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盼歸，頭發稀疏，眼鏡厚重，說起話來慢吞吞，符合余自芳對科研人的刻板印象。當然，最主要的是他也一副神游天外的樣子，不像是來找對象的。
余自芳既不想相上，也擔心影響了別人姻緣，觀察了一周，陳盼歸是最好的人選。
她的選擇一下子把眾人驚呆了。
尤其是在場的女生。
雖說大家都認可找對象不能只看外表，但不代表外表不重要啊！
在眾人一言難盡的目光中，陳盼歸茫然又驚疑：“啊？我嗎？”
余自芳點頭，“沒錯！”
他還驚恐的往后靠去，“額，我，我，我還不想結婚，嗯，對！我工作忙，工作忙！”
余自芳：“......”
她努力揚起笑臉，“哦，沒關系，我只是有點問題想請教你，不影響你后續相親的。”
陳盼歸暗暗吞了口口水，十分懷疑這是對方的緩兵之計，但女方都這么說了，他實在沒拒絕的理由，只好小聲說了兩個字：“好吧。”
好，吧。
很勉強的模樣。
余自芳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不要尷尬，只當是交學費。
在大家一言難盡的目光中，兩個人隔著五米的距離慢吞吞的走到登記處。
在她走后，原本坐在余自芳對面的岳青臉頰泛起粉紅。
心里暗搓搓的比較了起來。
這桌總共就五個女生，他拒絕了三個，一個看上了別人，那他心儀的豈不是......嘿，咳，雖然他很帥，家庭也不錯，但是吳同志家里是革委會的領導，嫁給他事業能再上一層......都怪我，怎么這么優秀......
岳青糾結許久，決定聽從內心的選擇。
“周同志，正好，我也有點問題想問你......”
周懷禮對著她露出一個很眼熟的微笑，然后是一句熟悉的話，“不好意思，我有意向對象了。”
岳青：？
你一個字都不變的？
算了，權勢才是女人的補品。
白長一張臉有什么用？
她攪了攪手帕，“我搞錯人了。吳同志，我也在革委會工作，有點問題想請教你。”
吳經民長的胖乎乎的，自開場以來都是笑瞇瞇的，眼睛很小，但是精光閃爍。他也不生氣自己是第二選擇，樂呵呵道，“岳同志，都是革命同志，你太謙虛了。”
兩個人前后腳的走了。
周懷禮垂眸，嘴角勾起了一個微微的弧度。
招不怕老，有用就行。
本次聯誼會的成功率還是很不錯的，余自芳看到不少人進了小房間，等排到他們時，一個中年婦女笑瞇瞇的坐在邊上，語氣很和藹，“你們聊，隨便聊，就當我不存在。”
余自芳當真了。
她爭分奪秒。
“陳同志，我是煉鋼廠的，高爐壽命都不長，我想從冷卻技術下手，但是冷卻壁的確是個大難題，尤其是里面的結構設計，我目前的想法是……”
陳盼歸：啊？
他有些懵了，這女同志還真是問問題的啊？
“陳同志，我目前的問題是......”
推了推眼睛，陳盼歸冷靜下來，“我覺得這個思路有可行性，你說的問題的確是現實存在的，我需要紙筆計算一下……”
余自芳掏出紙筆，雙手奉上，
……
十五分鐘轉瞬即逝，工作人員表情已經從^-^變成了-_-，她就沒見過哪對青年男女在相親時會討論什么冷卻的。
這還沒開始就冷卻了，能成才怪！
時間一到，工作人員就虎著臉趕人了，“到點了到點了，下一對！”
她連登記都不需要！
兩人仍然不能離開，還要繼續待在圓桌，配合工作人員走完全部流程，最后由領導發表講話。
看到余自芳兩人回來，同桌人覺得情理之中。
一個瘦小女生突然道，“周同志，余同志回來了，你這次可要抓住機會啊！”
周懷禮：？
余自芳：？
瘦小女生說話很直接，嗓門還大。
余自芳愕然，沒記錯的話，剛剛這位王小雅同志還對著周懷禮滿臉羞澀呢，這么快就給他做媒了？
王小雅表情很不友好，陰陽怪氣道，“余同志，真羨慕你，周同志可是一個都沒看上，就看上了你呢！”
這話將在場女生都貶低了，顯得她們沒人要似的，當即就有人冷哼出聲了，不悅的掃了王小雅一眼，又不服氣的看向余自芳。
不懷好意啊。
余自芳不慌不忙，露出個吃驚的表情，“你是紅娘？”
王小雅愣了一下，下意識反駁，“不是！”
“哦，那你這嘴怎么跟紅娘一樣。”余自芳慢悠悠的夸她，“能說會道。”
這拖長的語氣，微妙的表情，哪怕她面上帶笑，說的也是褒義詞，但明褒暗貶的意思誰能聽不出來？
作壁上觀的兩位女同志心照不宣的揚了嘴角，對著余自芳挑了挑眉。
王小雅更是臉漲的通紅，將她一個進步女青年和農村長舌婦比，簡直奇恥大辱！
她剛想反駁，就看到周懷禮站了起來。
他給自己立了個襄王有意神女無心的人設，本想應付過去，誰知卻被人誤會到這位余同志身上了。
周懷禮無意讓人難堪，但也不想給自己惹個桃花。
“王同志，可能是我沒說清楚，讓你產生誤會了，我心儀對象沒被分到這個會場。余同志，牽扯到你，非我本意，我鄭重向您道歉。對不起！”
他還鄭重其事的鞠了個躬。
余自芳愣了一下，本想說什么，但又實在不想和他扯上關系，只道，“我接受你的道歉。”
她表情冷淡，似乎只是因為教養才未深究。
周懷禮在心里道了聲抱歉，他尚且自顧不暇了，實在無意招惹女同志了。
“幾位同志都很優秀，承蒙垂青，周某惶恐。但感情一事，非強求可得，我心已有所屬，不愿耽誤各位。還望大家不負市領導盛情，在這聯歡會上攜手真正身心契合之人，共同為革命事業奮斗。相逢即是緣分，此后仍盼能與在座各位友誼長存。”
態度誠懇，語氣謙和。不管別人心里怎么想，至少面上過得去，聽的人心里舒服，便是幾位顆粒無收的男同志也面容舒緩了幾分。
王小雅鬧了個笑話，臉漲得通紅，她幾次張嘴都沒說出話來，最終哼了一聲，偏過頭去了。
其他人也陷入了沉默。
周懷禮主動談起偉人的“志同道合革命伴侶”，總算讓氣氛回暖。
這么一遭過后，這桌竟然又有兩對男女去登記交流了。
畢竟，平時可見不到這些優秀的同齡人。
隨著領導上臺發言，本次聯誼會總算步入尾聲。大家為現場的34對成功牽手的男女鼓掌，最后合唱《東方紅》，整個流程總算走完。
離開人民禮堂的那一刻，余自芳狠狠松了口氣。
太心累了！
如果有的選，她一定不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