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
陳家溝以西，無名荒坡。
寒風卷著沙礫，抽打著匍匐在地的三人。
枯草在頭頂雜亂纏繞，張大彪、江岳和魏和尚像三塊融入大地的頑石，死死盯著坡下死寂的公路。
“邪了門了！”
張大彪壓低嗓子，聲音里透著焦躁，
“平日里，鬼子的巡邏隊早該巡到這坡底了！這都半晌午了，連個二鬼子的屁影都沒見著！出啥幺蛾子了？”
江岳沒有答話，手中的狙擊鏡緊貼右眼，鏡片紋絲不動地鎖住遠處的鬼子據點。
冰冷的金屬觸感傳來，但更清晰的，是腦海中那幅由“系統”勾勒出的據點布防圖
——五十多個鬼子，一百多號偽軍，密密麻麻的防御點，巡邏路線向內收縮得像個鐵桶！
這正是他發愁的根源：
敵人被十八里鋪的伏擊打怕了，縮成了刺猬！
“他奶奶的！”
張大彪啐了口帶著土腥的唾沫，悄悄后縮半尺，
“縮成個鐵王八，連根毛都薅不著！呆子！都說你鬼點子多，這光景，咋整？”
“營長，”
江岳的聲音平靜得近乎冷酷，
“咱是來偵察，又不是拔據點。摸清烏龜殼啥樣，就該撤了。”
張大彪：“……”
魏和尚：“……”
兩人臉上寫滿了“就這？”的不甘。
江岳卻猛地調整姿勢：
“和尚，炮樓頂，鬼子觀察手，打掉他！”
“啥？”
和尚眼一瞪，
“扯犢子呢！這距離，少說五百米！俺可沒那神通！”
“你倆，退！”
江岳低喝，動作快如閃電。
狙擊鏡“咔噠”一聲精準扣上三八大蓋的卡槽，他扯下一根枯草，草莖在風中輕顫，風速、風向瞬間了然于胸。
臉頰貼上冰冷的槍托，呼吸在剎那間變得綿長、微弱。
瞄準鏡內，炮樓頂上那個模糊的黃色身影，隨著每一次心跳微微晃動。
世界仿佛靜止了。
只有那晃動的目標。
吸氣…屏息…穩住…再穩一點！
十字線終于死死咬住了目標！
砰——！
槍聲撕裂了午后的死寂！
江岳沒有動！身體像焊死在地上，眼睛死死黏在狙擊鏡上！
炮樓頂上，那黃色身影猛地一晃，頹然栽倒！據點內瞬間炸鍋！尖銳的哨音穿透寒風！
鏡片晃動，捕捉著下方慌亂跑動的人影。
只一槍，鬼子們無法確定槍聲的來源，要想把它們引出來，只能再來一槍。
江岳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手指再次扣動扳機！
砰——！
“跑！別等擲彈筒點名！”
他低吼一聲，猛地翻滾后撤！
幾乎在他話音落下的同時
——轟！轟！轟！ 幾枚擲彈筒榴彈精準地砸在他們剛才的藏身點！泥土碎石沖天而起！
三人連滾帶爬轉移到另一處掩體，探頭望去，頭皮瞬間發麻！
據點大門洞開！
一個排的偽軍打頭，后面緊跟著一個殺氣騰騰的鬼子分隊，更遠處，幾個擲彈筒小組正快速展開！
這陣仗，足以碾碎國軍一個整連！
“操！太看得起爺爺了！”
江岳聲音都變了調，
“蹽！快蹽！”
幾乎是本能，和尚蒲扇般的大手再次薅住他后領，三人如同受驚的野兔，在崎嶇的山坡上亡命狂奔！
江岳雖體力已不輸和尚，此刻也被拽得腳下踉蹌。
“這風箏…放過頭了！”
他邊跑邊喘，心頭警鈴大作！
三人尚未沖上山梁脊背，追兵的子彈已然呼嘯而至！
噗噗噗！
冰冷的子彈狠狠鑿進身旁的凍土，濺起的土塊碎石像冰雹般砸在身上，生疼！
“分開跑！擲彈筒！馬上就到！”
和尚嘶吼著松開江岳，三人猛地散開，呈“之”字形狂奔！一發榴彈掀翻三個，這買賣太虧！
小鬼子的擲彈筒，是步兵噩夢！
射程遠，反應快，老練的擲彈兵，幾十秒就能把死亡送到你頭頂！
萬幸，距離尚遠，已接近擲彈筒有效射程極限，榴彈落點全憑運氣！
三人險之又險地翻過山梁，預想中的榴彈雨并未落下。
也許，在鬼子眼里，三條小命還不值一枚珍貴的榴彈。
山梁后，殺機已布！
張大彪壓低身形疾行，耳邊傳來江岳急促卻清晰的指令，如同冰冷的溪水流淌：
“偽軍前鋒與本隊脫節，三百米！擲彈筒分隊吊在最后！”
目光掃去，前方山坳里，蘿卜帶著兩人正飛快布置著最簡陋的“絆發詭雷”——拉線連著香瓜手雷的保險銷。
“石頭！帶兩人去東側斷崖！藏好！天王老子來了也別露頭！”
江岳將兩枚沉甸甸的香瓜塞進石頭懷里，眼神銳利如鷹，
“等擲彈筒分隊過崖下！給老子弄套擲彈筒回來！”
凜冽的山風嗚咽著掠過枯草。
山腳下，偽軍那屎黃色的身影，已如蠕動的地毯般涌了上來！
江岳迅速將三八大蓋架進一道狹窄的石縫，冰冷的槍管紋絲不動。
狙擊鏡的十字線，穩穩套住了偽軍隊伍中那個戴著狗皮帽的機槍手。
就在這時，一個冰冷的提示突兀閃過腦海
——“系統提示：優先清除偽軍軍官，會極大打擊偽軍士氣！”
“先打當官的！”
江岳的聲音像淬了冰！
砰——！
鏡中，那個揮舞著駁殼槍、吆五喝六的偽軍隊長，腦袋猛地向后一仰，像截朽木般栽倒！
偽軍隊伍一陣騷動，卻沒有潰散，無數支槍盲目地朝著可疑的山坡、巖石瘋狂開火，子彈尖嘯著亂飛！
鏡片冷靜地移動。
找到了！一個戴著大檐帽的身影正躲在人群后，揮舞著手臂，試圖重整隊形！
“就你了！”
砰——！
第二顆子彈精準鉆入那軍官的胸膛！他像被無形的重錘擊中，晃了兩下，撲倒在地！
偽軍徹底炸了營！哭爹喊娘，四散奔逃！
后面壓陣的鬼子分隊里，兩個兇悍的鬼子兵猛地沖出，拔出手槍，試圖彈壓潰兵，收攏隊伍！
砰！砰！
江岳的手指如同擁有獨立意志，閃電般兩次扣動扳機！
兩顆子彈幾乎不分先后，精準地掀開了那兩個鬼子的天靈蓋！
紅的白的，在陽光下異常刺眼！
鬼子徹底膽寒，一頭怪叫一聲，連滾帶爬撲向一塊巖石掩體，嘴里嘰里呱啦地狂吼，手指拼命指向江岳藏身的石縫方向
——他在為擲彈筒指示目標！
“走！”
江岳猛地一扯張大彪衣袖！
三人如同離弦之箭，貼著山梁內側向下狂奔！
身后，轟轟轟！
數枚擲彈筒榴彈如同長了眼睛，狠狠砸在他們剛剛離開的射擊位！
碎石泥土如同瀑布般傾瀉而下！
只跑出幾十米，江岳猛地剎住腳步，背靠一塊凸起的巖石，胸膛劇烈起伏。
他強迫自己做了幾個深長的呼吸，再次將槍管探出！
狙擊鏡里，那個幸存的鬼子軍曹，正利用巖石掩護，揮舞著指揮刀，聲嘶力竭地收攏著殘余偽軍和鬼子步兵，隊伍竟有重新集結的跡象！
砰——！
槍聲響起！也許是呼吸尚未完全平復，也許是心跳干擾了最后一瞬的穩定，子彈擦著那鬼子軍曹的鋼盔邊緣飛過，濺起一溜火星！
“失手了！”
江岳心頭一沉！
“蹽！”
和尚的吼聲炸響，三人再次發力狂奔！
砰——！
側面山腰，突然傳來一聲清脆的槍響！是小眼在策應！距離太遠，沒有鏡，子彈只在那鬼子軍曹肩頭撕開一道血口！
但這足以讓那老鬼子魂飛魄散！
他猛地縮回掩體，厲聲咆哮！
混亂的日偽軍終于找到了泄憤的目標，無數槍口調轉，子彈暴雨般潑向小眼的大致方向！
擲彈筒分隊也加速壓上，炮手們開始急促地調整角度！
江岳眼角余光死死鎖住東側斷崖方向
——石頭他們埋伏在那里！擲彈筒分隊已經逼近！
不能再等了！他猛地回身，依托一塊半人高的石頭，再次開火！
砰——！
跑在最前面的一個鬼子應聲撲倒！
幾乎在槍響的同時，噗噗噗噗！
幾十發灼熱的子彈如同毒蜂般攢射而至！
狠狠鑿進他藏身的巖石，鉆入身旁的凍土！
更有幾發打在石頭上，崩飛的鋒利碎石如同刀片，擦著他的臉頰飛過，留下火辣辣的刺痛！
江岳一個狼狽的側滾翻，躲到另一塊更大的巖石后。
他剛探出半個腦袋想再次瞄準——心臟驟然停跳！
七八十米外，那個滿臉猙獰、肩膀帶血的鬼子軍曹，正指揮著十幾個挺著刺刀的鬼子兵，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餓狼，呈扇形朝他藏身的巨石，發起了亡命的沖鋒！
刺刀在慘淡的陽光下，閃爍著冰冷的死亡寒光！
那軍曹扭曲的臉上，刻著不死不休的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