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娘娘,太皇太后都到了,咱們也該出去了吧?”
方才還笑語盈盈哄著周太后的宮人瞬間變了臉色,聲音里帶著幾分惶恐。
周太后聞言,指尖不自覺地掐緊了手中的錦帕,卻強撐著端起茶盞抿了一口:“急什么,總要等皇上先到才是。”
她刻意將“皇上”二字咬得極重,眼角余光卻不住地往殿門處瞟。
“太后娘娘,皇上已經進殿了。”慈安宮總管張忠快步進來稟報,刻意略過了太皇太后也在場的事實。
他太了解自家主子的性子——這位太后最恨的就是被人壓過一頭。
周太后這才慢條斯理地起身,卻在踏出殿門的瞬間僵住了笑容。
她看見裴硯卿竟亦步亦趨地跟在沈晚身后,那姿態活像個隨侍的太監!
涂著蔻丹的指甲深深陷進掌心,她硬是擠出一抹笑:“臣妾參見母后。”
“起來吧。”沈晚隨意抬了抬手,目光掃過殿內陳設,徑直走向右側首位。
落座時,她指尖輕輕撫過案上的銀筷,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冷笑——
滿殿金碧輝煌中,唯獨這個位置擺著與她喜好相符的銀筷,這般刻意的安排,倒像是專門等著看她笑話。
裴硯卿見狀,額角頓時沁出細汗:“皇祖母,還請上座......”
“不必。”沈晚漫不經心地打斷,“哀家坐這兒挺好。”
她故意將銀筷碰出清脆的聲響,滿意地看到年輕皇帝瞬間漲紅的臉。
周太后此刻卻已端著雍容華貴的姿態登上了高臺。
她特意往龍椅旁挪了半步,幾乎與皇帝并肩而立,滿頭珠翠在宮燈下晃出刺目的光。
“皇上說得是,”她突然插話,聲音因亢奮而略有些尖細,“今日既是家宴,諸位愛卿......”
話未說完就被裴硯卿一個眼神制止。
年輕的皇帝舉杯的手微微發顫,強作鎮定道:“民間都說,過了臘八就是年......”
他的目光不自覺地飄向獨自坐在下方的太皇太后,喉結滾動了一下,“今年諸事順遂,大家也可安心歇息,好生過個年......”
周太后在一旁急得直絞帕子。
她原想在百官面前彰顯自己與皇帝母子情深的場面,此刻卻像個多余的擺設。
眼見時機將過,她突然抬高聲音:“上歌舞!”
這一嗓子驚得樂師們慌忙奏響絲竹,也引得沈晚意味深長地抬眼望來。
大約覺得失了面子,周太后表現越發積極起來。
她時不時舉杯,與相熟的夫人語笑嫣嫣聊著,像是整個宮宴場地都被她控制了一般。
裴硯卿似乎有些插不上話,但場上還有一個人,幾乎與周太后一般活躍。
“秦王殿下,臣敬您!”衛琮很是豪放的舉起酒盞,一飲而盡。
裴玉瑾眸光閃爍,含著笑意也舉杯喝了一口。
隨后,他狀似不經意的拿起一旁酒壺,親自給衛琮倒酒:“自古以來能做內倉庫使的,都是皇上最信任之人,衛大人實在令人羨慕。”
衛琮哈哈一笑,在裴玉瑾再次舉杯的時候,毫不設防又一口飲盡杯中酒。
喝完,裴玉瑾便說自己不勝酒力,要出去走走,衛琮便又換了個人去一起喝。
出門前,裴玉瑾遞給裴玉棠一個眼神,收到對方略有些緊張的點頭之后,他才含笑著離開。
沈晚自然也沒錯過這一幕。
她輕嘖一聲,覺得這個兒子當真是不作死不甘心啊。
只可惜,他實在低估了衛琮的蠢。
閔月彎腰倒酒,低聲道:“東西這會兒,應該已經送到二殿下手里了。”
“嗯。”沈晚噙住一抹笑,看了看還在與人說笑的周太后。
很快,喝了一圈的衛琮腳步踉蹌的到了沈晚旁邊。
而一直在注意衛琮動向的裴玉棠此時忽然站起身來。
她動作太大,一下子將座椅都帶倒了去,而原本坐在她身邊的李越之,也被她大力拉起來:“衛大人!”
所有人的目光幾乎都被她和她造出的聲音吸引,之后,又下意識的隨著她的目光看向衛琮。
衛琮已經有些醉了,只口中含糊的應了一聲,便抬起朦朧的雙眼看向裴玉棠。
裴玉棠尖聲喊道:“母后就不管管他么?憑什么當初是他帶著李郎一起做了壞事,現在只李郎被罰,他卻還能做勞什子內藏庫使!”
李越之被她緊緊抓著,推搡之間露出被頭發遮蓋的半邊臉來。
瞧見那刺青,不少人都皺了皺眉,隨后都看向衛琮。
也有不少人,隱蔽的去看沈晚和周太后。
原本喜笑顏顏的周太后此時斂起了表情,而沈晚只是抬了抬眼皮,從鼻子里“嗯?”了一聲。
“衛琮之前貪污的證據,不少人都看到了,為何母后不處置他?莫不是,母后也成了那般看背景處置的人?”裴玉棠心中打鼓,卻強撐著喊道。
沈晚輕笑一聲,周太后眉頭緊皺,才要開口,卻聽衛琮怒斥道:“放肆!”
所有人都是一怔。
裴玉棠也愣了,看著衛琮,似乎沒想到他竟敢這般與自己說話。
衛琮歪扭著走了一步,醉醺醺的開口,眼中全是鄙夷:“我、我乃當朝國舅!那李越之算什么?”
“治我的罪?哈!”衛琮說著,轉身一步上去,就站在了周太后身邊。
裴硯卿一皺眉,高德忠便連忙上前提醒衛琮:“衛大人,您的座位在那邊......”
話沒說完,他便被衛琮推了一個踉蹌。
“放、放肆,你們都放肆!”衛琮自己也險些站不住,扶著桌案噴著酒氣道,“本官乃太后親弟,自然該坐上位!”
殿內霎時一靜。
沈晚指尖在案幾上輕輕一叩,閔月立刻會意,上前溫聲道:“衛大人醉了,奴婢扶您去醒醒酒。”
“滾開!“衛琮突然暴起,竟一腳踹翻了周太后的案幾。
杯盤砸碎聲中,他指著沈晚獰笑:“老妖婦!別以為我不知道,就是你害我姐姐落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