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阿哥胤禛只覺得一股巨大的羞恥和恐懼如同冰水,瞬間澆熄了他方才殘留的旖旎和憤怒。他猛地低下頭,不敢去看太子胤礽那幾乎要噴出火來的眼睛,更不敢迎上大阿哥胤禔那猥瑣下流、充滿嘲弄的目光。那目光像無數(shù)根燒紅的針,刺得他體無完膚。
他“噗通”一聲,重重跪倒在冰冷的地磚上,額頭死死抵著地面。那冰冷堅硬的觸感,也無法冷卻他內(nèi)心翻騰的巖漿。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懼和屈辱而嘶啞變形: “二……二哥!臣弟……臣弟罪該萬死!臣弟一時糊涂,酒后失德,釀成此等大禍!污了皇家清譽,連累太子爺蒙羞!臣弟……臣弟萬死難辭其咎!求二哥……看在臣弟往日盡心輔佐的份上……救救臣弟!求二哥了!”他聲淚俱下,姿態(tài)卑微到了塵埃里,每一句話都像在剜自己的心。他太清楚這樁丑聞的殺傷力,若無人替他轉圜,他的前程,乃至性命,都可能斷送在此!
太子胤礽看著跪在腳下、抖如篩糠的四弟,眼神復雜到了極點。有被背叛的憤怒,有被連累的惱恨,更有一種“恨鐵不成鋼”的失望。胤禛是他最得力的臂膀,是他對抗大阿哥、八阿哥集團的重要力量!今日之事,無疑是將一把鋒利的刀遞到了政敵手中!可看著胤禛這副狼狽絕望的模樣,想到他平日里的忠心勤勉,太子心中終究生出了一絲不忍和權衡利弊后的考量——保下胤禛,就是保下自己的一只臂膀!若胤禛倒了,他損失更大!
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騰的怒火,目光轉向同樣臉色慘白、眼神復雜的太子妃瓜爾佳氏,微微頷首。夫妻多年,一個眼神便足以傳達心意:這個爛攤子,只能由他們來收拾了!
“起來吧!哭哭啼啼,成何體統(tǒng)!”太子胤礽的聲音依舊冰冷,但語氣已緩和了幾分,“此事……孤自有主張!你先回前院書房待著!沒有孤的吩咐,不許出來!”他必須立刻將胤禛隔離,防止他說出更多不堪的話,也避免他再受到刺激。
胤禛如蒙大赦,胡亂地磕了個頭,在蘇培盛的攙扶下,幾乎是連滾爬爬地逃離了這片讓他身敗名裂的修羅場。他不敢看任何人,尤其是覺羅氏那怨毒得幾乎要將他生吞活剝的眼神,以及被裹在破布里、眼神空洞、如同破碎人偶般的柔則。
…………
韶光院,宜修的內(nèi)室。
五福晉他塔喇氏親自將“昏迷”的宜修送回,又看著剪秋等人將她安置在床榻上,蓋好錦被,這才松了口氣,臉上帶著真切的擔憂:“剪秋,好好照顧你家側福晉,她今日受了大驚嚇,又懷著身子,萬萬不能有閃失。太醫(yī)稍后就到,我……我先去前面看看。”她是個實在人,雖覺得今日之事太過荒唐,但對宜修這個懷著身孕、又遭遇如此打擊的側福晉,心中只有同情。
“多謝五福晉!奴婢替?zhèn)雀x謝過福晉!”剪秋連忙跪下行禮,聲音帶著感激的哽咽。
待五福晉的腳步聲消失在院門外,剪秋立刻起身,飛快地關緊了房門,并示意繪春守住門口。她快步走到床前,壓低聲音,帶著一絲緊張和后怕:“側福晉!側福晉!五福晉走了!”
床上原本雙目緊閉、氣息微弱的宜修,倏然睜開了雙眼。那雙眼睛,清亮、幽深、冷靜得如同冬日寒潭,哪里有半分昏迷的跡象?她緩緩坐起身,臉上平靜無波,仿佛剛才那場驚天動地的丑聞與她毫無關系。
“都處理干凈了?”宜修的聲音平淡無波,目光卻銳利地掃向剪秋和繪春。
“側福晉放心!”繪春立刻上前一步,聲音壓得極低,卻異常篤定,“那暖閣里的熏香爐,還有殘余的香灰,奴婢已讓可靠的小太監(jiān)處理了,換上了干凈的尋常檀香灰。爐子也用滾水燙洗過三遍,絕無殘留氣味。便是神仙來了,也查不出之前點過什么!”她眼中閃過一絲精光,辦事極為利落。
剪秋還是有些心有余悸,湊近宜修,聲音帶著抑制不住的顫抖:“側福晉……那熏香……奴婢現(xiàn)在想起來還后怕……萬一……萬一劑量沒掌握好,傷著您和小主子……或者……或者被太子妃的人當場查出來……” 她不敢再說下去。
宜修唇角勾起一抹冰冷而篤定的弧度,她甚至帶著一絲期待,輕輕撫上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傷著?本福晉自有分寸。至于查出來……”她的笑容加深,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算計,“本福晉倒巴不得有人去查那爐中的熏香!查得越清楚越好!查得越清楚,四阿哥對柔則那最后一點可憐的‘情分’,才會煙消云散,化為刻骨的恨意!”
她太了解胤禛了。這個男人,自負、多疑、最恨被人算計!當他從最初的暴怒和羞恥中冷靜下來,發(fā)現(xiàn)自己竟是被一爐香操控了心智,成了柔則母女謀取福晉之位的工具,他心中那點對柔則“驚為天人”的驚艷,會瞬間轉化為滔天的怒火和憎惡!一個用下作手段算計他、讓他身敗名裂的女人,在他眼中,只會比娼妓更令人作嘔!
…………
與此同時,雍親王府的其他角落,早已因為這場突如其來的風暴而暗流洶涌。
格格呂盈風(欣貴人)所居的偏院,氣氛還算平靜。她正坐在窗前,慢條斯理地繡著一方帕子,聽著貼身侍女低聲講述著前院的混亂。
“格格,您是沒瞧見,太子妃娘娘的臉都氣青了!八福晉和十福晉那叫一個得意……聽說……聽說里面那位……竟然是側福晉的親姐姐!烏拉那拉家的大小姐!”侍女的聲音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
呂盈風手中的針線微微一頓,隨即又流暢地落下。她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淡淡地“哦”了一聲,仿佛在聽一件與己無關的市井傳聞。她抬起眼,目光平靜地看向窗外幾株在秋風中搖曳的菊花,語氣淡漠:“是嫡姐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四阿哥想寵幸誰,是他的事。咱們做好自己的本分便是了。”她心中毫無波瀾。她對胤禛并無情愛,所求不過是在這深宅之中安穩(wěn)度日。四阿哥的荒唐,只會讓她更堅定明哲保身的念頭。風暴再大,只要不波及她這片小小的屋檐就好。
而格格李靜言(齊妃)的院中,則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砰——!嘩啦——!” “賤人!下賤胚子!不知廉恥的淫婦!” 伴隨著尖銳刺耳的怒罵,是瓷器被狠狠摜在地上、碎裂成片的巨響!
李靜言那張原本嬌俏明艷的臉,此刻因極度的憤怒和嫉恨而扭曲變形。她像一頭被激怒的母獅,在屋子里瘋狂地打砸著目之所及的一切!一個上好的青花瓷瓶被她狠狠砸在墻角,碎片四濺;一個插著鮮花的粉彩膽瓶被她掃落在地,花瓣狼藉;她甚至抓起桌上的茶壺茶盞,不管不顧地往地上摔!
“格格!格格息怒啊!您當心傷著自己!”侍女翠果嚇得魂飛魄散,撲上去死死抱住李靜言的腰,試圖阻止她。她一邊躲閃著飛濺的瓷片,一邊焦急地勸道:“格格!快別砸了!仔細割了手!這動靜……萬一傳到前面去……”
“息怒?!你叫我怎么息怒?!”李靜言猛地甩開翠果,指著前院的方向,聲音因為憤怒而尖利得變了調(diào),“那個賤人!烏拉那拉·柔則!什么狗屁高門貴女!什么狗屁正室嫡出!我呸!就是個不要臉的爛貨!下賤娼婦!居然……居然就在我們府上!在光天化日之下!在這么多貴人面前!做出這等……這等不知廉恥、丟人現(xiàn)眼的下作勾當!她還有臉活著?!我要是她,早就一根繩子吊死了干凈!烏拉那拉家的臉都被她丟到姥姥家了!”她越罵越激動,胸脯劇烈起伏,眼中噴火,恨不得立刻沖到那暖閣去撕了柔則。
翠果看著滿地狼藉和主子瘋狂的模樣,又急又怕。她深知自家主子脾氣火爆,口無遮攔,此刻府里風云際會,多少雙眼睛盯著,若這話傳出去,后果不堪設想!她心一橫,再次撲上前,幾乎是半強迫地將李靜言按坐到椅子上,然后“噗通”一聲跪倒在她腳邊,一邊飛快地收拾著地上的碎瓷片,一邊壓低聲音,語速極快地說道:
“格格!您消消氣!聽奴婢說!您這樣生氣,傷的是自己的身子!這……這其實未必不是件‘好事’啊!”
“好事?!”李靜言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聲音陡然拔高,柳眉倒豎,“翠果!你是不是腦子也被那賤人熏糊涂了?!這種腌臜事還能是好事?她污了四爺?shù)那迕屨麄€王府成了京城的笑柄!這算什么好事?!”
翠果嚇得一哆嗦,連忙抬頭,急切地解釋:“格格!您聽奴婢說完!奴婢的意思是,那位烏拉那拉家的大小姐,今日這般處心積慮地來,為的是什么?不就是想憑著她的身份和那張臉,勾引四爺,好進府嗎?她可是嫡女!身份尊貴無比!若是讓她清清白白、風風光光地嫁進來,以她的出身,別說側福晉了,便是那嫡福晉的正位,她也坐得!”她刻意強調(diào)了“嫡福晉”三個字,果然看到李靜言眼中的怒火被一絲忌憚和思索取代。
翠果見主子聽進去了,立刻趁熱打鐵,聲音壓得更低,卻字字清晰:“可是現(xiàn)在呢?格格您想想!出了這檔子天大的丑事!被太子妃、八福晉、十福晉還有那么多有頭臉的夫人福晉撞個正著!這叫什么?這叫捉奸在床!人贓并獲!她的名聲已經(jīng)徹底臭了!臭不可聞!整個京城都會知道,她烏拉那拉·柔則是個不知廉恥、在妹妹懷孕時勾引妹夫、白日宣淫的淫娃蕩婦!”
李靜言眼中的怒火漸漸被一種恍然大悟的興奮所取代,呼吸也急促起來。
翠果眼中閃過一絲精光,繼續(xù)分析道:“這樣的名聲,這樣的丑聞,就算四爺?shù)K于烏拉那拉家的面子不得不收了她,可皇上能答應讓她做嫡福晉嗎?皇家能容忍這樣一個聲名狼藉的女人做親王的嫡福晉嗎?絕無可能!別說嫡福晉了,便是給她一個側福晉的名分,那都得是皇上格外開恩,看在費揚古大人和烏拉那拉家祖上功勛的份上!”
“對啊!”李靜言猛地一拍大腿,臉上瞬間陰轉晴,甚至露出了一個解恨又得意的笑容,“聘為妻,奔為妾!她這算什么?自己送上門的賤貨!連妾都不如!還想做嫡福晉?做夢去吧!”她越想越解氣,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柔則凄慘的下場,剛才的怒火煙消云散,只剩下滿滿的幸災樂禍。
翠果見主子終于被勸服,暗暗松了口氣,連忙奉承道:“格格聰慧!一點就透!正是這個理兒!所以啊,您何必為了一個注定翻不起浪的下賤東西氣壞了自己的身子?不值當!”
李靜言滿意地笑了起來,心情大好,伸手將翠果拉了起來,甚至還拍了拍她衣服上沾的灰塵,語氣帶著一種施恩般的親昵:“好翠果,還是你明白!快起來吧!收拾收拾,別讓那些碎瓷片扎了腳。”
翠果心中一塊大石落地,剛站起身。李靜言像是又想到了什么,臉上那得意的笑容瞬間被刻骨的怨毒取代,她猛地抓住翠果的手腕,力氣大得讓翠果吃痛,聲音陰冷地命令道:
“你記著!等那個不知廉恥的賤人進了府,不管她是什么身份,是格格還是侍妾,你都給我盯緊了她!只要她敢出現(xiàn)在我眼前晃悠,敢有一絲一毫的不規(guī)矩……”李靜言眼中閃爍著狠厲的光芒,一字一句,如同淬了毒的冰錐: “翠果!你就給我上去,狠狠地打!打爛她那張勾引男人的賤嘴!聽見沒有?!”
翠果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頭頂,手腕被抓得生疼,看著李靜言那近在咫尺、寫滿怨毒的臉,她只能僵硬地、艱難地點頭:“是……是……奴婢……奴婢記住了……” 心中卻是一片冰涼和恐懼。這位主子的狠辣,她比誰都清楚。
…………
前院書房。
胤禛如同困獸般在屋內(nèi)焦躁地踱步。最初的恐懼和羞恥感稍稍退去后,一股巨大的疑惑和寒意漸漸籠罩了他。他不是蠢人!冷靜下來后,他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他對柔則,確實驚鴻一瞥,驚為天人。可那份驚艷,還遠遠沒到讓他失去理智、不顧場合、不顧身份、不顧一切地想要立刻占有她的地步!他胤禛自問自制力極強,絕非色令智昏之徒!當時在暖閣里,那股無法抑制的、如同火山爆發(fā)般的沖動,那股幾乎要將他理智燒成灰燼的燥熱和渴望……絕對不正常!
“蘇培盛!”胤禛猛地停下腳步,聲音陰鷙得如同隆冬寒風。
一直垂手侍立、大氣不敢出的蘇培盛立刻上前一步,腰彎得更低:“奴才在!”
“那間暖閣,立刻帶人去查!里里外外,角角落落,給爺仔細地搜!尤其是……香爐、茶水、吃食!任何可疑的東西,都給爺帶回來!”胤禛的聲音如同淬了冰,眼神銳利如鷹隼,帶著一種令人膽寒的偏執(zhí),“還有!今日……本王進入那暖閣之前,接觸過什么人?吃過什么東西?喝過什么?都給爺查個水落石出!”
“嗻!”蘇培盛心中一凜,知道主子這是回過味來了,立刻領命而去。他是胤禛的心腹,辦事效率極高。不到半個時辰,他便去而復返,手中捧著一個用油紙小心包裹著的物件。
“爺……”蘇培盛的聲音帶著一絲凝重和不易察覺的顫抖,他將油紙包輕輕放在書案上,小心翼翼地打開。里面是一小撮灰白色的粉末,還夾雜著一些未燃盡的、極其細小的暗紅色香料顆粒。“奴才……奴才在暖閣角落的香爐灰里,篩出了這個。奴才斗膽……尋了懂行的人悄悄問過……”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極低,“這……這像是……是……是江湖上一種極其霸道的催情迷香,叫‘春風醉’……里面……里面似乎還摻了點別的東西,據(jù)說……據(jù)說只要點燃,吸入之人……無論男女……都會……都會情難自禁,喪失理智……如同……如同野獸……”
蘇培盛的話,如同一個個炸雷,狠狠劈在胤禛的頭頂!
催情香!迷藥!春風醉!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間凍結了他的四肢百骸,隨即又被滔天的怒火點燃!他的臉色由白轉青,再由青轉黑,最后化為一片駭人的鐵青!額頭上青筋暴跳,太陽穴突突直跳,攥緊的拳頭因為用力過猛而指節(jié)發(fā)白,發(fā)出咯咯的聲響。
“是誰?!!”胤禛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聲音嘶啞,充滿了暴戾的殺意,“究竟是誰?!敢如此算計本王?!是老大?還是老八老十?!”他第一時間想到的是那些虎視眈眈的政敵!只有他們,才有動機和能力,布下如此毒計,要將他徹底打入深淵!
蘇培盛的頭垂得更低了,幾乎要埋進胸口,聲音艱澀無比:“爺……奴才……奴才斗膽……此事……只怕……只怕是……烏拉那拉家……”
“什么?!”胤禛猛地抬頭,眼中爆發(fā)出難以置信的驚怒,死死盯著蘇培盛,仿佛要將他生吞活剝,“烏拉那拉家?!這怎么可能?!!”他千算萬算,也沒想到這個答案!柔則是受害者!費揚古是他的岳父!他們有什么理由要如此害他?!害了他,柔則的名聲也徹底毀了!這簡直是損人不利己的瘋子行為!
“爺!奴才……奴才也覺得匪夷所思!可……可查到的線索……都指向……”蘇培盛的聲音帶著巨大的恐懼和不解,“奴才仔細盤問過今日當值的下人。那個暖閣,位置偏僻,平日里極少有人去,負責灑掃的小李子,今日申時初(下午三點左右),親眼看見……看見烏拉那拉大小姐身邊那個叫云栽的貼身丫鬟,鬼鬼祟祟地進了暖閣,待了大概一盞茶的功夫才出來,出來時神色慌張……”
蘇培盛咽了口唾沫,繼續(xù)道:“后來……后來柔則小姐在花園‘偶遇’爺您,又‘恰好’崴了腳……爺您……您帶她去最近的暖閣歇息……這……這時間、地點……都太巧了!而且,據(jù)小李子說,云栽出來時,懷里似乎……似乎揣著什么東西,鼓鼓囊囊的……”
線索如同冰冷的毒蛇,一條條纏繞上來,將胤禛的心臟越勒越緊!他想起柔則那看似巧合的“偶遇”,那欲語還休的眼神,那恰到好處的“崴腳”……想起進入暖閣后,那若有若無的甜膩香氣……想起柔則那異乎尋常的主動和熱情……
所有的碎片,在“春風醉”這個關鍵證據(jù)面前,瞬間拼湊成一個完整而惡毒的陷阱!
“好……好一個烏拉那拉·柔則!好一個費揚古!”胤禛怒極反笑,那笑聲冰冷、扭曲,充滿了刻骨的恨意和被人愚弄的極致恥辱,“本王真是小瞧了你們!為了一個嫡福晉的位子!為了攀附雍親王府!竟敢用如此下作、如此歹毒的手段!不惜搭上自己女兒的清白和名聲!也要將本王拖下水!好!好得很啊!!”
他心中的那點驚艷,那點對“白月光”的朦朧好感,在此刻被徹底碾碎,化為齏粉!取而代之的,是熊熊燃燒的、足以焚毀一切的憎恨!柔則在他心中,從一個冰清玉潔的仙子,瞬間跌落為一個心機深沉、手段下賤、為了上位不擇手段的毒婦!一個讓他身敗名裂的災星!一個比娼妓更令他惡心的存在!
“四阿哥!四阿哥不好了!”一個小太監(jiān)連滾爬爬地沖進書房,聲音帶著哭腔,“宮里……宮里來人了!梁……梁九功公公親自來的!帶著……帶著圣上的口諭!宣……宣您即刻……即刻入宮覲見!梁公公的臉色……難看得很!”
轟——!
胤禛的身體猛地一晃,臉色瞬間慘白如紙。最后一絲僥幸也破滅了!皇阿瑪……知道了!而且……雷霆之怒,已然降臨!
…………
乾清宮,西暖閣。
龍涎香的氣息依舊沉凝,卻壓不住空氣中彌漫的、令人窒息的低氣壓。那是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般的死寂,連侍立在角落的宮女太監(jiān)都屏住了呼吸,恨不得將自己縮進陰影里。
康熙皇帝端坐在寬大的紫檀木御案之后,面沉如水。案上堆積如山的奏折被粗暴地掃落一角,一份攤開的、墨跡淋漓的密報被他死死攥在手里,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他的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利刃,死死釘在跪在下方金磚地上的胤禛身上。
梁九功躬著身子,大氣不敢出,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他剛剛將雍親王府那場“盛況”的每一個細節(jié),都事無巨細地稟報給了這位九五至尊。每一個字,都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康熙的心上!白日宣淫!捉奸在床!主角還是他素來以“穩(wěn)重”、“克己”、“勤勉”著稱的老四!和他側福晉的親姐姐!在宴請宗室貴胄、滿朝文武家眷的場合!
“好……好一個穩(wěn)重克己的雍親王!好一個知書達理的烏拉那拉家嫡女!”康熙的聲音低沉,卻蘊含著山崩海嘯般的怒火,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里磨出來的,帶著金鐵摩擦般的冷硬,“朕的臉!大清皇室的臉!都被你這個逆子!丟盡了!!”
“砰——!”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康熙猛地將手中那份密報狠狠摔在地上,厚重的紙張在光滑的金磚上滑出老遠。他胸膛劇烈起伏,眼中燃燒著狂怒的火焰,仿佛要將眼前這個跪著的兒子焚燒殆盡!
“胤禛!你告訴朕!你告訴列祖列宗!你告訴天下臣民!你腦子里裝的都是什么?!是漿糊嗎?!還是被豬油蒙了心?!!”康熙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驚雷炸響在空曠的暖閣中,震得人耳膜嗡嗡作響,“堂堂親王!在自家府邸!在宴客之日!眾目睽睽之下!做出如此……如此寡廉鮮恥、禽獸不如的丑事!你……你讓朕如何向宗室交代?!如何向天下人交代?!啊?!”
胤禛跪在冰冷刺骨的金磚上,身體抖得如同風中的落葉。皇阿瑪?shù)拿恳痪涑饬R,都像鞭子一樣狠狠抽在他的心上,將他最后一絲尊嚴徹底剝落。他不敢抬頭,額頭死死抵著地面,冰涼的觸感卻無法冷卻他臉上火燒火燎的羞恥。
“皇……皇阿瑪息怒!兒臣……兒臣罪該萬死!兒臣……兒臣……”他想辯解,想說自己是被算計了,想拿出那包“春風醉”的香灰,但在皇阿瑪這滔天的盛怒面前,所有的解釋都顯得蒼白無力。他只能一遍遍磕頭,發(fā)出沉悶的聲響:“兒臣糊涂!兒臣該死!求皇阿瑪責罰!”
“責罰?!”康熙猛地站起身,巨大的威壓讓整個暖閣的空氣都仿佛凝固了。他幾步走到胤禛面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這個曾經(jīng)讓他頗為滿意的兒子,眼神里充滿了失望和一種被深深冒犯的暴怒。“你以為一頓板子就能了事?!你毀掉的是皇家的體統(tǒng)!是朕的顏面!是你自己的前程!”
他指著胤禛,手指因為憤怒而微微顫抖:“你知不知道,現(xiàn)在整個京城都在看朕的笑話!看大清皇家的笑話!看一個親王是如何在光天化日之下行茍且之事!看一個親王是如何被自己側福晉的姐姐迷得神魂顛倒、不知所謂!你……你讓朕這張老臉往哪擱?!”
康熙越說越氣,一股熱血直沖頭頂,他猛地轉身,抄起御案上那方沉甸甸的九龍端硯,高高舉起,就要朝著胤禛砸下去!
“皇上息怒!”梁九功魂飛魄散,不顧一切地撲上去,死死抱住康熙的手臂,“皇上!萬萬不可啊!四阿哥縱有千般不是,也請您念在他往日勤勉、侍駕盡心的份上……保重龍體!保重龍體要緊啊!”
康熙被梁九功死死抱住,手臂劇烈顫抖著,那方沉重的端硯終究沒有砸下去。他胸膛劇烈起伏,大口喘著粗氣,眼中布滿了血絲。看著跪在地上,如同喪家之犬般的胤禛,一股巨大的疲憊和恨鐵不成鋼的失望涌上心頭。
“滾!給朕滾回你的雍親王府去!”康熙的聲音帶著一種心力交瘁的沙啞和冰冷的厭惡,“閉門思過!沒有朕的旨意,不準踏出府門一步!滾!”
胤禛如蒙大赦,又重重磕了一個頭,聲音哽咽:“兒臣……兒臣謝皇阿瑪開恩……”他在梁九功的示意下,幾乎是手腳并用地爬了起來,踉踉蹌蹌地退出了乾清宮那令人窒息的大門。身后,仿佛還能感受到皇阿瑪那冰冷刺骨、充滿了失望與厭棄的目光。
乾清宮的陰影在他身后無限拉長,如同一個巨大的、恥辱的烙印,深深烙在了他的命運之上。而雍親王府內(nèi),風暴遠未平息。宜修在韶光院的窗邊,看著外面沉沉的夜色,嘴角緩緩勾起一抹冰冷而篤定的笑意。柔則,這盤棋,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