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尼韋斯特，你今天命不該絕。”芬洛臨走之前對范尼說，“但無論你跑到哪里，我還會再找到你的。”
說罷他便帶著部下離開了，維果看了一眼范尼，也悄然沒入樹影之中。
當芬洛率領圣龍騎士沖向多金斯的狂龍騎士團時，范尼正站在遠處的樹上眺望。他看到芬洛的雙劍在人群中飛舞，也看到了芬洛的部下在圍攻中倒下。
范尼握緊芬洛送給自己的那把長劍，“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不該就這樣死去。”他低聲自語，仿佛是在說服自己。
轉身的剎那。火焰在他身后翻卷，將混戰的喧囂吞沒。范尼的身影沒入森林，像一滴水融入大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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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亞的刀刃已經布滿缺口，每一次格擋都震得她虎口發麻。連續數天的廝殺耗盡了她全部體力，眼前的景象開始模糊重影。她的鎖甲左側完全碎裂，露出里面被血浸透的襯衣。
德隆用肩膀撞開一名赤甲騎士，轉身時左臂不自然地晃動著，“小姐！”他嘶吼著劈開刺向雷亞的長矛，“我們得……”
話音未落，一柄戰錘重重砸在他背上。德隆跪倒在地，噴出的鮮血在塵土中畫出刺目的紅痕。
五名殘存的風暴關士兵立刻收縮陣型，用身體組成最后的人墻。最年輕的那個甚至丟掉了破損的盾牌，雙手握緊長矛：“和這幫畜生拼了！”
第一波沖鋒來得又快又狠。兩名士兵瞬間被騎士槍貫穿，但他們的武器也捅穿了對應騎士的咽喉。剩下三人背靠背站立，像受傷的狼群般齜著帶血的利齒。
雷亞撿起德隆掉落的劍，刀劍交叉架住劈來的戰斧。金屬碰撞的火星濺到她臉上，灼熱的疼痛讓她清醒了幾分。她突然彎下腰一個突刺，右手的刀猛地刺入對面騎士的大腿。
“第二隊來了！”有人嘶聲警告。
遠處又浮現出一隊狂龍騎士的身影。雷亞回頭看著僅存的兩名士兵——一個腹部插著斷掉的槍頭，另一個的左眼成了血窟窿。
德隆用劍撐著地面，掙扎著站起來：“我帶人斷后。”他吐出一顆被打碎的牙齒，“您必須活下去！”
狂龍騎士加速沖鋒而來，大地在馬蹄下震顫。
沖鋒隊列猶如赤色鐵流般碾來，騎槍平舉，槍尖帶著撲面的殺氣。雷亞的靴跟深深陷入泥濘，破損的長刀橫在胸前。
“穩住！”德隆的吼聲混著血沫。他左臂的傷口已經潰爛，卻仍用右手死死攥著劍柄。
兩名殘存的士兵一左一右站定。此刻他們忘卻了身體的傷痛，身軀仿佛兩座天神一樣。
二十步。
十五步。
“去你媽的”一名士兵突然怒吼著沖了出去。他的長矛刺入首騎戰馬的眼窩，在戰馬人立而起的瞬間，他被騎槍貫穿。但被打亂的陣型讓兩名赤甲騎士跌落馬背，正好迎上另一名士兵的斧頭。
血花在夜色中綻放。
德隆像頭受傷的熊般撞進敵陣，一劍捅穿一名騎士的咽喉，自己也被戰馬踢斷兩根肋骨。雷亞的刀在空中劃出一道閃電，先砍馬腿再斬人頭，兩個赤甲騎士接連栽倒。
傷兵的斧頭卡在第四名騎士的鎖骨里。他大笑著抱住滾落馬背的敵人，用牙齒咬開對方的喉嚨，直到被另一名騎士的長劍從后背刺穿。
月光照亮了四具糾纏在一起的尸體。
存活的八名狂龍騎士調轉馬頭，鐵靴上的馬刺深深刺入馬腹。雷亞的刀斷了，德隆跪在血泊里喘息，而敵人的槍尖已經對準他們的心臟
赤色的死神們緩緩逼近。為首的騎士掀開面甲冷笑道：“雷亞小姐，多金斯大人會很喜歡你的腦袋。”
雷亞想要起身，可她的體力早已透支，眼前甚至開始泛黑，但她仍死死盯著敵人，準備最后一搏——
一道寒光驟然從林間閃出，擦過了為首騎士的喉嚨。他的獰笑凝固在臉上，踉蹌兩步，從馬上轟然倒地。
其余騎士猛然回頭，只見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掠出——金色的短發在風中揚起，劍身留下一道道殘影。第二名騎士甚至沒來得及舉盾，劍鋒已從他腋下的甲縫刺入，貫穿心臟。
“范尼·韋斯特？！”德隆認出了他，聲音里帶著驚懼。
范尼沒有廢話，他的劍路詭譎難測，時而如蝮蛇般陰狠，時而似餓狼般兇狠。第三名騎士的劍剛舉起，范尼的劍尖已經點在他的手腕上，挑斷筋腱，反手一劍封喉。
德隆咬牙站起身，和雷亞一起加入戰斗。三人背靠背，形成最后的三角陣型。
雷亞的刀雖已殘破，但她的技巧仍在，一記突刺逼退左側的騎士。德隆怒吼著撞向另一人，硬生生連人帶馬頂翻對手，他的傷口也因此崩裂，鮮血狂涌。
但真正的致命一擊來自范尼。
他的劍仿佛有生命一般，一名騎士的盾牌剛舉起，范尼的劍已經繞過邊緣，刺入他的眼窩。又一名騎士從背后襲來，范尼卻像背后長了眼睛，一個低頭避過橫砍，反手一劍刺入對方膝蓋，將敵人生生從馬背上挑下，一個箭步上前，割開了他的喉嚨。
最后三名騎士終于慌了，其中一人甚至轉身想逃——
“想跑？”范尼冷笑，一腳踢起地上的長矛，飛擲而出，將那人從馬上射落。
剩下的兩人被雷亞和德隆合力逼入死角。范尼沒有插手，只是冷冷注視著他們垂死掙扎。當最后一名騎士倒下時，夕陽已經完全沉入地平線，戰場上只剩下沉重的喘息聲。
范尼甩去劍上的血，看向雷亞：“你還能走嗎？”
雷亞盯著他染血的面容，這熟悉的對話，眼前的男人不就是那天晚上的那個人？兩個身影重疊到了一起，范尼的臉部變得清晰可見。
金色的短發不再蓬亂污穢，露出棱角分明的俊朗面容。那雙琥珀般的眼眸散發著溫暖的光，不再躲閃，而是直直迎上她的目光。臉上也不再被泥灰覆蓋，顯現出白皙的膚色。
德隆捂著傷口，喘著粗氣問：“韋斯特，為什么救我們？”
范尼舉起長劍，“我只是報她救我的恩情，而你……”他一劍抵住德隆的喉嚨，“那天你害死了我的母親，殺了這么多無辜的人。你不會指望我放過你吧？”
“范尼，住手！”雷亞此刻才將眼前這個兩次生死相依的男子和自己前不久追捕的對象聯系在了一起。
雷亞橫在兩人之間，但她的手臂在發抖，不僅是因體力透支。更因為范尼眼中那炙熱的殺意。
“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嗎？”范尼的嘴唇微微發抖，“那天，就是他帶著風暴關的士兵，騙開了獅心城的大門，無恥的用弩箭偷襲了我們，我的母親就死在我的面前，我甚至來不及和她說上最后一句話。”
德隆盯著范尼的臉，突然苦笑出聲：“沒錯，都是我干的。”鮮血從他嘴角溢出，“我當時只是執行葛斯伯爵的命令……”
“閉嘴！”范尼的劍向前一送，德隆的脖頸立刻現出一道血線，“這依舊沒辦法洗脫你手上的血債！”
雷亞撿起地上的劍，架住范尼的武器：“那時他只是執行父親的軍令！現在他救了我的命！”
兩把劍交織成死亡的十字。德隆突然抓住范尼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小子……你說得對……”他每說一個字都在吐血，“血債……得用血償！”
他的身體突然向前一挺。
“不要——！”
雷亞的尖叫與利刃入肉的聲音同時響起。德隆的身體猛地一顫，但他的手卻死死抓著范尼的手腕。
“保護好……小姐……”德隆望向雷亞，目光漸漸渙散，“欠你的債，我還你了……”
范尼拔出劍時，德隆的尸體緩緩滑倒在地。雷亞的劍“當啷”掉落，她跪坐在血泊中，手指徒勞地按住德隆頸間噴涌的鮮血。
范尼甩去劍上血珠，突然單膝跪地，將德隆的佩劍橫放在雷亞膝前：“雷亞·斐，”他的嗓音聽著有些嘶啞，“如果你想要報仇的話，首先得活著。”
雷亞抬頭時，淚水沖開了臉上的血污。她看見范尼眼中翻涌的痛苦——這個看似冷酷的復仇者，握劍的手正在微微發抖。
遠處傳來追兵的馬蹄聲，范尼伸手拉起雷亞，兩人手上的鮮血交融在一起，溫熱又粘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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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獅心城的碎石路上，鐵靴與石子碰撞出細碎的火星。芬洛的暗金披風上沾滿煙灰，曾經耀眼的圣龍紋章被血污遮蓋了大半。
維果走在前方三步遠的位置，紫杉木弓斜挎在背上，斗篷的下擺掃過路邊帶露的野草。他時不時停下檢查地面的痕跡——昨夜剛下過雨，泥地上除了他們的馬蹄印，還有狂龍騎士團的戰靴留下的獨特紋路。
“往北繞。”維果突然開口，聲音像砂紙摩擦，“主路有埋伏。”
芬洛有些驚訝。三天來，這是獵人說的第七句話。他輕聲詢問：“你怎么知道？”
“狂龍騎士團的制式戰靴。”維果的指尖懸在腳印上方三寸處，“前半腳掌的印痕比后跟深——”他做了個前傾的手勢，“說明這人當時在觀察地形，而不是趕路。”
他起身走向十步外的櫸樹，樹皮上有一道幾乎不可見的刮痕。維果用獵刀撬開樹皮，露出下面黏著的翠綠色苔蘚碎片。
“新鮮剝落的。”他將苔蘚碾碎在指尖聞了聞，“不會超過兩小時。”
芬洛注意到樹干背面的蛛網殘缺不全：“你會不會想多了？”
維果搖頭，突然從落葉堆里挑起一根近乎透明的絲線：“這是特制的弓弦。”他輕輕扯了扯絲線，遠處灌木叢里傳來輕微的“咔嗒”聲，“連著機關。”
他領著芬洛繞到一棵樹干的后方。腐爛的樹干內部被人為掏空，里面藏著三個用樹皮包裹的煉金火罐，引線就埋在落葉層下。
“很精妙的陷阱。”維果用刀尖挑開引線，“但布置的人不懂荒野——”他指向不遠處驚飛的松鴉，“鳥群不敢落在設伏區。”
芬洛望向維果指的方向。在未經訓練的人眼里，那只是普通的林間飛鳥。但他很快捕捉到異常——五只松鴉的飛行軌跡呈現不自然的盤旋狀，說明前方有潛伏者。
“北面。”維果已經收好獵刀，“溪流可以掩蓋我們的蹤跡。”
他們沉默地轉向岔路。穿過一片林子時，芬洛突然說道：“艾德第一次出任務的時候，也犯過類似的錯誤。”他的話很輕，像在自言自語，“那小子一腳踩進路邊的陷阱，如果不是他命大，他可能早就死了。”
維果的肩背僵了一瞬。他知道芬洛說的就是死在多金斯斧下的年輕戰士。
“他學得很快。”芬洛繼續說道，眼睛望著遠處，“第二次出征就能分辨出陷阱和誘餌了。”
維果突然轉身，灰藍色的眼睛直視芬洛：“是你害死了他們的。”
芬洛想起臨行前艾德，庫魯斯，尼爾三人還很興奮——
“團長，您選我們三個是不是因為我們三個身手最好啊？”庫魯斯猥瑣的笑著。
“我和艾德可能是因為身手好被選上的，團長帶你估計是路上想聽人說笑話。”尼爾在一邊調侃著庫魯斯。
“團長，如果遇到范尼韋斯特，請務必留給我。”艾德鄭重的說道。
“你們都還年輕，這次的小隊出征的經驗對你們來說非常寶貴，你們的唯一任務就是平安歸隊，聽到沒有？”
“是！”——
“是。”
這個字，重若千鈞，芬洛說出來后便不再開口。
維果盯著他看了半晌，突然從腰間解下一個皮囊扔過去。芬洛接住時聞到刺鼻的烈酒味。
“喝。”獵人轉身繼續帶路，“獅心城還遠，你得打起精神。不然死在半路上什么都做不了。”
當兩人來到獅心城下時，守衛差點沒認出他們的團長。芬洛的臉上滿是煙塵，眼中不再神采奕奕。而是沉淀著比出發前更深的陰影。
“開城門！”副官萊恩的驚呼聲從城墻上傳來，“是團長大人！”
沉重的絞盤聲驚起了棲息在箭樓上的烏鴉。維果跟在芬洛身后半步，斗篷裹得嚴嚴實實，但腰間的箭囊還是讓守城士兵多看了幾眼。
萊恩沖下城墻時差點被自己的佩劍絆倒。這個剛滿三十歲的副官眼圈發黑，制服前襟沾著墨水，顯然已經多日未眠。
“大人！我們知曉風暴關的消息后就立刻整備了軍隊，但軍部突然來了下令讓我們按兵不動，守備好獅心城周圍……”他的聲音戛然而止，目光在芬洛身后搜尋，“艾德他們呢……”
“死了。”芬洛的話像鈍刀刮過石板一樣，“所有人都死了。”
訓練場上的操練聲不知何時安靜下來。正在練習劍術的新兵們僵在原地，有個年輕人的木劍掉在地上。
萊恩的喉結滾動了幾下：“是……韋斯特，還是那些感染者？”
芬洛的視線掃過城墻上的守軍，突然抓住萊恩的手腕：“換個地方說。”
陰暗的軍械庫里，維果用匕首挑亮油燈。芬洛言簡意賅地描述了風暴關的陷落，狂龍騎士團的清洗。當說到火焰祭司焚燒活人時，萊恩打翻了整盒箭簇。
“您是說……有人在……”
“從現在起，圣龍騎士團只做三件事。”芬洛打斷他，手指在武器架上敲出沉悶的節奏，“第一，關閉所有城門，進入戒備狀態；第二，任何不明身份的人員不得入城；第三……”他看向窗外的訓練場，“停止向軍部匯報。”
萊恩臉色煞白：“這等于公開抗命……”
維果突然拿出一支箭，箭桿上纏著從埋伏點帶回的絲線：“認識這個嗎？”
“這好像是……”萊恩湊近后仔細觀察了一會，“帝國煉金坊的標記！狂龍騎士團什么時候跟他們走到一塊兒去了？”
芬洛解下染血的披風，換上一件普通的灰斗篷：“我和獵人先去龍臨堡。如果有人問起……”他將團長印戒留在武器架上，“就說我在養傷。”
“大人！”萊恩抓住他的臂甲，“至少帶上親衛隊！”
“我們的人，”芬洛最后檢查了一遍佩劍，“不能再死的不明不白了。”
當夜，兩個披著斗篷的身影從下水道離開了獅心城。他們身后，圣龍騎士團的旗幟正在城頭緩緩降下半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