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江南岸,是一座新興的城市,在新城的中南部,有一條通往北部的,雙向六車道的高架橋——百靈大橋,它像一條紐帶,緊緊地連接著城市和經(jīng)濟開發(fā)區(qū)。
百靈大橋的西側(cè),是一座規(guī)劃齊整的城中村,它有一個古老而有詩意的名字——暮歸。
暮歸村攏共也只有兩百多戶人家,可不知出于什么緣故,這里的門牌號卻是四位數(shù),冠在開頭的數(shù)字,既不是喜聞樂見的5、6或8,而是向來不太被待見的7。
元溯的家,就在暮歸村,門牌號7018。
潛靈村,家門口的廊道上。
元溯仍在喃喃自語:“潛靈?暮歸?7018?暮歸,潛靈,7018。”
元千尋見元溯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只覺得心疼,柔聲安慰道:“小寶,別怕,咱們回家了,終于回家了……”
六間正屋,隨著元千尋在墻壁上按動開關(guān),乳白色的深海夜明珠從吊頂、墻壁上,悄無聲息地一一浮現(xiàn),柔和純凈的光明,填滿了每一間屋子。
這是潛靈村的風俗,每當有游子從遠方歸來,這天夜里,這戶人家,就會徹夜通明。
元溯忽然問了一句:“娘,今天是哪一年,幾月幾日?”
元千尋:“6526年3月7日,星期五,娘記著呢,你已經(jīng)18歲6個月零20天了。”
澤星的一年,也有12個月,一晝夜24小時,但,每個月都是30天。
幼時,元溯曾經(jīng)被迫學過一個暑假的速算,他的腦海里,迅速閃過一串數(shù)字:18×360+6×30+20=6680天。
元溯的生日是公元2005年2月28日,假設(shè)穿越到秘境的那一天,是2023年4月30日凌晨,之后,又在九夷山脈里,滯留了44天,算上今天,一共45天。
又是一長串連著加減乘除的數(shù)字:306+17×365+4+31+28+31+30+45=6680天!
元千尋正在沐浴,元溯獨自站在家門口的廊道上,看著天上的一彎新月,溫暖的夜風里,有花香彌散,可他,卻冷得渾身發(fā)抖。
他的神情有一絲猙獰,仿佛在自說自話:“為什么,為什么會這樣?你告訴我,你一定知道些什么。”
神域里,宮無念難得地沉默了,過了許久,才道:“你現(xiàn)在的情緒不太穩(wěn)定,我不想和你說話。”
潛靈村所有的房舍,都是同一種布局,規(guī)格、層高,裝飾,也幾乎一模一樣。
每一戶人家的前、后、左、右,都是一條十米寬的麻石村道。
一戶民居,占地縱橫各50米,以兩米高,三十厘米厚的條狀麻石細縫漿砌,作為院墻,在正對客廳大門的位置,留一道三米寬的院門,一條米許寬的麻石小徑直抵廊道。
六間正屋坐北朝南,東西長26.1米,南北進深8.4米,檐口高度4.5米,以五脊殿結(jié)頂。
房舍以條石筑基,墻體由30厘米×30厘米的條形青石漿砌而成。
屋面上,覆著淡金色的水紋狀薄瓦。
門、窗、吊頂、地板、以及各種家具,均以黃花梨木打造,看上去幾近透明的窗面,不是玻璃,而是一種名為山晶的礦石。
洗漱、衛(wèi)浴設(shè)施、廚房里的部分物件,碗、盤、碟、盆,皆為山晶制作,客廳、餐廳和臥室的墻上,分別掛著一座純金屬制作的內(nèi)圓外方的時鐘。
廚房間、衛(wèi)生間、浴室、洗漱間,都是麻石地面,接駁了暢通的給排水管道。
院子里,還有兩間附屬房,正屋的西南角是雜物倉儲房,東邊稍遠一些,還有一間四邊無攔的屋舍,里邊有水池、洗衣臺、晾衣架等,用于浣洗衣物和晾哂。
雜物倉儲房有地上、地下兩層,地上的這一層,也是麻石地面,高闊的石缸里,裝滿了三色谷,十幾口山晶罐子里,盛滿了金黃色的植物油。
地下這一層,四角各有一只四方的敞口石缸,里邊擱了一枚尺許圓徑的冰髓。
昔年林引遺留的那只石盒里,那一顆透明的圓珠,正是冰髓。
據(jù)說,冰髓產(chǎn)自域外星系,歷百年而不化。
澤星只有春、秋兩個季節(jié),氣候溫暖潮濕,多雨水,各種肉類、瓜果極易腐壞,但貯藏在幾近于恒溫的地下冰室里,卻可長期保鮮,且不會影響口感。
在元溯的認知里,這間地下冰室,就是一臺超大且無能耗的冰柜。
院子里辟有三、四百平方的菜地,還種了十幾處花圃,三十幾株枝葉繁茂的山茶樹,屋后是一排高大挺拔的欒樹,地面的草坪碧綠喜人。
山茶樹的果實,就是食用植物油的唯一來源。
趁著元千尋沐浴的空當,元溯收拾心情,屋內(nèi)屋外,都細細地轉(zhuǎn)了一遍。
澤星幾乎沒有高樓,沒有工業(yè),沒有熙熙攘攘的車流,沒有電力,沒有手機,更沒有人工智能。
可這座星球上,除了農(nóng)、林、漁、牧、狩,手工業(yè)的發(fā)達和精細程度,令人嘆為觀止。
以潛靈村為例,除了食鹽、調(diào)味品、書籍和少量的鐵器、玉器,需要從風浦鎮(zhèn)調(diào)撥以外,其他各種生活物資,幾乎已經(jīng)可以滿足日常所需了。
對元溯來說,除了沒有電子設(shè)備,以及隨叫隨到的外賣,這里和遙遠的家鄉(xiāng),差別也不是太大,總體上來說,還算滿意。
元溯家的六間正屋,自西向東,分別是書房、元千尋的臥室、客房、客廳、閑置房。
最后一間是餐廳和廚房,中間以一道木墻分隔,進門就是餐廳,從餐廳進出廚房,有一道橫拉的窄門,廚房的東側(cè),另開了一個稍大些的邊門。
元千尋臥室的門,終于打開了,她用了整整一個小時,這才洗去了疲憊和屈辱。
腦海中,那個男人的身影,已經(jīng)漸漸地模糊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陽光燦爛的少年,她覺得,自己又活過來了。
元千尋垂著濕淋淋的長發(fā),道:“小寶,你也去洗個澡吧,娘給你找了一身換洗衣裳,嗯,應該小了些,先湊合著穿,娘這就去做飯,都餓壞了吧?”
她孀居了一十七年,從不敢留客,那間客房里,只留下了厚厚的灰塵,可眼下,她來不及,也沒有心思去收拾,只能讓兒子去她的臥室里,洗去漂泊在異鄉(xiāng)的風塵。
好在林引的衣裳,她都還留著,舊是舊了點,也不太合身,但總比他身上的要強吧。
元溯走進臥室,里邊有一道隔墻,均勻地隔成了三個單間:衛(wèi)生間、浴室、洗漱間。
他抱起床頭疊放整齊的衣物,恍恍惚惚地走進了浴室。
潛靈村的公共園區(qū),有一座縱橫各兩千米的杏園,里邊的杏樹枝繁葉茂,每一棵,都需要兩個成年人才能合抱,
杏園里有二十棟房舍,與普通的民居也沒什么兩樣,可縱橫各400米的占地,就不止是寬闊,也格外地幽靜。
這里,是潛靈村人境修士的住所,其中的十棟已經(jīng)有主,另外的十棟,卻閑置許多年了。
南霽云的客廳里,珠光格外明凈,但五個人的臉色都不太好看。
寧卉如和南霽云坐在長長的主沙發(fā)上,她右手邊的沙發(fā)上,坐著一位白發(fā)蒼蒼的老翁。
南霽云左側(cè)的沙發(fā)上,挨坐著頭發(fā)花白的一對男女。
沉默得太久,客廳里就顯得沉悶且壓抑。
南霽云粗獷的聲音打破了沉寂:“眼下,再去責怪誰,已經(jīng)毫無意義了,元朗、云淺和麥行道已經(jīng)有了結(jié)盟的苗頭,甚至,已經(jīng)結(jié)盟了。畢勝夫婦也起了異心,所以,這個人,絕不能留!”
“等鎮(zhèn)里收到了消息,等他去了潛龍縣城,我們兩族,難道就等著大難臨頭嗎?”
南霽云起身,一絲不茍地躬身,施禮:“霽云在此,拜托三位老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