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喂——我的命怎么這么苦啊！你摸著良心說，這些年你和林建國在家，哪頓飯少了你的？哪年冬天沒給你添衣裳？現在翅膀硬了，就翻臉不認人，成了白眼狼啊！"
趙美蘭一屁股坐在地上，一邊哭訴，一邊偷偷抬眼觀察周圍鄰居的反應。
林潤潤卻不緊不慢地拍了拍身上的衣服，這件用林嬌嬌舊衣服改的罩衫早已洗得發白，袖口和領子都打著補丁，隨著她的動作，"噗"地揚起一陣灰塵。
趙美蘭和林嬌嬌猝不及防，被嗆得直咳嗽，兩人嫌棄地往后直躲。
林嬌嬌眉頭緊皺，臉上滿是厭惡，小聲嘀咕道：“林潤潤你可真夠邋遢的，怪不得陸學舟看不上你，沒男人要的老姑娘。”
說著，她還小心翼翼地護住身上那件已經沾了些許煤灰的嶄新羽絨服，迅速躲到趙美蘭身后，生怕再多沾一點灰塵。
林潤潤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陰陽怪氣地說道：“喲，瞧你說的，這衣服可是林嬌嬌你穿過不要的，我洗了好多遍，沒想到現在一拍，還能揚起這么多灰，也不知道林嬌嬌你以前穿著的時候得多邋遢，你以后可得多注意衛生，不然啊，你未來的男人，指不定得被你連累，染上什么毛病呢。”
"你！"林嬌嬌漲紅了臉，嘴唇都快咬出血來。
張曉慧指著趙美蘭母女，眼神中滿是憤慨道：“大家可都瞧見了，趙美蘭給她親女兒吃雞蛋羹，卻只給潤潤喝刷鍋水。平日里克扣潤潤的飯食也就罷了，還把嬌嬌不要的舊衣服給潤潤穿，克扣潤潤飯食也就算了，還把嬌嬌穿舊不要的衣服給潤潤！”
崔麗娟眼尖，像發現新大陸一般，一個箭步上前，伸手一把抓住林嬌嬌的手腕，眼睛瞪得溜圓，驚訝地喊道。
“哎呦喂，這羽絨服看著可眼熟，是滬城今年剛出的最新款吧？聽說可貴了，得兩百塊呢！這價錢，都頂上我半年工資了！”
此言一出，周圍的鄰居們頓時發出一陣驚愕的呼聲。
幾個小媳婦湊過來，目光落在林嬌嬌腳上的皮鞋上，你一言我一語地議論起來。
“這皮鞋我在百貨公司見過，可洋氣了！”
“可不嘛，聽說要一百多塊呢，太貴了！”
“嘖嘖嘖，這后娘養的閨女，過得可真金貴，親閨女反倒像沒人疼的小白菜。”
眾人的話語里，滿是對林潤潤的同情和對趙美蘭母女的不滿。
“喪良心啊！”鄰居王大媽拍腿大罵，“老林尸骨未寒，后娘就敢吃絕戶？！”
引得人群陣陣共鳴。
"啪！"
趙美蘭惱羞成怒，把存折重重拍在地上，"都給我看清楚了！存折里統共就一千二百八十六塊四毛三！全給這死丫頭，那我們娘倆以后喝西北風去啊？"
"趙嬸，這話可不對。"
張曉慧反應迅速，眼疾手快地一把抓起地上的存折，"林叔的撫恤金少說三千塊，錢呢？"
她抖著存折轉向圍觀鄰居，"依我看，最起碼得讓林嬌嬌把頂替潤潤的工作還回來！這才是天經地義的事兒！"
"不行！"林嬌嬌像被踩了尾巴的貓，新燙的卷發都炸開了。
她死死拽住趙美蘭的胳膊："媽！你可不能答應她！下個月我就能轉正分房了，這工作絕對不能丟啊！"
趙美蘭心里跟明鏡似的。
紡織廠的工作可是鐵飯碗，每月三十二塊工資，年底雙薪，逢年過節還能分到白糖、豬肉這些緊俏貨。
一旦轉正，就能排隊等廠里分福利房，從此一家人便能徹底擺脫這狹小擁擠的居所，過上好日子。
這么大的誘惑擺在眼前，趙美蘭怎么可能輕易放棄。
"想吃絕戶？門兒都沒有！"
張曉慧見狀，猛地一腳踩在旁邊的條凳上。
"要么痛痛快快把該給的錢拿出來，要么趕緊把工作還給潤潤！不然，咱們今天就去婦聯討說法！婦聯要是不管，咱就去公安局，我就不信了，這世上還沒個說理的地方！"
林潤潤見時機成熟，擲地有聲："不用那么麻煩，法律白紙黑字寫著呢，子女有權繼承父母的遺產。"
她目光掃過圍觀的鄰居們，"各位叔伯嬸子都是見證。"
趙美蘭臉色頓時像打翻的調色盤，青白交加。
她當然知道現在不是前些年，婦聯那些戴紅袖標的可不是吃素的，要是真鬧到婦聯去，她們母女倆恐怕占不了便宜。
想到這兒，趙美蘭心里一陣發慌，額頭上也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寫欠條！"崔麗娟風風火火地從一旁沖了過來，手里攥著從供銷社順來的信紙和英雄鋼筆。
必須白紙黑字寫清楚，省得日后有人耍賴皮，不認賬！” 她一邊說著，一邊將信紙和筆重重地拍在旁邊的桌子上。
趙美蘭的手抖得像篩糠，寫下的字歪歪扭扭。
當她顫抖著按下手印的那一刻，林潤潤眼尖，分明看見她眼底閃過一絲怨毒的光芒，那光芒如同毒蛇的信子，讓人不寒而栗。
"還有糧票和工業票。"林潤潤適時地補充。
趙美蘭咬著后槽牙，滿臉不情愿地從貼身的衣兜里掏出一疊票據。
張曉慧和崔麗娟湊過來清點，突然"咦"了一聲。
"趙嬸，紡織廠每月發二尺布票，怎么這兒一張都沒有？"
趙美蘭和林嬌嬌同時低下頭，眼神閃爍，不敢與眾人對視。
林潤潤心里門兒清，那些布票肯定是被這母女倆偷偷拿去黑市賣了，換了錢供她們揮霍。
"算了，我吃點虧。"
林潤潤故意嘆了口氣，裝出一副無奈的樣子，"衣柜里的那些衣服，我也不嫌棄是二手的，就拿來抵布票吧。"
"不行！"林嬌嬌尖叫出聲，臉都漲紅了。
衣柜最底下還藏著一件托人從滬城好不容易捎來的羊毛大衣，那可是她的心肝寶貝，一次都沒舍得穿，要是被林潤潤拿走，她可就心疼死了。
趙美蘭一把拽住女兒的手腕，指甲都掐進了肉里："給！她！拿！"
現在不能再節外生枝，否則事情鬧大了，對她們母女倆更不利。
"多謝各位嬸子叔叔今天幫忙。"林潤潤滿臉感激地朝幫忙的鄰居們深深鞠躬。
暮色四合時，林潤潤清點著戰利品：皺巴巴的存折、二十八斤糧票、五張工業券，總算要回一部分原主的錢。
另一邊，趙美蘭狠狠摔上房門，震得墻上掛歷嘩啦作響。
"媽！我的羽絨服！"
林嬌嬌一邊叫嚷，一邊用手瘋狂地拍打著衣服，可那些灰塵像是生了根一般，怎么都拍不掉，"這可是滬城來的最新款！"
"閉嘴！"
趙美蘭此刻滿心煩躁，哪還有心思聽女兒的抱怨，盯著空蕩蕩的客廳，如今只剩下幾件破舊的家具，墻角那個被搬空的樟木箱，那里原本放著林家祖傳的銅火鍋，現在只剩下一圈積灰的印子。
"小賤人..."趙美蘭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肯定是陸家那個老妖婆出的主意！"
她心中滿是怨恨，把這筆賬都算在了王秀萍頭上，在她看來，林潤潤一個沒主見的丫頭，絕想不出這么厲害的法子來對付她們母女。
林嬌嬌把羽絨服甩在唯一剩下的破藤椅上："王秀萍？"
"呸！"
趙美蘭朝地上啐了一口，"我原先還當她就是個沒腦子的老虔婆，天天就知道瞎咋呼，沒想到心思這么毒！肯定是她在背后指使林潤潤來搶咱們的錢，這口氣我咽不下去！等著瞧，看我不撕爛她的臉！"
窗外的月光冷冷地照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
林嬌嬌突然打了個寒顫，這才發現連窗簾都被林潤潤拿走了。
"媽，難道就這么算了？就任由林潤潤騎在咱們頭上作威作福？"
"急什么！等明天我去找王秀萍那老東西算賬，到時候非得讓林潤潤把錢和房子都乖乖還回來不可。今晚就先湊合著過，別凈瞎嚷嚷。"
"砰！"
就在這時，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音傳來，緊接著是張曉慧那大嗓門：“潤潤！這樟木箱放哪兒合適呀？”
聲音清晰地穿透薄薄的墻壁，在趙美蘭母女耳邊回響。
兩人瞬間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僵在原地。
透過墻壁，她們能清晰地聽到林潤潤和鄰居們的說笑聲，還有搬動家具的聲音，“嘎吱嘎吱” 作響，每一下都像是在她們心上狠狠踩了一腳。
"我的羊毛大衣...那可是我好不容易托人從滬城帶回來的，一次都沒舍得穿啊，就這么被她搶走了……"
林嬌嬌的眼淚唰地下來了，轉身沖進臥室，把門摔得震天響。
客廳里，只剩下趙美蘭一個人。
面對一地的狼藉不堪，氣得她肝疼，可又毫無辦法，只能咬著牙，強忍著淚水，收拾殘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