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住手 ——！" 沙啞的童聲裹著碎石破空而來。臺階下踉蹌沖出個掛著桃木劍的男孩，褪色藍布衫被風鼓起，腰間長短不齊的木劍隨著奔跑互相碰撞，發出脆響。
女童的半邊臉頰高高腫起，像熟透的桑葚般發紫。她蜷縮在青石板上，單薄的灰布裙被人扯得不成樣子，裸露的腳踝上還留著鞋跟碾過的泥印。
"哥......" 女孩抽噎著把臉埋進哥哥滿是補丁的衣襟里。男孩顫抖的手撫過她滲血的嘴角。
"光天化日之下當街行兇，還有王法嗎？" 他的聲音帶著少年特有的破音。
"小乞兒也配提王法？" 梳著墮馬髻的李菁妧冷笑，指尖漫不經心撥弄著金絲繡的芍藥香囊，"你妹妹弄臟我的裙裾，這可是皇家之物，你們如何賠償？"
"若真是我妹妹的錯，我......" 男孩喉結滾動，攥著劍柄的指節泛白，"我可以做工抵債！"
"做工？" 李菁妧尖著嗓子笑起來，"你這渾身桃木劍的窮酸樣，莫不是想賣符水騙人？"
"菁妧姐你看，他腰上還別著觀音像呢！" 趙悅寧忽然指著男孩腰間，"該不會連護身符都是偷的吧？"她話音未落，身后仆從已爆發出哄笑，驚起槐樹上幾只昏鴉。
檀香在觀音殿內蜿蜒如白蛇，玉心攥緊衣袖，跺腳時繡鞋在青磚上磕出脆響："小姐，她們實在是欺人太甚了！咱們幫幫她們吧！"
沈朝瓊垂眸時眼睫如蝶翼輕顫，烏瞳映著鎏金香爐里裊裊青煙，仿佛藏著深潭般的漩渦。
"莫急！時機還未到！" 尾音隱在木魚聲里，香灰簌簌落在她月白裙裾上。當她抬眼時，燭火恰好掠過觀音低垂的法相，平靜如水，卻將沈朝瓊眼底的墨色染得更深了些。
觀音寺外的月臺上
“你們濫用私刑是違法的！我要報官！”，小男孩漲紅了臉，憤怒地瞪著李菁妧等人。
“哈哈，報官？”，趙悅寧笑道“小乞兒，你還不知道吧。她父親就是六品通議大夫。你想怎么報？”，話音剛落，兩人連帶著身邊的丫鬟護衛都笑了起來。
"原來是通議大夫家的千金！" 男孩不屑道，"大慈寺地處京郊，若有糾紛，當由京郊縣丞處置。往上有京都府尹，再往上更有大理寺卿 ——" 他忽然冷笑，"通議大夫掌的是議論朝政之職，可管得了這京畿刑獄？"
"不過是御前清談國政的閑職！就像養在金絲籠里的八哥，能學人話卻啄不了半粒谷子！" 他猛地望向李菁妧，"你父親官印上的漆都沒干吧？倒不如去問問京郊縣丞，這大慈寺的地磚是歸他管，還是歸你父親那枚閑章管？"
男孩赤裸裸的諷刺徹底刺痛了李菁媛，京都都知道她父親是靠著女人的裙帶坐的官，明里暗里說了不少閑話。若是官眷，她也就忍了。今日竟讓一個小乞兒當眾戳了出來，簡直顏面無存。
"你 ——！" 李菁妧保養得宜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襦裙上的金線牡丹在陽光下泛著刺目的光。她突然抬腳碾過男孩掉在地上的觀音像，翡翠鞋跟碾碎木刻的剎那，香灰里騰起細小的火星。
她突然尖笑出聲，"我父親可是當今圣山欽點的清流領袖！你算什么東西，也配議論朝廷命官？" 話音未落，她揚手甩碎鎏金香囊，金絲線混著香粉簌簌落在男孩腳邊，"這襦裙用的是給皇家進貢的絲緞，你妹妹拿什么賠？"
“給我打！今天打死勿論！”，李菁媛盛怒難息。
巴掌聲混著血珠飛濺時，當第四聲鞭響落下，小女孩突然發出幼獸般的嗚咽，脖子一歪暈了過去。
“妹妹！！！放開我！！”
小男孩瘋狂的掙扎著，卻被護衛死死的按壓在地上，本就腫起來的臉瞬間炸裂出血絲，越掙扎，血流的就越洶涌。青石板磚上、護衛手上以及小男孩的整個臉上，驚人刺目的朱紅色。
月臺下的人群突然像被驚起的螻蟻般騷動。灰袍老者合十的手指簌簌發抖："小施主快跑吧，人家姑姑是宮妃，咱們得罪不起啊。”
"民不與官斗啊！" 戴氈帽的貨郎壓低聲音，扁擔上的陶罐撞出細碎脆響，"趕緊磕頭認錯求饒吧”
"佛祖在上啊......" 老婦人顫抖著“這可是大慈寺啊。佛祖座下，怎可如此殘忍啊。哎！”
男孩瞳孔劇烈收縮，眼白布滿血絲，仿佛兩簇燃燒的余燼。他死死盯著李菁妧，恨意如淬毒的刀刃從眼底迸射而出，連太陽穴突突跳動的青筋都泛著血色。腰間桃木劍突然發出嗡鳴，劍尖在青磚上劃出蜿蜒血痕，像極了他此刻破碎的喉結 —— 那是被憤怒灼燒到幾乎撕裂的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