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溯皺了皺眉:“娘,咱們先回家再說。”
元千尋以為他是顧慮此地人多眼雜,恍然道:“娘真的是老糊涂了,娘這就和你回家。”
南霽云心中一動,剛才,元溯的神情分明僵硬了一瞬,雖然稍縱即逝,但修士的感知何等敏銳?不止是他,其余的六個人,就能當看不見不成?
果然,水湘云猶豫了一瞬,道:“元溯,十七年前,潛靈村那支十人狩獵小隊突然失蹤,茲事體大,還是讓你娘當場驗證一番吧。”
神域中,宮無念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轉著圈子念叨:“元千尋這個蠢女人,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呢?那個嬰兒的腳上到底有什么胎記,我真他娘的沒注意啊!……”
元溯心念電轉,此時的形勢,已經不允許他繼續拖延了,只是幾個瞬間,已經想好了對策,心道:“哼!既然我是從異世界逃出生天的,無非再多編幾句罷了,故事里的事,說是就是,不是也是……”
他索性大大方方地坐倒在高臺之上,除去右腳的鞋子,露出了沒有襪子的腳。
這處石臺幾乎有3米高,再加上埋在地下的部分,厚度差不多有4米,縱橫都有九十米,是一塊整體的致密青石,重量超過了十萬噸,是由潛靈村地境的先賢,從九夷山深處采運而來。
此時,夕陽剛剛倚在山的脊線,沒有云彩,紅黃交織的天際,無比地瑰麗。
落日的余暉毫不吝嗇地打在每一個人的臉上,此刻,偌大的廣場上,千余人寂寂無聲。
夕陽將光潔的青石高臺映襯得流光溢彩,元溯的笑容,也像陽光一般燦爛,將腳掌緩緩地向上掰起……
元千尋忽然淚流滿面,一把將元溯摟在了懷里,她激動的抽泣聲,從高臺震蕩廣場,融入絢爛的斜陽里。
“小寶,我的孩子,我苦命的孩子……”
元溯的右腳底,從腳掌延伸至腳趾末端下一寸許,有幾顆惹眼的墨黑圓痣,無論是方位、排列間隔,均與藍星夜幕上的北斗星如出一轍,從腳掌下端起,依次是天樞、天璇、天璣、天權、玉衡、開陽、瑤光,一共七顆!
此時此刻,元溯被元千尋緊緊摟住,沒有人能看得到,他已經完全喪失了面部表情的管理能力。
他的神域里,有落地驚雷轟然炸響,耳邊似乎傳來了母親曾經的戲謔:“小溯啊,你可是真正的腳踩七星呢,靈隱寺的一位高僧說,你的命盤、命格,貴不可言……”
可是,這里是澤星界啊!
在九夷山脈棲身的日子里,他不止一次地仰望星空,這里的星河愈發地璀璨浩瀚,可任憑他找遍了整片天穹,也尋不到一座記憶里的星座,更別提最熟悉的北斗七星了。
一開始,元溯還下意識地以為,元千尋是在替他遮掩,可她顫栗的身體、激動到語無倫次的情緒作不得假,這是一個母親最深沉、最寵溺的愛。
他隱隱覺得,這一次穿越事件,絕不是尋常的偶然和意外,其中的水,比馬里亞納海溝還要深。
神域里,宮無念也從震驚中清醒,傳來一句脆生生的:“臥槽!這樣也行?”
宮無念自從學了這句話后,喜歡得不行,時不時地掛在嘴邊,并不在意情境是否契合,但這一次,卻堪稱最佳打開方式了。
元溯的神域里,突然響起云淺鼻音濃重的傳音,這是人境中期之后才具備的能力:“小寶,和你娘先回家吧,沒事了,啊!”
云淺的語氣冰冷,道:“南霽云,這次,你若還敢阻攔她二人離去,定叫你血濺當場!”
南霽云嘆了口氣,道:“云老師說笑了,真相既已查明,元溯也是修士,誰再敢留難他,我第一個不答應!”
畢勝的臉色也有一絲尷尬,但還是硬著頭皮道:“云老師莫怪,湘云也是出于公心,如今真相大白,倒是再好不過了。”
元氏族長也打了個圓場,道:“云老師,今日之事,委實曲折離奇,且不說諸位,我忝為元氏族長,實話實說,就在之前,心里也是打鼓的。”
他的臉上喜氣洋洋,道:“諸位,從今往后,咱們潛靈村,又多了一位道友了,還是如此年輕的道友,哈哈!”
元千尋忽然道:“小寶腳底的胎痣,除了我,隔壁的余嬸,林姐也都看到過,還有,村衛生院的葉醫生、云護士,興許也還記得。”
云淺的臉上露出追憶之色,道:“何止是她們,小寶剛出生時,我最喜歡抱他了,這腳底上的七顆黑痣,我還記著呢。況且,我抱他一次,小家伙就會尿我一身,可煩人了。”
元溯的臉皮再厚,此刻也漲得通紅,一邊求助般地看向元千尋,一邊吶吶道:“云老師,這個……就不消說了吧?”
眾人便一起笑,即便是心里郁悶的南霽云和寧卉如,也努力地擠出了應景的笑容。
云淺看了看衣衫破舊,卻頎長挺拔的元溯,臉上一紅,嗔道:“還不許我說了?這些可都是事實嘛!”
元千尋笑出了眼淚,附和道:“說來也怪,小寶尋常很少尿褲子的,可云老師每回抱他,都得滋人家一身。”
元氏族長的神域里,有靈光一閃,就笑得越發恣肆了。
元溯幽怨地看著元千尋,只覺得青石高臺太硬,也太光潔,讓他找不到一絲縫隙,無處躲藏。
他的神域中,宮無念笑得打跌,模仿著云淺的語氣:“小寶啊!你咋就老尿我一個咧?小心我弄把刀子,給你剁了去……”
元溯的心里,又涌起了掐死惡奴的沖動。
麥行道沉吟半晌,對元溯行了一個道禮,這才開口:“元道友,十七年前的事干系太大,明日上午,還請前往村里的辦事廳一敘為要,屆時,村里所有在職的修士齊聚一堂,個中細節,還望告之我等。”
他說這些話時,自始至終,都沒有看南霽云一眼,完全忽視了這個潛靈村最有權勢的當家人。
眾人紛紛頷首,云淺打趣道:“元道友,明天見。”
元溯抱著元千尋,從高臺上如秋葉般緩緩飄落,直至此時,他才心中大定。
元千尋被封閉了經穴,又跪在堅硬的高臺上長達三個多小時,加之心里凄苦絕望,直到此時,臉龐上才回復了一絲血氣。
在這個修行世界,每個人從小修習武道,體魄之強悍,簡直匪夷所思。
元千尋年幼時家境窘迫,只修習了四年多的武道,即便如此,成年后,奔行速度也能達到每秒十多米,全力一拳,近六百公斤。
突然見到失蹤多年的兒子,元千尋只覺得恍如隔世,內心的喜悅、激動,簡直難以言表,心情一舒暢,體力也迅速恢復。
等元溯抱著她走出了廣場,就柔聲道:“小寶,你放我下來,娘沒事了。”
臺上臺下,幾乎所有人,都目送著身形挺拔的元溯抱著元千尋大步而去,他一身破衣爛衫,可夕陽下的背影,卻無比地光彩奪目。
元氏族人百感交集,許多人竟心生羨慕:“元千尋倒是苦盡甘來了!”
南霽云只覺得嘴里發苦,元溯的心性、膽識、修為,都讓他心底發寒,可有些事,一旦做了,就再也回不了頭,況且,今天的這副殘局,還等著他來收拾。
他站在高臺上,清了清嗓子,聲音傳遍全場:“臺下的父老鄉親,今日之事,罪魁禍首,就是寧博那個喪心病狂的無恥小人!寧氏的族長年老昏聵,也難辭其咎,理應廢黜族長之位,另選賢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