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呼嘯，雪粒拍打在希娜的臉上。她屏住呼吸，右臂覆蓋著一層厚厚的冰霜，正照著她呼吸的節奏微微發光。寒冰凝結的弓弦在她指尖繃緊，瞄準了雪地中竄動的白影。
“嗖——”冰箭離弦，卻射偏了方向，擦著雪兔的耳朵釘進凍土。那小獸驚跳起來，后腿一蹬，轉眼消失在茫茫雪霧中。
希娜垂下手臂，冰霜漸漸黯淡。寒冰的力量仍在她的血管里游走，帶來刺骨的冷意。她望著空蕩蕩的雪原，又失敗了，看來今天也得空手而歸了。
希娜拖著疲憊的步伐折返，冰雪很快就將她的腳步抹去。
在迷霧雪原的深處，一道蜿蜒的山溝如同大地的裂痕，將肆虐的風雪隔絕在外。暗夜精靈的部落就棲息在這天然的避風港中，漆黑的尖頂帳篷錯落分布，像是一叢叢從凍土中破冰而出的蘑菇。
巨大的圖騰樹立在部落中央，刻滿了精靈的符文，透著幽藍的微光。帳篷之間懸掛著用雪狼筋編織的繩網，上面晾曬著風干的獸肉和藥草，寒風吹過時，整片營地都彌漫著松針與冷鐵混合的氣息。
山溝兩側的巖壁上開鑿著蜂窩般的洞窟，那些鑲嵌著骨片的木梯如同蜈蚣的足肢，連接著不同高度的居所。最高處的平臺上，幾個哨兵裹著毛皮斗篷，他們的銀白色眼眸在黑暗中若隱若現。
地面覆蓋著厚厚的苔蘚，踩上去如同潮濕的地毯，部落最底下有一處天然泉眼。小小的溫泉冒著硫磺氣味的白霧，為這片冰封之地提供著珍貴的熱源。溫泉旁歪斜著半截古樹化石，樹洞里塞滿了發光的水晶，把蒸騰的水汽染成夢幻的紫色。
每當寒風從山溝上方掠過，那些掛在帳篷檐角的冰棱就會發出風鈴般的輕響，與雪原上永不停歇的暴怒風聲形成奇異的對比——這里是被寒冬赦免的角落，是暗夜精靈們用一條條同胞的生命，從永恒的嚴冬手中搶來的棲身之所。
幾個暗夜精靈哨兵遠遠的看到希娜的身影，見她兩手空空，忍不住開口。
“看啊，人類貴族小姐又白忙活一場。你猜她還能撐幾天？”其中一個嗤笑。
“我看沒幾天了，等她餓死了我們就把她吃了，不過我看最多只能啃啃骨頭。”另一個附和著。
希娜低著頭，一言不發的走著。她不想爭執，也早已習慣了這樣的冷嘲熱諷。
然而，就在這時，一道高大的身影攔住了她的去路。加拉赫爾——一個獨眼的暗夜精靈戰士，嘴角掛著輕蔑的笑，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
“怎么，連只兔子都沒抓到？”他臉上帶著不屑，僅剩的那只眼睛透著兇光，“看來瑟洛斯給你的改造也不過如此，人類終究是下等生物。”
希娜抿了抿唇，依舊沉默。她不想回應，更不想惹麻煩。
可加拉赫爾并不打算放過她。他邁步逼近，語氣更加惡劣：“你以為靠這點小把戲就能在雪原上生存？真是可笑。這里不歡迎只會吃飯不會干活的廢……”
“夠了。”
一道冰冷的聲音打斷了他。瑟洛斯不知何時出現在一旁，貓一樣的眼里閃著危險的光芒。她緩步走來，讓周圍的空氣更加稀薄，周身縈繞著壓抑的魔法波動。
加拉赫爾的表情僵了僵，但很快又扯出一絲冷笑：“怎么，術士大人心疼自己的‘杰作’了？”
瑟洛斯的目光如刀鋒般掃過他，聲音平靜卻不容置疑：“我的人，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她微微抬手，指尖隱約有黑色的霧氣流轉，“再讓我看見你找她的麻煩……你就準備做個瞎子吧。”
空氣瞬間凝固。加拉赫爾臉色陰沉，但最終只是冷哼一聲，轉身大步離去。周圍的暗夜精靈們也紛紛噤聲，迅速散開。
希娜終于松了口氣，低聲道：“……謝謝。”
瑟洛斯沒有看她，只是淡淡丟下一句：“別浪費我的時間。”隨后便消失在陰影之中。
希娜掀開帳篷厚重的毛皮門簾，寒風卷著幾片雪花趁機鉆了進來，又被她迅速擋在外面。帳篷里，一盞用動物油脂制成的油燈散發著微弱的光芒，照亮了角落里鋪著干草的小窩。
“嗚……”一個小小的白色身影立刻從窩里躥了出來，跌跌撞撞地奔向希娜的腳邊。
那是一只瘦小的雪狼幼崽，毛色像初雪般純凈，圓溜溜的眼睛在燈光下泛著淡金色的光澤。它的耳朵很大，跑起來時一抖一抖的，顯得格外笨拙可愛。
“小雪，我回來了。”希娜蹲下身，溫柔地揉了揉它的腦袋。小雪狼立刻用濕漉漉的鼻子蹭她的手心，尾巴搖得像一朵蓬松的小云。
她從懷里掏出用布包好的野菜和一小塊風干的肉——這是她今天的晚餐。
小雪狼聞到味道，立刻坐直了身子，耳朵豎得高高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的手，喉嚨里發出急切的“嗚嗚”聲。
希娜忍不住輕笑，把肉撕成細小的碎末，又混了些煮軟的野菜。
“慢點吃。”她輕聲說著，將食物放在手心遞過去。小雪狼小心翼翼地湊近，粉色的舌頭輕輕卷走食物，偶爾還會舔到她的指尖，癢癢的，讓她忍不住縮了縮手。
帳篷外，寒風依舊呼嘯，但這里卻溫暖而安寧。
希娜看著小雪狼吞虎咽的樣子，眼神柔軟。她自己只吃了幾口野菜，把剩下的肉全都留給了它。
“你要快點長大呀。”她輕聲說道，指尖輕輕梳理著它柔軟的絨毛。
不久前暗夜精靈們打獵帶回來一只巨大的母狼，剖開肚子之后發現有幾只小狼崽。雪狼這種動物天生兇猛，野性難馴，一般沒辦法飼養。但是從小喂養的小雪狼不同，長大后可以成為一個可靠的伙伴。
瑟洛斯給了希娜一頭最小的雪狼崽。大家都認為這只瘦小的雪狼根本活不下來，因為它太瘦了。
但是希娜卻一點點的把它養大，每次都是有吃的先緊著小雪狼。原來還沒有手掌大的身子。現在已經比希娜的小腿還要長一些了。
小雪狼似乎聽懂了，抬起頭，用濕漉漉的眼神望著她，然后突然撲進她懷里，毛茸茸的腦袋蹭著她的下巴，像是在安慰她今天的疲憊。
希娜抱緊了它，感受著小家伙溫暖的體溫。在這片冰冷的雪原上，這是她唯一的慰藉。
第二天早晨，天剛微亮，希娜裹緊斗篷，獨自來到部落邊緣的空地。
她的金發被寒風吹散，右臂漸漸凝結出一層幽藍的冰霜，仿佛在回應她的意志。
她深吸一口氣，緩緩抬起右手，掌心向上。周圍的寒氣仿佛受到牽引，細小的水珠在空氣中凝結，漸漸匯聚成一顆顆晶瑩剔透的冰珠，懸浮在她的指尖上方。
這是她最初練習時唯一能做到的，但現在，她想要更進一步。
“再大一點……”她輕聲呢喃，眉頭微蹙，努力控制著寒冰之力的流動。
冰珠開始顫動，漸漸拉長、延展，最終化作一把小巧的冰制匕首。
刀刃并不鋒利，形狀也略顯粗糙，但比起最初只能凝結出零散的冰粒，已經進步了許多。
她擦了擦額角的細汗，再次嘗試。這次，她想象著一面盾牌的形狀——圓潤、堅固，足以抵擋風雪。
右臂的光芒微微閃爍，空氣中的水汽迅速凝結，在她面前形成一面半透明的冰盾。雖然邊緣還有些參差不齊，但整體已經初具雛形。
“咔嚓——”一聲輕響，盾牌突然裂開一道細紋，隨即碎成幾塊，散落在雪地上。
希娜嘆了口氣，但并不氣餒。她知道，每一次失敗都是積累。
就在這時，身后傳來輕微的腳步聲。她回頭，發現小雪不知何時跟了過來，正歪著頭看她，金色的眼睛里滿是好奇。
“你也想試試？”希娜忍不住笑了，蹲下身摸了摸它的腦袋。她伸出右手，寒冰之力再次涌動，這次凝結出一只小巧的冰兔子，惟妙惟肖地立在她的掌心。
小雪瞪大了眼睛，湊近嗅了嗅，然后用鼻子輕輕一頂，冰兔子瞬間碎成了幾塊。
它愣了一下，隨即“嗚”了一聲，像是有些愧疚。
“沒關系。”希娜輕聲安慰，指尖點了點它的鼻尖，“我們慢慢來。”
希娜體內的寒冰之力會逐漸侵蝕身體的熱量，如果不學會控制這股力量，她很快會變成一根人形冰棍，所以每天早上希娜都會勤奮的練習，避免被自己的寒氣凍死。
兩個小時的練習之后，希娜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向深處的地穴入口。每走一步，靴底都傳來冰晶碎裂的脆響。
她的右手指尖呈現出半透明的詭異質感——這是寒冰之力過度侵蝕的征兆。
地穴兩側的螢石透著熒光綠，越往深處走，空氣中硫磺的味道就越發濃烈。
小雪跟在她身后，突然加快腳步跑到前方，對著蒸騰的熱氣興奮地“嗚嗚”直叫。
溫泉池像一塊鑲嵌在巖石中的白玉，水面不斷翻涌著的氣泡。
希娜顫抖著解開斗篷，衣物與皮膚凍結在一起的地方被撕開時帶出血絲。
當她的腳尖觸到水面時，竟發出“嗤”的聲響，仿佛燒紅的鐵塊浸入冷水。
“呃……”
沒入水中的瞬間，劇烈的溫差讓她弓起脊背。池水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她周圍結出冰殼，又很快被新的熱浪融化。
小雪趴在池邊，緊張地看著主人蒼白的臉色漸漸恢復血色。
瑟洛斯的聲音突然在腦海中回響：“記住，人類的身軀本不該承載這種力量。溫泉只能延緩侵蝕，真正的解藥是掌控它。”
她低頭看向自己逐漸恢復知覺的雙手，水珠順著白皙的皮膚滾落，在觸及水面的剎那凝結成冰花。
半小時后，希娜撐著池沿起身時，發現之前凝結的冰花竟保持著綻放的姿態漂浮在水面。
這個細微的變化讓她有些出神。或許有一天，這些要命的寒氣真能讓她自如運用。
小雪咬著她的衣角幫忙拉扯，溫熱的身軀貼在她還在冒寒氣的小腿上。
泡完溫泉后，希娜的肌膚還泛著淡淡的紅暈，發梢滴落的水珠在離開地穴的瞬間就凝結成了細小的冰晶。
她蹲在帳篷前，用骨梳梳理著濕漉漉的長發，每一次梳齒劃過都會帶起幾縷細碎的冰碴。
“小雪，別鬧。”她輕聲呵斥著不停用鼻子拱她手肘的小家伙。
小雪的毛發蓬松得像團白云，此刻正焦急地繞著她轉圈，嘴里叼著她的背包，喉嚨里發出嗚嗚的抗議聲。
希娜嘆了口氣，伸手想取回背包：“真的不能帶你去打獵，外面風太大你受不了的。”
但小雪死死咬住不放，圓溜溜的金色眼睛里寫滿倔強。
它突然松開背包，一個飛撲鉆進希娜的斗篷兜帽里，毛茸茸的尾巴掃過她的后頸。
“你呀。”希娜被冰涼的鼻尖蹭得發癢，終于妥協。
她系緊斗篷時特意把兜帽拉寬些，讓小家伙能窩在里面。小雪得意地甩了甩尾巴，前爪扒在她肩膀上，活像個雪白的毛領裝飾。
收拾背包時，希娜發現小雪偷偷把它的“寶物”也塞進了行囊——那是塊帶著牙印的熒光石。指尖撫過石頭上凹凸的咬痕，她突然想起獅心城那些貴婦們攜帶的寶石戒指，不禁輕笑出聲。
“要是讓父親看見我現在的模樣……”她搖搖頭甩開回憶，將熒光石鄭重地放回行囊。
小雪用濕潤的鼻子碰了碰她的耳垂，溫暖的呼吸驅散了最后一絲寒意。晨光中，一人一狼的影子在雪地上拉得很長，漸漸融入迷霧繚繞的雪原中。
進入雪原后，希娜深吸一口氣。取出瑟洛斯給她的木弓——沒有弓弦的弓臂看起來就像一截枯枝。
隨著她指尖拂過，一縷縷冰晶細絲憑空凝結，在弓臂兩端交織成弦，在晨光下泛著剔透的寒光。
“還是這樣容易些。”她喃喃自語。
她曾經很奇怪的問瑟洛斯，為什么她凝結普通物體很困難，但是卻能凝結出弓弦和冰刀這樣的東西。
瑟洛斯告訴她，她只是在“延伸”已有的形態，這是最初級的手法。而憑空造物這才是高級的寒冰術。
她右手虛握，一支冰箭逐漸在掌心成型。箭桿修長筆直，箭簇卻略顯鈍拙——正如術士所說，憑空凝結的箭羽始終參差不齊，就像她至今無法完美掌控的寒冰之力。
小雪突然豎起耳朵，朝著遠處一片積雪的灌木叢低吼。
希娜立刻屏息凝神，看到一團白影在雪地間竄動。她搭箭拉弦，冰制弓弦發出細微的嗡鳴。
這一次，她刻意放空思緒，讓寒意順著指尖自然流淌。
“嗖”
冰箭離弦的剎那，箭尾突然迸發出幾片冰晶構成的虛幻尾羽，在空中劃出晶瑩的軌跡。雪兔應聲倒地，箭支精準地穿過它的頭顱。
希娜怔怔地看著自己的右手，那支箭分明比往日任何一次都要完美。
小雪歡快地叼回獵物，她滿足地看著雪兔喉嚨上那朵綻放的冰花——這是屬于她自己的，小小的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