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皇帝拂袖而去,留下柔妃癱坐在地,輕拂淚水。宮女和太監們嚇得大氣都不敢出,整個芙蕖宮陷入一片死寂。
雕花宮燈灑下昏黃光暈,柔妃在丫鬟的攙扶下,身子微微顫抖著緩緩起身。她眼神冰冷,額前凌亂的發絲隨著急促的呼吸微微晃動,轉身對身旁垂首恭立的嬤嬤吩咐道:“即刻給兄嫂遞句話,就說本宮如今已被禁足,無力再為他們周旋。此番禍事,只能讓他們自求多福了!”
說到最后,柔妃柳眉倒豎,語氣中滿是不甘與憤懣,袖中雙手緊緊握拳,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眼中閃過一絲決絕。
“旁人的娘家,哪個不是女兒在宮中的堅實依靠,助力她們一路順遂。可瞧瞧我這娘家,盡惹事端,不僅幫不上忙,反倒成了累贅,這樣下去,怎么能為七皇子的前程添磚加瓦?” 她下意識地絞著手中的絲帕,指節泛白。
她緩緩撫上腰間七皇子周歲時所贈玉佩,觸手生溫,往昔皇子牙牙學語、蹣跚學步的模樣在腦海中不斷浮現。
“皇兒,哪怕前路荊棘密布,娘親也定要為你撥開云霧,尋得一片朗朗乾坤”。
......
華燈初上,景仁宮檐角宮燈投下暖黃光暈。身著灰藍色太監服的小太監,步伐急促而有序地踏入殿內,神色恭謹,拱手稟報道:“娘娘,皇上正往景仁宮趕來。”
端妃身著月白色寢衣,身姿慵懶地斜倚在雕花拔步床上,床幃上繡著的并蒂蓮在微風中若隱若現。她修長的手指捏著一本《春秋》,這本書的封面已然起皺,書脊處磨損嚴重,連裝訂的絲線都有些松散,顯然被翻閱過無數次 。
小太監恭敬地垂首,語調平穩卻條理分明,將芙蕖宮因柔妃兄長之事引發的風波,從朝堂彈劾到皇帝禁足柔妃,一樁樁、一件件,毫無遺漏地匯報出來。
端妃耳畔秀眉瞬間如被輕風吹皺的湖面,緊緊蹙起。窗外微風拂過,吹得窗欞沙沙作響,更襯得殿內寂靜。
略一沉吟,端妃喚來貼身宮女,低語幾句。宮女領命而去,不多時,就捧著素色云紋里衣匆匆返回。端妃穿上素色里衣,隨后躺回床榻,扯過錦被半掩身子,又特意將蒼白的手露在外面。
片刻后,皇帝的腳步聲在殿外響起。端妃輕咳幾聲,聲音虛弱:“臣妾聽聞陛下駕臨,本應起身相迎,奈何身子不適,還望陛下恕罪。”
皇帝踏入殿內,瞧見端妃蒼白的臉色,關切問道:“愛妃這是怎么了?”
端妃眼眸微垂,紅暈染上雙頰,帶著幾分羞赧與無奈:“回陛下,臣妾月事到訪,腹痛難忍,連起身的力氣都沒了。” 說著,又輕咳幾聲,柔弱的模樣讓人心生憐惜。
皇帝走到床邊,伸手探了探端妃的額頭,眉頭微皺:“傳太醫!” 端妃忙拉住皇帝的衣袖,聲音微弱:“陛下日理萬機,為臣妾這點小事興師動眾,臣妾實在過意不去。況且不過是婦人常有的病癥,躺幾日便好了。”
皇帝望著端妃憔悴的面容,眼中滿是心疼:“愛妃切勿多言,你的身子要緊。” 隨后,皇帝轉身吩咐宮女:“悉心照料娘娘,若有任何不適,即刻來報。”
交代完,皇帝又在床邊坐了片刻,安撫端妃幾句,才起身離去。望著皇帝離去的背影,端妃緩緩松了口氣,目光落在搖曳的燭火上,陷入沉思。
雕花宮扇在侍女手中輕輕晃動,送出絲絲涼風,卻驅散不了屋內的疑惑。貼身宮女蓮兒,垂首站在端妃的雕花妝臺前,小聲問道:“娘娘,皇上日理萬機,難得駕臨景仁宮,可娘娘為何以月事為由拒絕皇上呢 ?” 話一出口,蓮兒偷偷抬眸,觀察端妃的神色。
聞言,端妃起身行至銅鏡前,銀質梳篦劃過烏發,發出清脆聲響。目光透過銅鏡,看向蓮兒,鳳眸里看不出喜怒。良久,端妃放下梳篦,起身輕撫著案幾上未燃盡的龍涎香,幽幽說道:“你猜皇上會禁足柔妃多久?”
“奴婢不知,只聽聞皇上在芙蕖宮大發雷霆,龍顏震怒!”
端妃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無的冷笑,轉身凝視著窗外搖曳的翠竹,語氣清冷:“若有朝一日,柔妃解禁,你覺得她會先找誰麻煩?”
蓮兒先是一愣,隨即眼眸瞪大,瞬間恍然大悟:“娘娘,定是咱們景仁宮!可娘娘與她同為妃位,地位相當,她又能使出什么手段來刁難娘娘?”
端妃抬手輕輕撫過鬢角,目光幽遠:“連皇后都知道在她風頭正盛時避其鋒芒,我們又何必做那個出頭鳥呢!”
端妃不由自主地輕撫著案幾上的《春秋》,指尖摩挲著微微泛黃的書頁,想起曾經與那人一同研讀史書的時光。那時,他們在柳蔭下并肩而坐,探討書中的興衰榮辱,歡聲笑語仿佛還在耳邊回蕩。可如今,一入宮墻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
柳郎,你可知我為你留在這深宮中,是何其的寂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