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時，小苔才見到劉安民的爸劉建華。
小苔跟著阿珍叫了一聲爺爺，劉建華輕嗯了一聲，抬頭看了小苔一眼，就端起了碗。
劉建華應(yīng)該有七十來歲，有些胖，上身穿著一件白色背心汗衫，下面是大大的西裝短褲，鑰匙掛在西裝短褲的褲絆上。
這樣的汗衫小苔小時候看她爸穿過，沒有想到這么大老板，他的爹也是這個穿。
小苔總覺得有些怪，這一屋子都女的，就劉建華一個老頭，穿成這樣，他不會覺得不妥嗎？
但小苔馬上意識到，人家是這里的主人，穿成什么樣，不用看保姆和她這個家庭教師的臉色。
劉安民和劉建華長得很像，特別是那張像投胎時摔壞的臉，都是往里凹的。不過劉安民比他爸大了至少三個號。
劉燕飯吃得很少，她前面的雞蛋羹一點沒有動。
阿珍很大聲地吼了一句：“劉燕，這雞蛋羹你快給我吃了。不然我打電話告訴你媽。”
阿珍這么大聲，桌上其他人好像都沒聽見一樣，吃飯的吃飯，喝湯的喝湯，沒有一個人來阻止她。
劉安民那九十六歲的外婆笑著喝著大碴子粥，吃著青菜，劉建華呼嚕呼嚕喝著湯，霞姐啃著骨頭，誰都沒有理會阿珍和劉燕。
小苔第一天來，也不了解情況，有些事，她也不方便開口，看劉燕苦著臉快要哭的樣子，還是有些忍不住：“劉燕，姐姐喜歡吃雞蛋羹，你分我一半，這個拌飯，再配點菜，很好吃的。”
劉燕像看到救星一樣，將雞蛋羹推給了小苔。
阿珍看了一眼小苔，沒有再說話。
晚上，小苔陪著劉燕做了作業(yè)，劉燕咬著筆頭，坐在那里發(fā)呆，一個字也不寫，小苔沒有辦法，就拿了本帶注音的故事書，一句一句帶著劉燕讀。
直到樓下阿珍在大聲地叫：“劉燕，下來洗澡。”
劉燕很怕阿珍，放下書就往樓下跑。
小苔收拾衣服，到一樓去洗澡，霞姐早已經(jīng)將老太太和自己收拾完，她穿著一套松松垮垮的睡衣，盤著腿坐在客廳里看電視，聲音還不小。
這是別人的家，小苔初來乍到，很怕行錯，被人笑話，她可不敢隨意，洗完澡出來，霞姐看了一眼小苔，笑著說：“洗完澡，你還穿那么多？舒服嗎？”
小苔呵呵笑著：“我沒帶睡衣過來。”
霞姐很多話，就小苔坐在邊上吹頭發(fā)這一會，她的嘴叭啦叭啦就沒停過。
霞姐指指樓上，很小聲地說：“劉燕她媽喜歡玩，不要她，從來不管她。前段時間，她媽和一個水手談戀愛，被老板捉住了，打了一頓，不過，一點也不妨礙人家還是兩口子。”
小苔頭發(fā)及肩，她將頭發(fā)遮住臉，她會在這里待兩個月，這家里人的事，她要了解一些，才知道如何行事。她沒插嘴，因為從小她媽就教她背后少說人，少講別人是非。
說是非者就是是非人，今天對你講別人，明天就對別人說你。
小苔二十歲，也聽說了過不少事骯臟事，但那都不是自己親歷，她家庭和睦，父母恩愛，哥嫂關(guān)系也還不錯，她一直很單純，她潛意識地覺得這家人亂。
霞姐補(bǔ)了一句：“我負(fù)責(zé)買菜做飯，照顧老太太，給樓上樓下的花澆水。”
霞姐眨眨眼，壓低了聲音：“阿珍是劉燕舅媽的妹妹，她啊，管接送劉燕上學(xué)、放學(xué)，照顧劉燕和老爺子的需求。”
小苔被霞姐繞暈了，她覺得霞姐話里有話，但究竟是什么，她也抓不住。
頭發(fā)一吹干，小苔馬上抱著臟衣服上樓，霞姐在后面喊：“衣服放樓下洗衣機(jī)洗啊，我?guī)湍銜瘛！?/p>
小苔笑了笑：“謝謝霞姐，幾件衣服，樓頂洗手間有水龍頭，我自己搓一把就好了。”
小苔在劉家的第一晚，明明這里條件比哥哥袁小安那里強(qiáng)很多，她卻翻來覆去，一直都睡不著。
嫂嫂臘梅給小苔打電話：“小苔，劉老板家里人對你好不好？你習(xí)慣不？”
小苔笑著應(yīng)道：“蠻好的，謝謝嫂子。”
臘梅叮囑道：“在外面做事，吃虧是福，你別和人較真，多做少說。你要是有事，和我們講，我和你哥幫你出主意。”
小苔乖巧地應(yīng)著好。
小苔省城上學(xué)前，父母就教她：“你哥成家了，他們不請，我們老倆口都不敢去。你嫂子還算是個好的，但腦子不大行，嘴巴像炮筒一樣，藏不住話。你去了他們家，不能和在咱家里一樣，要有點眼力見，多幫著你哥哥嫂子做點事。再親，他們才是一家人，你要乖覺些。”
大學(xué)這兩年，小苔周末和寒暑假，和侄子小滿斗智斗勇，帶他玩，幫他補(bǔ)習(xí)。
上學(xué)的時候，一個周末不去，嫂嫂都會打電話給她，讓她過去吃飯，其實是做飯。
一到袁小安家里，小苔會不停地幫哥嫂干活，洗衣、做飯、做清潔、給侄子補(bǔ)習(xí)……
臘梅很喜歡這個懂事的小姑子。
臘梅對小苔再好，小苔也會產(chǎn)生一種寄人籬下的感覺，她有些窒息，想要逃離。
小苔原本想借著找暑期工，離開哥嫂的家，申請學(xué)校住宿的，哥嫂又說幫她找了份家教。
從一個不喜歡的環(huán)境，逃到一個全是陌生人的環(huán)境，小苔還是有些不適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