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均嘆了口氣，耐心地解釋道：“李兄，此一時彼一時。我所說的近親婚配，是指有血緣關系的直系親屬和三代以內的旁系親屬之間通婚。”
“比如父母與子女，祖父母與孫子孫女，這屬于直系。而叔伯、姑舅、姨表、堂表兄弟姐妹，則屬于旁系。”
“這種關系的人結合，所生的子女，出現體弱多病、早夭、甚至是先天畸形的可能性，會比非近親婚配的要高出許多。”
“史書上記載長樂公主未曾生育一兒半女，或許……或許即便有過，估也是畸形兒，被秘密處死了，因而未被記載。”尹均說得有些艱難。
李世民聽著，臉色由紅轉白，嘴唇微微顫抖，似乎想反駁，卻又說不出話來。
尹均繼續道：“第二點，便是……過早破身。女性的身體，通常要到十八歲左右才算真正發育成熟。”
“長樂公主十三四歲便出嫁，身體尚未完全長開，過早生育或行房，對身體的損傷是很大的。這幾方面原因疊加，導致了她身體底子越來越差，最終……”
“夠了！”李世民低吼一聲，聲音嘶啞，他猛地轉過身，背對著尹均，雙肩劇烈地顫抖起來，壓抑的哽咽聲斷斷續續地傳來。
但是很快就他就冷靜下來了，現在他女兒李麗質快十五、六歲了，明年才會出嫁，與尹均所說，長樂十三四歲便出嫁，明顯有所差別。
要么是尹均在說謊，要么就是后世記載出現偏差。
他一生征戰，何曾如此失態，但聽到尹均所說，他感覺自己的心像是被生生撕裂了一塊。麗質，他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女兒……
程咬金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安慰的話，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只能重重地嘆了口氣，眼圈也有些泛紅。
尹均心中一驚，見大家都情緒異常，還以為自己說錯話了，連忙問道：“李兄，您這是怎么了，是我說錯什么話了嗎？”
房玄齡喉結上下滾動了幾下，聲音帶著難以掩飾的悲戚，對尹均解釋道：“尹兄，我們李村長……他是太宗皇帝庶出后人，先祖當年外放封地后，這一脈便隱居山林。”
“見你談及往事，尤其是……尤其是公主的事情，他一時感懷身世，情難自已，還望……還望尹兄莫怪。”
尹均心中了然，原來如此。他看著李世民顫抖的背影，心中也生出一絲不忍。
他連忙說道：“李兄莫怪，這些畢竟是歷史上的舊事了。”
他頓了頓，轉身走進書房，假裝翻找，實則從系統商城兌換了一本嶄新的《新唐書》出來。
“正好，我這里有一本唐代的史書，李兄若是有興趣，可以拿回去慢慢看。”尹均將書遞了過去。
李世民緩緩轉過身，眼眶通紅，臉上尚有未干的淚痕。
他接過那本厚實的《新唐書》，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和難以掩飾的顫抖：“多謝……多謝尹小哥。今日叨擾過久，我們就……就先回去了。”
“等過些時日，那些工匠把曲轅犁打造出來，我再來拜訪。”
說完，他像是再也支撐不住，腳步有些虛浮地帶著房玄齡和程咬金，轉身離去。
程咬金臨走前，還復雜地看了尹均一眼，欲言又止，最終只是搖了搖頭，快步跟了上去。
離開尹均的小院已有一段距離，周遭只剩下風吹過樹梢的沙沙聲和三人的馬蹄聲。
李世民猛地勒住馬韁，坐騎人立而起，發出一聲不安的嘶鳴。
“知節，”他的聲音壓得很低，仿佛怕驚擾了什么，“你留下。”
程咬金正琢磨著那叫《新唐書》的玩意兒到底寫了些啥，聞言一愣，隨即咧開大嘴：“陛下，有何吩咐？莫不是要俺老程給那尹家小子當個護院？嘿，這活兒我熟！”
他拍了拍腰間的板斧，發出哐當一聲悶響。
李世民沒有理會他的插科打諢，臉色依舊凝重得能擰出水來：“你守在此處。盯緊尹均，記住，是暗中看護，莫要讓他察覺，更不能讓他受到任何驚擾。”
“他若出門，你便寸步不離，務必護他周全。”
他頓了頓，聲音又沉了幾分，像是從胸腔深處擠出來的，“此人……非同小可。他口中的那些話，若是真的，便是我大唐的福祉；若是假的，或是被歹人利用……”
他說到這里，眼角不易察覺地抽動了一下。
“陛下就放一百二十個心！”程咬金把胸脯拍得山響，“有俺老程在，哪個不長眼的敢動他一根汗毛，我先問問我這宣花板斧答不答應！”
“管他是福星還是災星，只要陛下您一句話，俺老程就給他看得死死的！”他嘿嘿一笑，撓了撓頭。
“不過陛下，這尹家小子瞧著文文弱弱，說話卻一套一套的，神神叨叨，萬一他要上天遁地，俺老程這身板兒，怕是有點跟不上啊。”
李世民橫了他一眼：“少貧嘴！盡你所能便是。”
“若有任何異動，或是他提出什么匪夷所思的要求，立刻派人報我。”
“但，切記，不可暴露身份，也盡量滿足他一些無傷大雅的需求，莫要讓他起了疑心。明白嗎？”
“得嘞！陛下你就放心好了！”程咬金響亮地應下，眼神卻不由自主地瞟向來時尹均那小院的方向，嘴里小聲嘀咕。
李世民不再理會程咬金，轉頭看向一旁的房玄齡，神色間已恢復了幾分往日的沉穩與威嚴：“玄齡，你隨朕即刻返回長安。此事，非同小可，朕需要你仔細參詳。”
房玄齡躬身應道：“臣遵旨。”
“那曲轅犁的圖紙”
李世民像是被針扎了一下，猛地想起這件要事，語速都快了幾分。
“你立刻派人，不，你親自去一趟工部，將圖紙交給將作大匠，讓他們放下手中所有事務，務必在最短的時日內將此物仿制出來！”
“朕要知道，這東西是否真如尹均所言那般，能讓我大唐的農人省一半的力氣！”
“臣明白，臣會親自督辦此事。”房玄齡應道，心中對那“曲轅犁”也生出了濃厚的興趣，若真有此等神物，于國于民皆是大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