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那紫禁城深宮之內,九曲回廊間忽起急促腳步聲。
曹國公李景隆手持象牙笏板疾行,方才在文華殿與工部尚書爭論火器改良之事,聽聞圣上獨坐武英殿批閱奏折,急急換了新制的云錦補服前來。
"臣叩請陛下圣安。"李景隆伏地三拜,偷眼覷那御案后老邁帝王。
但見朱元璋將朱筆懸在《賦稅考成疏》上方,墨跡正滴在"格物院"三字,墨漬暈染如潑墨山水。
"九江來得正好。"天子聲若洪鐘,"前日王允昭奏請改革商稅,說甚'以物易物不如以銀代稅',爾以為如何?"
李景隆心頭暗喜。自那日文華殿聽王允昭論及"貨幣流通如江河行地",便覺此子見識非凡。然則他此番前來,卻另藏玄機。
只見他長揖及地:"陛下圣明,王司業雖年輕,然其格物之論暗合天道。臣聞其近日勘驗欽天監,竟能推演日食月蝕。"
"王司業雖年未而立,然精通天文歷算,更兼得...得..."景隆故意停頓,從袖中摸出張泛黃紙箋,"前日文華殿議政,太子曾贊其'有韓信之才'。"
朱元璋瞇起虎目:"汝欲薦其入東宮?"
"非也。"景隆叩首及地,"臣聽聞瑞安公主常研讀算經,何不招允昭為駙馬?若招此人為駙馬,既全陛下愛才之心,又解公主婚配之憂。"
殿外喧嘩。錦衣衛押著個蓬頭垢面的番僧疾步而過,袈裟上血跡斑斑猶帶腥氣。前有紅夷造瘟瘴,現有番人傳邪教,朱元璋眉心微蹙,李景隆何等機敏:"王司業才冠京師,當配天家明珠。臣斗膽舉薦,瑞安公主年已及笄......"
鎏金蟠龍燭臺上,燭淚忽然爆出個燈花。朱元璋目光如電掃過李景隆顫抖的補服錦雞紋:"九江可知,三日前錦衣衛送來密報。"說著擲下一卷帛書,正是王允昭與夏紉蕙在秦淮河畔私會的畫影圖形。
李景隆額角滲出冷汗,卻強笑道:"年少慕艾,人之常情。陛下已知允昭與戶部夏元吉幼女往來甚密,若被他人捷足先登......"
皇帝正權衡聯姻利弊,忽聞環佩叮當,瑞安公主捧著《周髀算經》轉入屏風后,金步搖在燭光中晃出點點碎影。清瑜五歲能詩,七歲通曉《九章算術》,去年更將宮中賬目厘清,追回貪墨白銀萬兩。
李景隆見狀,再次進言:"公主殿下近日精研勾股,常恨無名師指點。此正是用人之際!若得王允昭改良火器,再以天家姻緣固其心志......"
忽見老皇帝仰天大笑,聲震屋瓦:"好個李九江!你這是要做月下老人,還是要當蕭何?"
東宮藥香彌漫,太子朱標半倚錦榻,案頭擺著允昭前日進呈的《算術新編》,書頁間夾著片枯黃艾葉——此乃昨日瑞安公主遣人送來的"驅瘟符"。
王允昭銀針微顫,在太子臂上刺出個血珠,心道:"曹國公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兩人忽聞珠簾響動,但見瑞安公主身著月華裙翩然而至!
"吾聞王司業精于算術。"公主鳳目流轉,將鎏金算盤推至案前,"還請先生指教。"
瑞安又命宮人捧出沙盤,"本宮這百畝皇莊,東闊三十步,西闊五十步,南北各六十步,該納糧幾何?"
王允昭暗笑這不過梯形面積計算,卻故作鄭重取炭筆演算。沙粒簌簌間,現代公式化作文言:"取東西二闊并之,半之以乘南北,得積步。每稅畝二百四十步,除之..."
那瑞安公主聽得入神,面飛紅霞猶不自知。
"王卿看這道題。"朱標咳嗽著指向宣紙上墨跡:"今有雉兔同籠,上有三十五頭,下有九十四足,問雉兔各幾何?清瑜纏了孤半日......"
允昭心頭酸楚,這分明是后世初中數學題,如今卻難倒大明儲君。
公主忽擲算籌于地,羊脂玉鐲撞在青磚上錚然作響:"本宮忽得'珠璣亂時參商遠,算尺量盡相思難',王先生可能續?"
王允昭想起物理實驗室里夏蕙調試光譜儀的背影,脫口吟道:"渾儀難測參商變,算籌怎解天地心。"
次日清晨,奉天門外跪滿言官。都察院御史聯名彈劾王允昭"以妖術惑公主",卻見瑞安公主乘鳳輦而來,朗聲道:"本宮昨夜以天元術解雞兔同籠,方知算術可通大道!"
說著展開宣紙,竟是用番邦數字書寫的三元一次方程。眾人嘩然中,朱元璋撫須大笑:"瑞安公主,果有衛夫人風范!"
秦王朱樉正于輦中閉目養神,手中摩挲著欽天監密報:"熒惑犯太微,主東宮有變。"
車過五龍橋,忽命停駕,掀簾望見遠處戶部衙署燈火通明,夏元吉幼女紉蕙提燈拾階而下,素緞馬面裙掠過青石,竟似畫中謫仙。
"此女通曉算學,格物致知。"秦王撫須沉吟,"若與炳兒結縭..."
話未竟,貼身侍衛低語:"夏小姐與國子監王司業似有私交。"秦王眼中精光乍現:"著宗人府擬奏,本王擇機請父皇賜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