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后,相府西墻,陽光比前兩日更烈了些。
蕭灼蹲在老槐樹的枝椏間,額頭上沁出細密的汗珠,眼睛緊盯著相府護衛的動向。
今日她換了一身靛藍色短打,腰間別著那把蒼鷹匕首,袖子里藏著一支剛買的糖畫——是只展翅的燕子,糖絲晶瑩剔透,在陽光下泛著琥珀色的光澤。
“世子,您真要再去?前日將軍才罰過您,若再被發現……”衛松在樹下急得直跺腳,額頭布滿細密的汗珠,粗布汗巾擦過額頭,轉眼又浸出細密的汗珠。
“沒事,”蕭灼瞇眼看了看日頭,透過斑駁的樹影估算著時間,“護衛換崗還有半刻鐘,足夠我翻進去了。”
話音剛落,她看到一抹淡紫色的身影正款步走向那棵桃花樹。那是沈知意,今日她穿了件淡紫色的襦裙,發間簪著一支銀絲纏繞的茉莉花簪,襯得她肌膚如雪。
蕭灼咧嘴一笑,露出兩顆尖尖的虎牙。她像只靈巧的貓兒般縱身一躍,雙手攀上墻頭,靴子輕巧地踩在青瓦上。
墻內,粉白的桃花瓣正簌簌落在沈知意淡紫色的襦裙上。
她半蹲在花樹下,素白的帕子兜著幾片完整的花瓣,發間茉莉花簪隨著動作輕顫,將碎鉆般的光斑灑在雪色脖頸。忽然頭頂傳來瓦片輕響,她猛地抬頭,正對上蕭灼那雙明亮的眼睛。
“你來了!”沈知意驚喜地低呼,隨即又緊張地捂住了嘴,左右看了看。
蕭灼聞言一笑,翻身跳下墻,落地時故意耍了個花式,衣袂翻飛,驚得沈知意后退半步。
“嚇到了?”蕭灼咧嘴笑道,從袖中掏出糖畫,“喏,答應你的。”
沈知意接過糖畫,指尖不小心碰到蕭灼的手,又飛快縮回,耳尖微微泛紅。她低頭看著糖燕子,小聲道:“真好看……我從沒見過這樣的糖畫。”
“東街張老頭做的,他手藝最好。”蕭灼湊近一步,壓低聲音,“你嘗嘗,可甜了。”
沈知意猶豫了一下,伸出舌尖輕輕舔了舔糖燕子的翅膀,琥珀色的糖殼裂開細縫,甜香混著桃花氣息漫開。她眼睛突然彎成月牙,嘴角梨渦淺淺:“真的甜!”
蕭灼見她笑了,心里也歡喜,卻故意板起臉來:“慢些吃,別黏了牙。”
沈知意抿著嘴,小心翼翼地又舔了一下糖燕子,才抬眼看他:“你......你今日怎么又來了?前日不是才被蕭將軍罰過嗎?”
蕭灼雙手抱臂,故意擺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這算什么?不過是些小懲大誡罷了。再說了,我蕭灼說話算話,答應給你帶糖畫,自然不能食言。”
沈知意正要說話,忽然聽見假山后傳來一陣腳步聲。她臉色一變,慌忙拉住蕭灼的袖子:“快躲起來!是嬤嬤來了!”
蕭灼反應極快,反手扣住沈知意的手腕,帶著她閃身躲進一旁的竹林。竹葉沙沙作響,兩人的衣角糾纏在一起。
沈知意緊張得屏住呼吸,手里的糖畫都快捏碎了。
“小姐?”頭發花白的李嬤嬤提著食盒走來,四下張望,“老奴明明聽見有人說話......”
蕭灼忽然小聲說:“你猜她會不會發現我們?”沈知意害怕她說話的聲音被聽到,情急之下用手肘輕輕頂了她一下。
這一動不要緊,竹枝晃動發出“嘩啦”一聲響。李嬤嬤警覺地轉頭:“誰在那兒?”
千鈞一發之際,墻外突然傳來衛松夸張的喊聲:“走水啦!東廚走水啦!”李嬤嬤大驚失色,提著裙子就往東廚跑。
蕭灼趁機拉著沈知意鉆出竹林,兩人相視一笑。沈知意忽然發現自己的手腕還被蕭灼握著,連忙抽回手:“你、你的小廝倒是機靈。”
“那是自然。”蕭灼得意地揚起下巴,“我挑的人能差嗎?”說著忽然想起什么,從懷里掏出個油紙包,“差點忘了,還有這個。”
沈知意打開一看,竟是幾塊精致的荷花酥,酥皮層層疊疊,透著淡淡的粉色。“這是......”
“城南王記的招牌點心,我排了半個時辰隊才買到。”蕭灼眨眨眼。
沈知意眼睛亮了起來,卻又猶豫道:“可是嬤嬤說......”
“怕什么?”蕭灼拍拍胸脯,“有我在呢!”她忽然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說:“告訴你個秘密,我在西墻角的老槐樹下挖了個小洞,以后想吃什么,我給你塞進來。”
沈知意噗嗤一笑,又趕緊捂住嘴,左右看看沒人,才小聲道:“你這人怎么凈想些歪主意?”
兩人正說著,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衛松小聲呼喊:“世子,時辰快到了!”
蕭灼臉色一變,匆匆對沈知意說:“明日午時,我再來找你。”說完一個翻身躍上墻頭,臨走還不忘回頭叮囑:“荷花酥趁熱吃!”
沈知意望著她消失的背影,低頭看看手里的糖畫和點心,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這時李嬤嬤氣喘吁吁地跑回來:“小姐,原來您在這兒!東廚根本沒走水,也不知是哪個促狹鬼......”
沈知意迅速把糖畫藏進袖中,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嬤嬤,我們回屋吧,我有些乏了。”
沈知意回到自己的閨房,確認四下無人后,才小心翼翼地從袖中取出那支燕子糖畫。
糖絲在陽光下晶瑩剔透,展翅欲飛的模樣栩栩如生。她伸出舌尖輕輕舔了一下,甜蜜的滋味在口中化開,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小姐,您在笑什么?”貼身丫鬟青杏推門而入,看見自家小姐對著什么東西出神,好奇地湊了過來。
沈知意慌忙將糖畫藏到身后:“沒什么,只是……想起今日讀的一首詩,覺得有趣罷了。”
青杏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忽然鼻子動了動:“咦?怎么有股甜香味?”
“你聞錯了。”沈知意臉頰微紅,轉移話題道,“對了,父親說今晚家宴,要我早些準備。”
提到家宴,青杏的表情立刻嚴肅起來:“小姐,今晚二姨娘和三姨娘都會出席,您可得小心些。今早我還看見二姨娘房里的紅袖鬼鬼祟祟地和一個黑衣人在一起,像是在謀劃著什么。”
沈知意明亮的眸子暗了暗,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藏在袖中的糖畫。
作為相府嫡女,表面風光無限,實則步步驚心。父親雖寵愛她,但府中姨娘們各懷心思,尤其是二姨娘所出的二小姐沈如霜,處處與她作對。
“我知道了,你去準備熱水吧,我要沐浴更衣。”沈知意輕聲吩咐。
“是,小姐。”
待青杏退下,她才重新拿出糖畫,看著那展翅欲飛的燕子,心中涌起一絲向往。
蕭灼...那個翻墻而來的將軍府小世子,活得多么自由自在啊。不像她,連吃一塊糖都要躲躲藏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