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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他死在盛夏之前 洛墨萱C5 135905 字 2025-05-31 18:0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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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六點五十八分,鬧鐘第二次響起時,岑妍才緩緩睜開眼。

她沒有賴床,也沒有閉眼回避。

只是坐起身,像一個遵循程序的自動人偶,熟練地拉開窗簾、疊好被子、進浴室洗漱。

鏡子里的人面無表情,手勢機械,洗面奶泡沫打在臉上時,她甚至沒有抬眼看自己一眼。

她太清楚,這副面容底下藏著什么——

夜色、夢境、以及一個在她耳邊低語了整晚卻無處可逃的名字。

她閉上水龍頭那一刻,手腕冰涼。

早餐她沒吃,只喝了一杯咖啡。

衣帽間內,她挑了一套深色西裝,系上腕表,拉開皮包。

從頭到腳都無懈可擊,仿佛一場標準演練。

出門時,天剛亮,樓下保安正打哈欠,她點頭示意,轉身進車。

車內依舊是那股調香師新調的“白茶+玫瑰”混香,淡得像不存在。

她將窗降下半截,風灌進來,拂動她額前碎發。

她忽然覺得有點暈。

不是身體,而是思維——

像一臺開機過快的機器,還沒預熱,就被推上高速。

紅燈時,她看到隔壁車里坐著一對情侶,女生用紙巾幫男生擦嘴,兩人笑著聊著什么。

她默默移開目光,手指在方向盤上敲了兩下。

前方綠燈亮起。

她踩下油門,車子順暢滑出。

像一段再熟悉不過的軌道。

可她心里清楚——她不是在前進,她只是——

在逃。

逃離昨晚的夢。

逃離那個,一直站在夢里等她回頭的人。

上午九點整,臨江小組對接會議準時開始。

會議室內溫度適中,屏幕亮著項目首頁,文檔順序排列在桌前。

岑妍坐在主位右側,面前攤著平板與紙質資料,目光淡淡掃過與會者的名單。

“梁憶”,第三列。

她視線停了三秒。

再抬眼時,一個身形修長、著白襯衫深灰西褲的男人走進會議室,點頭微笑,坐在她正對面。

“岑總您好,初次見面,我是梁憶。”

他的聲音不高,卻干凈、溫潤。

她手指在筆蓋上頓了頓。

“你好。”她回應,聲音平平,不起波瀾。

會議開始前幾分鐘,幾位負責人隨口閑聊,梁憶只安靜地坐在一旁,沒有插話,也沒有表現出多余的熱絡。

他的筆記寫得極整齊,字體清瘦而利落,落筆時指節微微彎著,動作溫和。

岑妍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卻忽然想起晏知也有這個習慣——

在會議中,他常常不說話,只低頭寫字,等別人說完,再補上一句總結。

她猛地將目光收回。

會議正式開始后,梁憶開口匯報項目流程。

他說話的方式極有條理,簡潔但不冷硬,語速平穩。

“目前方案與原設計之間的最大摩擦點,在于核心承重比中部調度比例失衡。我們考慮保留原基礎結構,只做輔助段替換。”

這句話說完,全場一片沉默。

因為,這是晏知當初在第六次會議里提出的核心建議——

只是沒人聽。

而現在,這句話從另一個人的嘴里被原樣說出。

岑妍目光驟沉。

她抬眼盯著梁憶。

梁憶感受到她的視線,微微一愣,隨后微笑了一下:“岑總,您有什么要補充的?”

她沒有立刻回應。

只是輕聲說了一句:“繼續。”

聲音冷,語氣淡。

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一瞬間,她心跳亂了兩拍。

會議結束后,會議室內的人陸續離開。

梁憶將資料整理好,輕聲向她點頭:“我會在今天下午前將結構重審方案發您郵箱。”

她點頭,嘴角淡淡一彎:“好。”

直到最后一人離開,門緩緩關上,岑妍才靠坐在椅背,深深呼出一口氣。

她閉著眼,手指仍搭在那份資料上,紙張微涼,像是藏著一股尚未散去的力道。

她知道那種力道來自哪里。

來自那個聲音、語速、甚至是邏輯都像晏知的男人——梁憶。

可她清楚,那不是他。

不是。

她起身,走到落地窗邊,視線掃過辦公樓對面反光玻璃,模糊地映出她自己的影子。

那影子站在光中,背挺直,發絲整齊,像極了她一直扮演的那個“冷靜女高管”。

可她盯著那影子時,忽然想問一句:

“你真的不想他了嗎?”

她的喉嚨仿佛被什么堵住。

她閉上眼,指節抵著玻璃,額頭輕輕靠了上去。

玻璃冰涼。

卻比她的心,還要溫一點。

那一瞬,她感到一陣深不見底的疲憊。

不是那種熬夜的生理倦怠,而是“撐住太久”的心理垮塌。

她撐著一整天,撐著面對那個“長得不像、說話像、邏輯更像”的梁憶,撐著不流露、不分神、不暴露一丁點裂痕。

可她快撐不住了。

她低聲說:“你別再回來。”

她在說誰?

晏知,還是梁憶?

或者,其實說的是她自己——

別再想了,別再記得,別再走回那條已經斷掉的路。

可她知道,人的記憶是沒有方向的。

它不管你是否愿意,都會一再回頭。

她終于直起身,拉好窗簾,回到桌邊,強迫自己打開新的文件,繼續工作。

可那一頁PPT第一頁,卻赫然頂著“舊項目再啟動”幾個黑字。

她盯著那四個字,腦中忽然空白一片。

下一秒,眼眶莫名一熱。

她迅速低頭,翻頁、呼吸、調整、切換頁面、拖動滑塊——

她用一連串動作蓋過情緒,就像一個正在坍塌的建筑,還在強行豎起鋼架。

她要冷靜。

她必須冷靜。

哪怕這冷靜,早就千瘡百孔。

下午兩點十分,電腦右下角彈出一條新郵件通知。

【梁憶:結構再審建議草案】

岑妍盯著那行發件人名字,指尖停在鼠標左鍵上方。

她沒有立刻點擊。

而是怔怔地看著那個名字——梁憶。

兩個字,干凈、簡單,卻像一把刀,橫在記憶和現實的邊界線上。

她點擊郵件。

文檔打開,第一頁的格式幾乎和晏知當年的提案如出一轍。

不僅是結構條目排序,連小標題的措辭都相似得令人發冷。

她忽然感覺手心有點濕。

繼續往下翻時,第三頁的批注欄里寫了一句:

> “如岑總仍考慮保留原案精神,建議以下部分暫不更改。”

她的手指在那一行文字下停住。

“原案精神。”

晏知也說過這四個字。

那是某次深夜他們在會議室爭得面紅耳赤、她甩門而出、他追上來時說的話。

“你可以推翻我的結構,但不能動我的原案精神。”

他那時咬字極重,眉眼溫和卻倔強。

她回頭冷冷一句:“這是你設計,不是你的骨頭,別動不動就上綱上線。”

他沒說話,只盯著她看了很久。

然后默默將那一頁撕掉。

現在,那四個字出現在另一個男人的郵件里。

她閉上眼,幾乎能聽見當年那場爭吵的全部回音。

桌上的手機震了一下。

她下意識點開,是梁憶發來的一條短語音。

“岑總,關于第三頁數據部分我有補充,如果您方便,我現在可以來您辦公室說明。”

那聲音……低,穩,克制,結尾帶一絲不易察覺的遲疑。

她屏住呼吸聽完,手機握在掌心,熱得像要燙穿皮膚。

她猛地關掉語音。

那一刻,她有一瞬間——

真的以為是晏知。

她緩緩站起身,背抵著辦公桌,手指撐著桌沿,眼神發直。

她不敢照鏡子。

因為她知道——

現在的她,看上去,像是剛從回憶的深井里爬出來,滿身濕泥,不堪一擊。

她掏出手機,點開回撥界面。

那串號碼在最近聯系人中閃閃發亮——

梁憶。

不是晏知。

永遠不是。

她重新放下手機,輕輕說了一句:

“別再像他了,好不好?”

不是請求,是命令。

也是,她對自己說的最后一份寬容。

她試圖整理思緒,將所有與“他”有關的痕跡打包藏起。

她將郵件存檔,備注改為“技術審閱”,關閉語音彈窗,拉下系統靜音,把手機放進抽屜,整套流程執行得冷靜、迅速,沒有一絲猶豫。

她告訴自己:現在是項目主控人,是理智的執行者,是不容情緒污染的岑妍。

可就在她回身準備離開辦公室去樓下會議室時,敲門聲響起。

“岑總。”門外,梁憶的聲音不大,卻極其清晰。

她心頭一滯。

梁憶站在門口,手里拿著一份紙質稿,“我想親自說明第三頁補充模型,郵件可能不夠直觀。”

他沒有多余寒暄,也沒有強求靠近的意味,禮貌、得體。

可越是如此,她越覺得壓迫。

她接過文件,目光掃過他手指的抓握方式——

拇指略彎,食指略直,腕骨壓著紙張左上角——

晏知遞文件給她時,也是這樣。

她猛地移開視線。

“我現在有會。”她語速極快,甚至沒看他一眼。

“好的,那我稍后另約時間。”

梁憶微一點頭,轉身離開。

腳步聲極輕,像他從未出現過。

她站在門口,手里握著那份文件,沉得像鐵。

她低頭看著封面,突然有些發怔。

不是因為內容,而是紙張材質——

和當年晏知用的一模一樣。

她記得那種紙,易吸墨,手感溫潤,是晏知特意選的品牌。

當年她還嘲笑他“搞設計的人連紙也矯情”。

他笑著說:“我喜歡你手上的東西能留下我選的溫度。”

她閉上眼,緩緩吐氣,將那份文件收進抽屜最底層。

她不想再碰它。

她怕自己的每一次翻頁,都會像是在翻回過去。

而她的過去,已經——

燒得一干二凈,只剩灰燼。

她像一陣風一樣快步下樓,高跟鞋與地面撞擊發出清脆而凌厲的聲響,仿佛每一步都帶著冷冽的氣息,讓人不敢輕易靠近。她的步伐堅定而迅速,就像一道不容打擾的鋒刃,所過之處,似乎連空氣都被割裂開來。

然而,沒有人知道,她如此匆忙地行走,其實并不是因為有什么緊急的事情需要處理。恰恰相反,她走得越快,內心就越慌亂,仿佛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驅使著她逃離。

她想要逃離的,正是那份熟悉的溫柔。那是一種曾經讓她沉醉其中的感覺,但現在卻成了她心頭無法言說的痛。每當她面對那個人時,那種溫柔就會如潮水般涌上心頭,將她淹沒。

而更讓她難以承受的,是那個人身上那副披著理性皮囊、卻像極了舊愛的影子。每一個微笑、每一個動作,都讓她不由自主地想起過去的點點滴滴,那些回憶如同電影般在她眼前不斷放映,讓她無法逃避。

會議室里,光線柔和,給人一種寧靜而舒適的感覺。投影幕布上,一頁頁的方案如幻燈片般翻動著,展示著各種數據和圖表。

岑妍坐在中位,面前攤著文件,筆記本上依舊寫得一絲不茍。

她的手指一刻不停地敲著筆蓋,頻率極穩。

可她知道——

她根本沒聽進去會議內容。

她的大腦像被某種不透明的薄膜罩住,聲音進來時像穿過水面,破碎、模糊。

她強迫自己翻頁、做記錄,甚至在項目組長提問時抬頭點頭,做出回應。

可就在某位組員說出“結構替代線仍以初版為主”的那一刻——

她忽然怔住。

那句話,是晏知最初提案里她拒絕采納的核心句。

原封不動,被重新提起。

耳朵里像有一個聲音在炸裂。

“初版結構為主。”

“初版為主。”

“……為主。”

她手里的筆“啪”一聲掉在地上。

所有人一頓,紛紛轉頭看她。

她低頭,愣了半秒,才猛地彎腰去撿。

“抱歉,手滑。”

她的聲音依舊穩。

可聲音底下,手心卻在發抖。

會議繼續,可氣氛明顯發生微妙變化。

她能感受到兩側目光時不時落在她身上。

尤其是對面那個叫梁憶的男人——

他安靜坐著,沒再多看她。

可她卻能感覺到一種目光,不動聲色,卻落在她心口,像一塊石。

壓著她快要喘不過氣。

一小時后會議結束。

眾人散去。

她站在原地,依舊維持著“沉穩上位者”的表情。

直到最后一頁資料收回,她才坐回椅子上,盯著桌面,良久不動。

她感覺腦袋一陣嗡鳴。

她忽然想,如果現在晏知走進來,會不會伸手摸摸她的頭,說:“你今天太緊繃了,歇一會吧。”

可沒有。

什么都沒有。

只有一封郵件的提示音,在她電腦上跳動:

【梁憶:關于今日會議口頭部分的匯總草案,見附件。】

她輕輕吐氣,閉上眼。

這個世界太安靜了。

靜得她連自己心碎的聲音都聽得一清二楚。

夜晚十點,整個辦公室都被黑暗籠罩著,只有岑妍的電腦屏幕還散發著微弱的光芒。她獨自一人坐在桌前,周圍的一切都顯得那么安靜,甚至可以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燈光照在她的指尖上,映出她修剪得整整齊齊的指甲。這些指甲看起來是那么的精致,仿佛是一件藝術品。然而,此刻的岑妍卻沒有心情去欣賞它們,她的目光完全被電腦屏幕上的內容所吸引。

屏幕上,梁憶發來的匯總草案還停留在“建議結構回歸初設精神”那一頁。岑妍并沒有繼續看下去,她只是靜靜地坐在那里,凝視著那個頁面,就像是在凝視著一張墓志銘。

那是一種無聲的祭奠,沒有眼淚,沒有哭聲,只有岑妍內心深處的哀傷和無奈。她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塊被抽干了水分的石頭,已經沒有任何力量去崩潰或者哭泣了。

過了一會兒,岑妍緩緩地關掉了電腦,然后站起身來,鎖好辦公室的門,走出了這一層樓。走廊里一片漆黑,只有感應燈在她身后一盞接一盞地亮起,又一盞接一盞地熄滅,仿佛夜色正在一點點地將她吞噬。

岑妍并沒有回家,而是驅車前往了西城老街。那里是一個充滿了歷史和故事的地方,也許只有在那里,她才能找到一些內心的寧靜。那里有一間甜品鋪,是晏知以前最常“哄她”的地方。

她說甜膩,他卻每次都要帶她來,說:“吃甜的能軟一點。”

她回他:“我不需要軟。”

他笑:“那你硬點,我就多哄幾次。”

她站在甜品鋪外,看著早已打烊的櫥窗。

玻璃后空無一人,只有燈泡的殘光照著架上的幾只空盤子,像擺錯了時間的展覽。

她站了很久,像是在等一場永遠不會開幕的重逢。

忽然,街角風吹起。

她閉了閉眼,似乎聞到一股白茶香。

那香氣淡極了,淡到幾不可察,卻直鉆進她心底最柔軟的一處。

那是晏知用過的洗發水味。

她猛地睜眼,四顧張望,什么都沒有。

街上只有兩三輛車呼嘯而過,幾個背影匆匆離開。

沒有他。

從頭到尾,都是她的幻覺。

她轉身,回到車上,關門,靠在椅背。

雙手緊握方向盤,閉著眼,淚水卻不受控制地滾下來。

無聲、無痕,卻滾燙。

她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因為一個早已離開的男人,在空無一人的街頭,崩潰得像個失控的孩子。

她甚至開始想象——

如果他還在,會不會在她淚水落下的那一刻,將她拉進懷里,什么都不問,只說:“你別怕,我在。”

可沒有人來。

只有她自己。

握著這份自由,站在風里,冷得發抖。

她咬住嘴唇,壓下所有哭聲,把車窗升上去。

然后緩緩啟動車子,像逃一樣駛離那條街。

她從未覺得自由這么沉重。

這么疼。

她回到家的時候,已是夜里十一點半。

小區樓道空無一人,燈光冷白,她踩著細跟鞋每一步都清晰得像回聲。

推開門的瞬間,一股熟悉的寂靜撲面而來。

她換鞋、關門、開燈,每一步都安靜得近乎機械。

玄關鏡子里的她,眉眼精致,唇色寡淡,眼神一片死水。

她忽然想起,晏知以前最怕她加班太晚回家,說那樣的她像個“空房子”。

他說:“不是家,是殼。”

她當時笑他:“你就會煽情。”

他說:“我只是怕你一個人久了,就不想有人回來了。”

她沒回應。

現在想想——

她早就不等“有人回來”了。

她把包放下,倒了杯水,一飲而盡。

水是溫的,連喉嚨都沒有觸感。

她走進浴室,沖掉妝容,換上居家衣服,站在鏡子前擦臉時,忽然看見自己眼角泛紅。

那不是熬夜的疲憊,而是長時間壓抑后的毛細血管反應。

她愣了一下,將毛巾輕輕貼在臉上,動作很輕,像是在安撫什么將碎的東西。

客廳桌上還擺著前幾天陸瀾舟送的糖。

她拆了一顆放進嘴里,玫瑰味濃郁,甜得發膩。

她忍了一下,還是吐了出來。

這糖她以前喜歡,現在卻覺得陌生。

她再也找不回那個“嘗甜”的心情了。

她拿起手機,解鎖,打開通訊錄,一路滑到“Z”字母段。

“晏知”。

那串名字安靜地躺在那里,像一塊不肯腐朽的骨頭。

她猶豫了幾秒,沒刪,也沒點進去。

她只是靜靜看著,像在確認自己還有沒有“感受”。

可手機太安靜了。

沒有消息,沒有通話,沒有回應。

她忽然意識到:

自由的另一個詞,叫“無人打擾”。

而她現在,就是全世界最“自由”的人。

她鎖上手機,靠在沙發里,抬頭看天花板。

燈光泛黃,映出些許灰塵和斑點。

她看了很久,直到視線開始模糊,心跳開始紊亂。

她猛然起身,走進廚房,拉開冰箱。

冰箱里只剩幾瓶礦泉水和一個包裝完好的便當。

那是昨晚她沒吃的晚餐。

她拿出來,放進微波爐加熱。

幾分鐘后,熱氣升起,整個廚房彌漫著熟悉卻無味的飯香。

她坐下,拿起筷子,卻吃不下幾口。

她放下筷子,看著那盒飯菜,忽然覺得自己就像這份便當——

看上去完整,里面卻早已冷掉。

她關掉廚房燈,走回臥室。

關門那一刻,她回頭望了一眼空蕩蕩的客廳。

什么都沒有,只有自己。

她輕聲說:“晚安。”

這句話,她說得很輕。

但她知道,這次,不會有人回應了。

那一夜,岑妍睡得極不安穩。

她在凌晨三點半驚醒,額頭滲著汗,胸口像被重物壓住,整個人幾乎喘不過氣。

她做了一個夢。

夢里,是她和晏知爭吵的那一晚。

他說:“你能不能不要老是把我擋在外面?”

她回:“我不需要你替我做決定。”

他說:“我不是替你決定,我是想和你一起撐。”

她冷笑:“撐?你連你自己都快撐不住了,還來跟我說‘一起’?”

她在夢里,看見晏知那一瞬的沉默,連夢中的自己都覺得窒息。

她想叫住他。

想說,“你別走”。

可她什么也沒說。

夢里的晏知轉身,背影慢慢淹沒在黑夜中。

而她就站在那里,像個啞巴。

她在夢里忽然開始哭。

那種哭不是嚎啕,而是沉默的、用盡全力卻發不出聲音的撕裂。

她跪在原地,一遍一遍地說:“別走,別走……”

沒有人回頭。

沒有人聽見。

她醒來時,淚水已經打濕了枕頭。

她盯著天花板許久,喉嚨發干,眼睛酸脹。

然后她翻身坐起,拿起手機,解鎖、打開聯系人——

“晏知”。

她盯著那個名字,指尖停在撥號鍵上許久。

然后,最終還是關掉了屏幕。

她低聲說:“我現在說‘別走’,是不是晚了?”

清晨五點,天剛蒙蒙亮。

岑妍坐在窗前,披著外套,手里握著那杯昨晚沒喝完的白水,水已涼透。

她看著窗外天邊一點一點泛白,整個人像靜止在時間縫隙里的影子。

她沒有哭,也沒有說話。

只是偶爾低頭,手指摩挲著杯身,像在確認自己還活著。

手機靜音狀態,她重新點開通訊錄,把晏知的名字拖到最頂端,又放下。

她忽然意識到,自己這些天的所有行為,都是在模擬他的存在:

她吃他喜歡的早餐,坐他愛坐的位置,用他習慣的紙張,甚至連喝水的動作都學了他一點點。

她不是在遺忘。

她是在復刻。

她把他的樣子,慢慢刻進自己生活的每一寸縫隙里——

好像只要這樣,就能稍微不那么痛。

六點整,天邊終于亮起第一縷日光。

她起身,將杯子洗凈,整齊放回架上。

然后走進臥室,換好衣服,妝容干凈、發絲利落。

就像昨夜什么都沒發生。

她再次站在鏡子前,看著那張臉,輕輕點頭。

“很好,沒人看得出來。”

她走出房門,合上門鎖,背影干脆利落。

可就在關門前的那一秒,她忽然頓住。

她回頭望了一眼空無一人的屋子,輕聲說了句:

“我出門了。”

說完,她關上門,踏進新的一天。

沒人回應她。

但她依舊堅持,說了一遍又一遍。

就像過去的某些夜晚,她說“晚安”。

現在,她說“我出門了”。

她把所有原本說給他聽的話,留給空氣聽。

她不知道自己會這樣堅持多久。

也許一天,也許一年,也許一輩子。

但只要她還記得。

她就會繼續說。


更新時間:2025-05-31 18:0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