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蚺寨的大火燒了整宿,直到天明才漸漸熄滅。林峰背著神刀站在寨門前,看著尚官武被鐵鏈捆縛著押出,忽然想起十年前那個暮春,自己也是這樣站在凌仙谷的竹樓前,看著師父咽氣。不同的是,此刻手中的神刀不再蒙塵,刀刃上的寒芒足以照亮整個江湖。
"林大俠,如何處置這二人?"青城派弟子提著刀站在一旁,眼中滿是敬畏。昨夜的刀會上,林峰以"驚鴻九式"力壓群雄,尤其是那招"雁過長空"破盡青蚺堂的毒箭陣,早已讓在場眾人看得目瞪口呆。
林峰轉頭看向李倩,她正靠在石柱上,面上的脂粉已被汗水沖花,卻掩不住眼底的釋然。十年了,她終于不用再對著仇人強顏歡笑,不用再在深夜里數著更聲等待黎明。
"送官法辦吧。"林峰輕聲說,神刀入鞘的聲響驚起幾只麻雀,"江湖不是法外之地,他們的罪行,該由官府定奪。"
林世雄被拖走時忽然掙扎起來,臉上血污混著淚水,竟顯得有些可憐:"師兄!師兄我錯了!看在師父的份上,饒了我吧!"
林峰腳步頓了頓,卻沒有回頭。他想起蕭戰天臨終前說的話:"若有一日你得勢,莫要學尚官武趕盡殺絕,但也莫要對叛徒心軟。"神刀在鞘中輕輕震顫,仿佛在呼應他的心境。
"帶下去吧。"他揮了揮手,轉身走向李倩,"累了嗎?先回凌仙谷休息,我讓人備了軟轎。"
李倩搖頭,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我陪你一起走回去,就像當年我們一起逛鎮子那樣。"她的指尖觸到他腕間的舊疤,那是十年前為救她被林世雄劃傷的,如今已長成一道淡粉色的痕跡。
凌仙谷的竹林在風中沙沙作響,仿佛在歡迎久別的主人。林峰站在山門前,望著"凌仙谷"三字的匾額,忽然想起蕭戰天親手掛起這塊匾的那天,陽光也是這樣透過竹葉灑在他身上。匾后第三塊磚下,還藏著他當年刻的"忍"字,如今應該已被青苔覆蓋了吧。
"師父的衣冠冢,我每年都會來掃。"李倩輕聲說,指了指山門前的小土堆,"青蚺寨的人不知道那是 graves,所以一直相安無事。"
林峰喉頭滾動,單膝跪地,用神刀鏟去土堆上的雜草。十年了,他終于能以弟子的身份,好好給師父磕個頭。神刀刀柄觸地時,竟發出清越的共鳴,驚得竹林深處飛出幾只白鶴——正是蕭戰天生前豢養的靈禽,沒想到十年過去,竟還活著。
"師父,弟子回來了。"林峰叩首在地,額頭碰到濕潤的泥土,"弟子已為您清理門戶,神刀也已重見天日。"
李倩跪在他身旁,取出隨身攜帶的檀香點燃:"蕭戰天師父,倩兒不孝,未能保護好凌仙谷,但如今峰哥回來了,這里一定會恢復從前的模樣。"
香煙裊裊升起,白鶴在天空盤旋,發出清亮的鳴聲。林峰抬頭望著天際,忽然覺得心中一塊大石落地,這十年的隱忍、奔波、廝殺,在這一刻都有了意義。
三日后,江湖各大門派的賀帖紛至沓來。少林方丈親書"武德昭昭"的匾額,武當掌門送來百年陳釀的太極酒,就連一向獨來獨往的絕情谷主,也差人送來了谷中特產的雪參。
"這些人,當年可沒少在背后說師父的壞話。"李倩看著堆滿前廳的禮物,忍不住冷笑,"如今見我們得了勢,又來攀交情。"
林峰正在擦拭神刀,聞言抬頭:"江湖本就是如此,趨利避害乃人之常情。只要我們行得正坐得端,何懼他人議論?"他指尖撫過刀鞘上的鹿皮,十年前被林世雄劃開的裂痕已被精心修復,"師父曾說,真正的宗師不是靠別人捧出來的,而是靠自己走出來的。"
李倩點頭,忽然想起什么,從懷中掏出個錦囊:"這是從尚官武密室里找到的,里面裝著蕭戰天師父的武學筆記。"
林峰接過錦囊,手忽然顫抖。蕭戰天的字跡力透紙背,每一筆都帶著當年的劍意。他翻到最后一頁,見師父用朱砂寫著:"刀者,仁也。若后世弟子得見此書,望謹記:持刃可殺賊,收刃需護生。"
"師父..."林峰低語,將筆記緊緊抱在胸前。李倩見狀,輕輕退了出去,留下他獨自在廳內與師父"重逢"。
接下來的三個月,林峰開始重建凌仙谷。他親自設計竹樓的布局,在西麓開辟藥田,又在山頂修建演武場。李倩則負責管理谷中事務,從前在青蚺寨學到的管家手段,如今竟派上了用場。
"夫人,新招的弟子已在山下候著。"春桃如今已是凌仙谷的大丫鬟,說起話來脆生生的,"您看是先考較武藝,還是先講武德?"
李倩看著山下排成一列的少年,想起十年前的林峰,也是這樣站在凌仙谷門前,眼中帶著對武學的向往。"先帶他們去拜見蕭戰天師父的靈位吧。"她輕聲說,"武德不立,武藝再高也是枉然。"
與此同時,林峰正在后山林間練刀。神刀在他手中已臻化境,刀光過處,竹葉紛紛揚揚落下,卻無一片破損。這是他自創的"清風十三式",取"刀過不留痕"之意,正是蕭戰天武學理念的延伸。
"峰哥!"李倩的聲音從竹林外傳來,"各大門派的使者到了,說是要推舉你為武林盟主!"
林峰收刀入鞘,轉身望向她。陽光透過竹葉灑在她身上,金步搖已換成了簡單的木簪,鬢角的白發被編成細辮,反而添了幾分溫婉。十年光陰,她從天真少女變成沉穩婦人,不變的是眼中始終清澈的光。
"武林盟主?"林峰輕笑,伸手拂去她肩頭的竹葉,"師父若知道我成了盟主,怕是要敲我的腦袋,說我不務正業。"
李倩握住他的手,指尖觸到他掌心的老繭:"這十年,你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委屈,如今江湖需要你這樣的人來主持公道。"她頓了頓,目光堅定,"而且,這也是蕭戰天師父的遺愿。"
林峰望著遠處的蒼云嶺,想起蕭戰天曾站在同一個位置,指著連綿群山說:"江湖很大,大到容得下所有恩怨;江湖也很小,小到只在人心之間。"他握緊神刀,刀刃在陽光下閃爍,仿佛有千萬句話要對師父說,最終卻只化作一句:"弟子明白了。"
三日后,武林大會在凌仙谷演武場召開。各大門派掌門齊聚一堂,就連退隱多年的老前輩也拄著拐杖前來。林峰身著一襲青衫,神刀端放在香案上,刀鞘上的九色鹿皮在陽光下泛著柔光,竟無半分殺氣。
"今日邀各位來,不為別的。"林峰開口,聲音沉穩如鐘,"只為重立江湖規矩。"他抬手示意,李倩捧出一卷竹簡,"這是我與各大門派長老共同商議的《武林公約》,即日起生效。"
臺下一片嘩然,有人竊竊私語:"林峰這是要架空我們?""什么公約,分明是想自己說了算!"
林峰不慌不忙,神刀出鞘三寸,寒芒閃過,卻在觸及竹簡時驟然收勢。眾人這才發現,刀刃竟在竹簡上方停住,連一片竹屑都未削落。
"此刀可殺人,亦可護人。"林峰朗聲道,"我等習武之人,當以護道為己任,而非爭名奪利。若誰不服,可上臺與我切磋,我若敗了,這公約便當場焚毀。"
臺下頓時鴉雀無聲。眾人皆知林峰十年磨劍,早已躋身絕頂高手之列,何況方才那手"刀停三寸"的功夫,更是聞所未聞,誰也不敢貿然上前。
"既無異議,便請各位簽字吧。"李倩展開竹簡,首位簽著"林峰"二字,力透紙背,"公約共十三條,首條便是'不可濫殺無辜',望各位謹記。"
少林方丈率先上前,用朱砂筆簽下法號:"阿彌陀佛,林施主此舉,善莫大焉。"武當掌門緊隨其后,筆鋒婉轉如太極:"武林已久無明君,林盟主當得起這個'盟'字。"
待所有人簽完字,林峰將竹簡供在蕭戰天靈位前,神刀出鞘,刀刃映著靈位上的"武尊"二字,竟泛起金色光芒。眾人見狀,紛紛跪倒在地,向蕭戰天靈位行禮——這不僅是對逝者的尊重,更是對新一代武林領袖的認可。
儀式結束后,李倩望著演武場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忽然輕笑出聲:"十年前,我怎么也想不到,我們竟能走到這一步。"
林峰攬住她的肩膀,望著天邊的晚霞:"十年前,我也想不到,自己能活著站在這里。"他低頭看她,眼中滿是溫柔,"不過現在,我只希望能和你一起,把凌仙谷的竹子種好,把師父的遺愿傳承下去。"
李倩點頭,靠在他肩頭:"春桃說,后山的'望君歸'竹發了新芽,等來年春天,就能長成亭亭玉立的竹子了。"
林峰笑了,神刀在手中輕輕晃動,發出清越的鳴響。遠處,白鶴再次掠過天際,竹林沙沙作響,仿佛在訴說著新的故事。
這一戰,沒有刀光劍影,沒有血雨腥風,卻比任何一場廝殺都更有意義。因為從今天起,江湖不再是弱肉強食的叢林,而是有了規矩、有了道義、有了希望的地方。
而這一切,都始于一個少年的隱忍,一把刀的等待,和一個女子十年如一日的堅守。
武林大會結束后的第七日,林峰和李倩在凌仙谷的竹林里種下第一株"望君歸"竹。當他們攜手離開時,神刀靜靜地立在竹樓窗前,刀鞘上的鹿皮紋路與新竹的翠綠相互映襯,構成了一幅江湖中最動人的畫卷。
第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