道:“去查查,誰放他帶刀進來的。”
“是周太后身邊的文嬤嬤?!壁w福全壓低聲音,“那嬤嬤被趕出宮后,一直在衛府當差?!?/p>
沈晚眼底閃過一絲冷意。
此時侍衛已制住衛琮,將他臉朝下按在地上。周太后哭喊著撲過去:“放開他!你們這些奴才敢動國舅?!”
“母后!”裴硯卿終于忍無可忍,“您還要鬧到什么時候!”
他指著癱軟如泥的衛琮:“此人藐視宮規、污蔑太皇太后,按律當斬!”
周太后渾身一抖,突然轉向沈晚跪下:“母后開恩!琮兒只是醉酒糊涂......”
沈晚不置可否,連個眼神也沒給她。
眾目睽睽之下,裴硯卿一咬牙:“帶下去,先關起來!”
“我是......國舅!國舅!”衛琮還在喊著。
周太后急急追了幾步,但來押人的侍衛卻完全不理會她的喊叫。
“皇上!”周太后回身,踉蹌著撲到桌案前。
金線繡鳳的裙裾被自己踩住,險些絆倒,綴著碩大東珠的鞋子更是沾滿了被衛琮打翻的食物。
她一把抓住裴硯卿的衣袖,染著蔻丹的指甲幾乎掐進龍紋刺繡里:“琮兒是被人陷害的!”
裴硯卿低頭看著母親散亂的鬢發——那支象征太后尊榮的九鳳銜珠步搖歪斜掛著,珠串纏進發絲,隨著她劇烈的喘息不?;蝿?。
“母后,這種事情如何陷害?”少年帝王聲音發澀。
他又壓低了聲音,盡讓眼前人聽見,“來之前,朕剛收到一個賬本,記著衛舅舅做的所,有,好,事!”
他一字一頓,咬牙切齒。
周太后瞳孔驟縮。
“什么賬本?不可能!”她猛地轉頭看向被按在地上的衛琮,“琮兒你說——”
衛琮正拼命掙扎,聞言突然僵住。
他臉上還帶著醉酒的紅暈,聽到某些詞還記得回話:“姐姐放心,那賬本我藏的好好的,誰也、誰也找不到,找不到......”
話未說完,他又打了個酒嗝,隨后笑起來,“還有銀子、都放一起,放一起了......”
滿殿嘩然。
沈晚輕輕“嘖“了一聲,指尖在鎏金扶手上點了點。
裴硯卿立則猛的轉過頭去,目光炯炯的看向眾臣:“戶部尚書呢?”
“皇上!皇上!”周太后感覺不妙,連忙哭求。
裴硯卿卻不理她,又扭頭問高德忠:“朕的庫房......”
“我沒有!”衛琮突然暴起,竟掙脫侍衛桎梏。
他跌跌撞撞撲到周太后腳邊,嬉笑的抬起頭,“我什么都沒干,是他們、他們給我銀子,哈哈哈,他們都送給我!”
周太后一腳踹在他肩上:“閉嘴!”
衛琮被踹得仰倒,腰間玉佩“啪”地碎裂,露出內里中空的夾層——幾粒黢黑的曼陀羅籽滾落在地。
所有人都怔了一怔。
“有意思。“沈晚笑起來。
她示意趙福全拾一粒給自己,又在指尖捻了捻,“北狄特產的迷魂散,入酒則令人狂性大發?!?/p>
她抬眼看向門口,剛剛出去的裴玉瑾正巧回來:“秦王見多識廣,可認得此物?”
裴玉瑾一愣,隨后笑起:“母后說笑了,兒臣怎會識得這個?”
他笑的自然,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問題。
沈晚便也只是笑了笑:“哦?是么。”
周太后突然尖笑出聲。
她一把扯下歪斜的步搖擲在地上,金玉碎裂聲中,染著鳳仙花汁的指甲直指沈晚:“太皇太后好手段!故意讓琮兒當眾出丑——”
“是哀家讓他貪墨軍餉?”沈晚打斷她,“還是哀家教他用竹片充作箭簇?”
她站起身,緩步上前,玄色裙裾掃過衛琮驚恐的臉,“太后不如問問你這好弟弟,旁人給他送銀子?那是不是還是北狄商人,也給過他,嗯?”
被小太監用冷水潑了一臉的衛琮此時仿佛清醒了些,聽到沈晚這問話,便下意識的渾身一顫:“你怎么會知......”
話未說完,周太后揚手就是一記耳光。
衛琮被打得偏過頭去,嘴角滲出血絲,卻露出個古怪的笑容:“姐姐怕什么?皇上是你親兒子......”
他搖搖晃晃站起來,突然從懷中掏出一卷黃絹:“看!皇上早就準了我管軍需!”
絹布展開,洋洋灑灑幾句話下,赫然蓋著玉璽,但墨跡明顯是后來添上的“準奏”二字。
裴硯卿猛然一驚:“朕從未......”
“皇上忘了?“衛琮得意地抖著黃絹,“上月您喝醉時,我說要討個恩典,您答應了呀?”
“衛琮!”裴硯卿不敢置信,大吼出聲,“來人,還不將他押下去!大理寺的人呢?給朕好好審問,他還有什么,是朕不知道的?!”
周太后眼前一黑。
她終于明白為何沈晚今日格外安靜——這老婦早挖好了坑,就等著他們姐弟往下跳!
“皇兒!”她抓住裴硯卿的手臂,聲音發顫,“琮兒是糊涂著呢,那些話當不得真......”
裴硯卿甩開她的手,少年天子的臉上第一次浮現出與年齡不符的疲憊:“母后,您還要兒臣保他到幾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