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大門在身后無聲合攏,隔絕了樓道里最后一絲光亮。工作室重新陷入冷白燈光營造的、帶著千年塵埃氣息的絕對寂靜。國家博物館文物保護科技部主任趙啟明和他帶來的兩名助手,提著沉重的銀色金屬箱,如同踏入另一個時空的訪客,目光第一時間鎖定了工作臺上那片脆弱如蝶翼的《蒹葭》殘絹。
司瀾臉上慣常的慵懶與戲謔早已褪盡,取而代之的是同行相見的鄭重與一絲被巨大謎團攫住的凝重。他沒有多余的寒暄,側身做了個“請”的手勢,指向那片殘絹。
趙啟明快步上前,甚至來不及坐下,俯身仔細查看,動作間帶著專業修復師特有的謹慎與急切。他身后的助手立刻打開銀色箱子,取出更精密的便攜式顯微鏡和光譜分析儀,熟練地架設起來。
“司老師,感謝您!”趙啟明抬起頭,金絲眼鏡后的眼神銳利而帶著濃重的憂慮,“您直播里的發現……太關鍵了!那點金屬殘留,還有您對絹帛工藝的判斷……”他深吸一口氣,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一種沉甸甸的緊迫感。
“我們正在追蹤一條非常重要的線索,涉及一批在特殊環境下保存的唐代文獻。這批文獻的保存狀態極其脆弱,其中一份……也含有類似的、非原生的微小金屬殘留,成分分析指向同一類青銅工具碎屑!更重要的是,那份文獻的載體特征,也指向了晚唐平紋絹!”
司瀾的瞳孔微微一縮。國博掌握的線索,與他手中的《蒹葭》殘絹,在“修補痕跡”和“時間節點”上,驚人地重合了!這絕非偶然!
“那份唐代文獻……”司瀾的聲音也低沉下來,帶著探詢。
趙啟明看了一眼旁邊已經架設好的設備,又掃了一眼司瀾仍在直播的手機屏幕,果斷地做了個手勢。他身后一名助手立刻上前,極其禮貌但不容置疑地將司瀾直播的手機鏡頭,輕輕轉向了墻壁方向。
直播畫面瞬間變成了一面空白的、貼著幾張傳統云紋壁紙的墻。
彈幕瞬間被洶涌的【????】和【黑屏了?!】、【發生什么了?國博大佬說了啥?】、【急死我了!有什么是我尊貴的VIP不能聽的?!】刷爆。
司瀾理解地點點頭,對趙啟明道:“直播先暫停一下。諸位粉絲,抱歉,涉及一些專業研究和機構協作,暫時無法對外公開細節。請稍安勿躁,后續進展,會在合適時機告知大家。”他的聲音透過麥克風傳出去,帶著安撫的力量,但也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
【理解理解!國博介入肯定是大事情!】
【瀾瀾注意安全!我們等你回來!】
【雖然心癢難耐,但支持保密!國寶安全第一!】
【嗚嗚嗚,看不到瀾瀾的臉了,但聲音還在!瀾瀾加油!】
【感覺在見證歷史!坐等后續!】
司瀾將手機麥克風也暫時靜音,確保接下來的談話不會被收錄。工作室里只剩下儀器低沉的嗡鳴和幾人壓低的交談聲。
趙啟明這才繼續,語速極快:“那份唐代文獻,是從一個晚唐時期的窖藏中搶救性發掘出來的,地點就在關中地區。文獻內容本身是佛經,但它的裝幀方式和一些細微的修補痕跡,指向了一個在特定歷史時期非常活躍、但記載極少的‘匠作行會’。這個行會,似乎專門負責修復和謄抄一些重要的、或受損嚴重的典籍。”
他指向司瀾工作臺上的《蒹葭》殘絹:“您這片殘絹的修補手法、使用的絹料特征,甚至那點無意遺留的青銅碎屑,都和我們掌握的那份唐代佛經上的修補痕跡高度吻合!這幾乎可以斷定,是出自同一批匠人之手,或者至少是同一傳承體系!”
司瀾的指尖無意識地在桌面上敲擊著,思維飛速運轉:“同一個修補匠作團體……在唐代中期或更晚,修補了一卷佛經……和一片寫有先秦《蒹葭》的殘絹?”他目光銳利地看向趙啟明,“趙主任,這指向什么?這個匠作行會,是專門負責修復重要典籍的?還是說……他們修復的,都是帶有某種特定標記或指向的文本?”
趙啟明深吸一口氣,眼中閃爍著激動與緊張交織的光芒:“這正是我們追蹤的關鍵!那份佛經本身并無特殊,但我們在它的封底夾層里,發現了極其微弱的、用特殊礦物顏料繪制的……指向性符號!符號的樣式非常古老,不屬于唐代常見的紋樣體系。更讓我們震驚的是,其中一個符號的簡化變體,與您之前在嘉靖公文殘頁夾層里發現的‘鳳求凰’紋飾,存在明顯的承襲關系!”
如同一道閃電劈開迷霧!
司瀾猛地站起身,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嘉靖公文里的《樂經》線索、指向“焦尾琴”與“地宮”的“鳳求凰”紋飾……唐代匠作行會修補的佛經夾層里的古老符號……以及眼前這片同樣被該行會修補過的、承載著《蒹葭》古韻的殘絹!
一條跨越了數百年、甚至上千年,由不同時代的“守護者”接力傳遞的線索鏈,在司瀾腦中轟然貫通!
“所以……那個匠作行會……”司瀾的聲音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沙啞,“他們修補的,不僅僅是表面的文字載體!他們很可能是在……接力守護和傳遞某種更深層的、關于失傳古樂、甚至是上古禮樂制度的……‘密匙’?!”
趙啟明重重地點頭,神情無比嚴肅:“司老師,您的發現,尤其是這片《蒹葭》殘絹,是這條線索鏈上缺失的、極其關鍵的一環!它直接證明了這種‘接力守護’行為的時間跨度之長,目標之明確!嘉靖公文里的線索指向了‘焦尾琴’的可能埋藏地——一處疑似的唐代地宮結構。而我們掌握的唐代佛經上的符號,很可能就是開啟或定位那處地宮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