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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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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楓的剎車突然失靈,車子沖向暴雨中的山崖。

“操之過急?王強,你口中這句老人言,是想送我上路?”

辦公室抽屜里,一張蛇形圖案的紙條赫然在目。

妻子趙小雅的埋怨電話剛落,新到的環(huán)保報告卻顯示:污染源頭另有其人。

當(dāng)茶杯底浮現(xiàn)蛇紋水痕,他意識到——殺機,已滲入指尖溫水。

車輪在濕滑的柏油路面上發(fā)出瀕死的尖嘯,輪胎鎖死的氣味混合著雨水的土腥味猛地灌滿車廂。暴雨如同天河倒懸,密集的雨點砸在擋風(fēng)玻璃上,視野里的一切只剩下扭曲流動的光斑和深不見底的黑暗。方向盤在江楓手中突然失去了重量,像一條滑不溜手的活魚,無論他如何拼盡全力反向猛打,沉重的車頭依然蠻橫地偏移,無可挽回地沖向路邊那令人心悸的斷層黑影——那里是黑沉沉的山崖!

死亡的寒意瞬間攫住了心臟。

“媽的!”江楓目眥欲裂,全身肌肉繃緊到極限,一腳跺向剎車踏板,反饋回來的卻是令人絕望的一片虛空!剎車踏板軟綿綿地直接踩到了底,沒有任何阻力,如同踩在棉花上,徹底失靈!車子如同一匹徹底掙脫了韁繩的瘋馬,在暴雨織成的簾幕里失控狂飆,車燈刺破雨幕,照亮的只有前方斷裂虛空的山崖邊緣。

“操之過急?王強,你口中這句老人言,是想送我上路不成?!”

電光火石間,王強那張堆著虛偽安撫、話里卻淬著陰冷毒汁的臉,連同他慢悠悠吐出的那句“年輕人,還是要多聽聽老人言,步子大了,容易崴腳”瞬間清晰地撞進腦海。寒意比車窗外的暴雨更冷,瞬間凍結(jié)了血液。這不是意外!這個念頭帶著致命的寒意,瞬間凍結(jié)了他所有的僥幸。

引擎蓋前端已經(jīng)探出了懸崖的邊界線!

千鈞一發(fā)!

完全是求生的本能,江楓爆發(fā)出野獸般的低吼,雙臂青筋暴起,肌肉賁張到極限,方向盤被他用盡全身的力氣和重量狠狠向左下方死命一壓、一別!車身在懸崖邊緣發(fā)出令人牙酸的金屬呻吟,輪胎瘋狂摩擦著濕滑的泥地,車尾甩出一個驚心動魄的弧度,車頭險之又險地擦著幾塊松動的碎石,硬生生扭了回來!沉重的車身像喝醉了酒般劇烈搖擺著,最終轟然撞在崖壁內(nèi)側(cè)一塊凸起的巨大巖石上,引擎蓋在刺耳的撞擊聲中應(yīng)聲變形翹起,滾滾白煙混雜著水汽騰空而起。

安全氣囊“嘭”地彈出,巨大的沖擊力狠狠砸在胸口。江楓眼前發(fā)黑,五臟六腑仿佛都被震得移了位,濃重的血腥味彌漫在口鼻之間。

冰冷的雨水立刻順著變形的車門縫隙灌了進來,打濕了他的褲腳和手臂。他劇烈地咳嗽著,解開安全帶,用顫抖的手推開被撞得有些卡住的車門,踉蹌地撲入鋪天蓋地的雨幕中。冰冷的雨水澆在臉上,帶來一絲刺痛和微弱的清醒。他扶著滾燙的車身,大口喘息,心臟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幾乎要掙脫出來。

他踉蹌后退幾步,背靠著冰冷濕滑的崖壁,渾身篩糠般發(fā)抖,劫后余生的虛脫感讓他幾乎站立不穩(wěn)。他抬起頭,目光穿透狂暴的雨幕,死死盯住通往鎮(zhèn)上那條蜿蜒的盤山公路。雨幕濃厚如墻,只有車燈偶爾掃過時才能瞥見一點扭曲的路面反光。

是誰?王強那張皮笑肉不笑的臉?還是那個紙條上扭曲的毒蛇?或是更深處、從未顯露過的陰影?

他猛地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和血水,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一股冰冷的怒火在劫后余生的虛脫中熊熊燃起,瞬間蒸干了恐懼帶來的寒意。這不是意外!這是謀殺!一場精心策劃、針對他江楓的謀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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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川鎮(zhèn)政府小會議室里,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瀝青,幾乎令人窒息。窗外,天色陰沉得如同倒扣的鍋底,密布的烏云沉甸甸地壓在屋檐上,醞釀著一場似乎永無盡頭的暴雨。每一次沉悶的雷聲滾過,都像是重錘砸在與會者的心臟上。

長條會議桌的上首,副縣長孫長河的臉黑得能擰出水來。他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茶杯蓋“哐當(dāng)”一聲跳起老高。

“江楓!”孫長河的聲音劈開沉悶的空氣,帶著毫不掩飾的雷霆之怒,“你是怎么搞的?!?。?!環(huán)保、安全兩條紅線!紅線懂不懂?那是帶電的高壓線!碰不得!現(xiàn)在好了,捅到縣里,捅到市里!捅破天了!驚雷食品廠污染事件,影響極其惡劣!你這分管領(lǐng)導(dǎo),是干什么吃的?!”

唾沫星子幾乎濺到江楓臉上。他背脊挺得筆直,像一桿被狂風(fēng)驟雨猛烈抽打卻不肯折斷的標(biāo)槍,臉色微微發(fā)白,嘴唇緊抿成一道冰冷的直線。他清晰地感覺到會議桌兩側(cè)射來的目光——幸災(zāi)樂禍的、躲閃的、冷漠的、擔(dān)憂的,混雜在一起,像無數(shù)根細密的針刺在背上。尤其是右手邊王強那若有若無投來的眼神,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居高臨下的憐憫。

“孫縣長,事發(fā)當(dāng)晚我已責(zé)令廠方立即停產(chǎn),并組織應(yīng)急小組疏散周邊群眾,聯(lián)系環(huán)保部門緊急處置泄漏……”江楓的聲音平穩(wěn),試圖陳述事實。

“處置?現(xiàn)在才處置?早干什么去了!”孫長河粗暴地打斷,手指幾乎江楓的鼻尖,“亡羊補牢?晚了!造成的損失誰承擔(dān)?群眾的恐慌誰安撫?上級的問責(zé)誰頂?江楓同志,這是嚴重的失職!瀆職!”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火氣,但語氣更加冰冷嚴厲,“縣委明確指示,你江楓,必須負起首要責(zé)任!一個月!給你一個月時間,拿出徹底的、讓各方滿意的整改方案和事故處理報告!該追責(zé)的追責(zé),該賠償?shù)馁r償!如果做不到……”孫長河的目光掃過全場,最后釘在江楓臉上,一字一頓,重若千鈞,“組織紀律,絕不姑息!嚴肅問責(zé),直至免職!”

“免職”兩個字,像兩塊冰冷的巨石,轟然砸落在死寂的會議室里。

“是,孫縣長。我深刻檢討,一定吸取教訓(xùn),嚴肅整改,妥善處理后續(xù)事宜,絕不會再讓事態(tài)惡化!”江楓的聲音低沉而清晰,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胸腔深處擠壓出來的承諾。

孫長河冷哼一聲,又嚴厲地掃視了一圈在座的黨委委員,起身,帶著秘書,裹挾著一身未散的怒氣,摔門而去。沉重的木門撞擊聲在走廊里回蕩,震得每個人的耳膜嗡嗡作響。

會議室里陷入了更深的、令人難堪的死寂。窗外一道慘白的閃電撕裂烏云,短暫的強光映亮了一張張神色各異的臉,隨即被緊隨而至的滾雷淹沒。

“咳——”王強清了清嗓子,率先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端起茶杯,慢條斯理地吹開浮沫,抿了一口,臉上掛著一貫的、帶著點油滑的關(guān)切笑意,轉(zhuǎn)向江楓。

“江鎮(zhèn)長啊,”王強的尾音拖得有點長,帶著語重心長的味道,“孫縣長的話是嚴厲了些,但也是恨鐵不成鋼啊。說到底,還是為了咱們青林鎮(zhèn)好?!彼畔虏璞?,身體微微前傾,聲音壓低了幾分,顯得格外推心置腹,“年輕人有闖勁是好事,想干出成績,大家都能理解??捎袝r候啊,‘欲速則不達’,老祖宗的話是有大智慧的。你看這次,是不是……稍微急了點兒?步子邁大了?驚雷廠是老廠了,牽扯多少人的飯碗?鎮(zhèn)上多少人指著它吃飯?這猛一下子‘咔’停了,工人們嗷嗷待哺,情緒不穩(wěn),再被有心人一煽動……可不就出事了嘛!”

他頓住,意味深長地看著江楓,手指輕輕敲著桌面,發(fā)出篤篤的輕響,像是敲在人心上。

“要我說啊,有些事,急不得。得多聽聽老同志的意見,聽聽‘老人言’,徐鎮(zhèn)長在的時候,處理這些事,都是穩(wěn)扎穩(wěn)打,循序漸進,從來沒出過這么大的紕漏?!蓖鯊娔樕贤锵У纳袂楦鼭饬耍路鹫嬖谔娼瓧魍葱募彩?,“‘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這話糙理不糙啊,老弟?,F(xiàn)在弄成這樣,把自己架在火上烤……唉,何苦來哉?”

“老人言?”江楓猛地抬起頭,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刀子,直射向王強那張堆滿偽善的臉。就在剛才,冰冷的山風(fēng)裹挾著死亡的恐懼,曾緊緊扼住他的咽喉!那失控的方向盤,那深不見底的懸崖!王強口中的那句“老人言”,此刻聽來,每一個字都像是蘸了劇毒的鋼針,狠狠扎進他的神經(jīng)里!他幾乎是咬著牙,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里艱難地擠出來,“王書記的意思是,我江楓擋了誰的路,礙了誰的眼,就該……‘吃虧在眼前’?就該像剛才那樣……差點栽下山崖?”

會議室的溫度瞬間降到了冰點。所有人的目光,震驚、疑惑、探尋,齊刷刷地聚焦在江楓和王強之間。

王強臉上的笑容像是驟然凍結(jié)的湖面,僵硬了幾秒。他顯然沒料到江楓會如此尖銳、如此直接地將矛頭對準(zhǔn)他,更沒料到江楓會突然提起墜崖事故!他眼中的慌亂一閃而逝,隨即被更深的陰沉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惱羞成怒取代。他猛地一拍桌子,力道比剛才孫縣長那一下輕不了多少。

“江楓同志!你這是什么態(tài)度?!我好心好意提醒你工作方法,你倒好,扯什么栽懸崖?現(xiàn)在是開會!討論的是嚴肅的工作失誤問題!”王強拔高了聲調(diào),語氣也變得嚴厲,“身為黨員干部,要勇于承擔(dān)責(zé)任!不要轉(zhuǎn)移話題,更不要搞什么陰謀論!你的事故原因,自有交警部門調(diào)查!我們現(xiàn)在談的是驚雷廠污染事件!是你的工作失職!”他環(huán)視眾人,“大家都看到了,江楓同志現(xiàn)在情緒很不穩(wěn)定,我看今天的會就到這里!散會!”

他率先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劃出刺耳的噪音,陰沉著臉,頭也不回地大步離去。

其他委員見狀,也紛紛起身,沒人再多看江楓一眼,更沒人說話,沉默而迅速地魚貫而出。腳步聲在空曠的走廊里雜亂地回響,留下江楓一個人,像一座孤島,獨自面對著長條會議桌和滿室的冰冷死寂。

最后離開的是鎮(zhèn)人大主任陳建國。這位平日里還算溫和的老領(lǐng)導(dǎo),在走過江楓身邊時,腳步似乎微微頓了一下。他側(cè)過頭,渾濁的眼睛深深看了江楓一眼,那眼神極其復(fù)雜,有探究,有疑慮,有隱晦的警示,還有一絲深藏的、難以言喻的凝重憂慮。仿佛無聲的詢問,又像是無聲的嘆息。嘴唇囁嚅了一下,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只是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什么也沒說,加快了腳步,身影消失在門外。

會議室徹底空了。只剩下窗外愈發(fā)狂暴的雨聲,嘩啦啦地沖刷著玻璃,像是要把整個世界都淹沒。

江楓依舊僵立在原地,胸口劇烈起伏。王強那番看似勸慰實則誅心的話,還在耳邊嗡嗡作響。剛才生死一線的冰冷觸感,更如同跗骨之蛆纏繞不去。“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剛才那場“意外”,真的只是意外嗎?

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騰的怒火和那令人窒息的恐懼感,轉(zhuǎn)身,邁著沉重而堅定的步子,走向自己的辦公室。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布滿荊棘的路上。

推開辦公室的門,一股熟悉的、混合著陳舊文件油墨和塵埃的味道撲面而來。這曾是他認為可以思考、可以喘息的地方,此刻卻彌漫著一股無形的寒意。外套被雨水打濕,沉重地貼在背上,冰冷刺骨。他脫下濕透的外套,隨手搭在椅背上,拉開辦公桌最底層的抽屜。他記得里面還有半盒煙——自從趙小雅懷孕后,他就很少抽了,但此刻,他需要一點辛辣的東西來麻痹繃緊到極限的神經(jīng)。

就在他的手即將觸碰到煙盒時,動作驟然僵住。

煙盒下面,安靜地躺著一張對折起來的、普通的A4打印紙。

不是公文,不是報告。它突兀地出現(xiàn)在這個位置,帶著一種不祥的氣息。

江楓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他屏住呼吸,伸出兩根手指,捏住那張紙的邊緣,將它輕輕抽了出來。紙張冰冷,沒有任何署名和標(biāo)記。

他緩緩展開。

紙上只有一行打印出來的、沒有任何特征的方塊字,冰冷得像是一排排子彈:

“擋人財路,小心水火?!?/p>

落款處,沒有名字,只有一支似乎是用黑色記號筆畫出來的圖案——

一條扭曲盤繞的蛇!三角形的頭顱,細長分叉的信子仿佛要破紙而出,冰冷的豎瞳帶著殘忍的惡意,死死地“盯”著展開紙張的人。那線條刻意地扭曲、變形,透著一種猙獰的邪氣,看得人頭皮發(fā)麻,脊背發(fā)寒。

“水火”?山崖邊的失控剎車,那冰冷刺骨的雨水,那失控的鋼鐵猛獸……就是“水火”?

“蛇”……又是蛇!

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瞬間竄上天靈蓋,比窗外冰冷的雨水更加刺骨。這張紙條,無聲無息地出現(xiàn)在他視為堡壘的私人抽屜里,如同一條冰冷的毒蛇,在他最孤立無援的時刻,露出獠牙,發(fā)出致命的警告!

誰?到底是誰?!

辦公室的門并沒有關(guān)嚴實,就在這時,一陣急促而清脆的手機鈴聲,驀地撕裂了令人窒息的死寂。那鈴聲聽起來格外刺耳,帶著一種不依不饒的意味。

是趙小雅。

江楓看著屏幕上跳動的名字,深吸一口氣,將那畫著猙獰蛇頭的紙條緊緊攥在手心,紙張被揉捏發(fā)出刺耳的嘩啦聲。他接通電話,將聽筒貼到耳邊。另一只手,死死地按在了那張冰冷的蛇形紙條上,指尖用力到骨節(jié)泛白。

“喂,小雅。”江楓的聲音帶著一絲極力壓抑后的沙啞,如同繃緊的琴弦。

電話那頭先是一陣沉默,只有壓抑的、沉重的呼吸聲傳來,仿佛醞釀著風(fēng)暴。緊接著,趙小雅的聲音便如同決堤的洪水,帶著濃重的哭腔和壓抑不住的焦慮、恐懼與深深的埋怨,劈頭蓋臉地砸了過來:

“江楓!江楓!你那邊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剛剛接到閨蜜電話,她老公在縣政府辦,說……說縣里開緊急常委會了!說你們青林捅了大簍子!說你當(dāng)場被孫縣長指著鼻子罵!說你……說你可能要被免職?!是不是真的?!”趙小雅的聲音因為激動和恐懼而拔高、尖銳,穿透力極強,“還有!還有!她們還說……說你在盤山路上開車出了事故?差點掉下崖?!我的天!江楓!你到底在干什么?!你不要命了嗎?!”

她的語速越來越快,情緒徹底失控:

“當(dāng)初!當(dāng)初我跟你說什么來著?安安穩(wěn)穩(wěn)在市里待著不好嗎?偏要跑到那個鳥不拉屎的鄉(xiāng)鎮(zhèn)去!說什么基層鍛煉,說什么干點實事!結(jié)果呢?這才幾天?就鬧出這么大的事!現(xiàn)在好了,工作要丟!命也要丟了!你讓我怎么辦?讓肚子里的孩子怎么辦?!”她終于哭了出來,聲音破碎而絕望,“你能不能讓我省點心!能不能想想這個家!江楓!你說話??!”

妻子尖銳的哭聲和連珠炮似的質(zhì)問,像無數(shù)把淬了鹽的小刀,一刀刀精準(zhǔn)地凌遲著江楓早已繃緊到極限的神經(jīng)。辦公室冰冷的空氣似乎凝固了,那張攥在手心、畫著扭曲蛇頭的紙條邊緣,幾乎要被他捏碎。窗外的暴雨聲、妻子的哭訴聲、還有那句冰冷的“小心水火”……所有聲音混在一起,在他腦海里瘋狂沖撞、炸響。

他張了張嘴,喉嚨干澀發(fā)緊,想解釋事故的蹊蹺,想反駁那些流言蜚語,想安撫她崩潰的情緒。然而,話到了嘴邊,卻只變成了一句沉重而壓抑的:

“小雅……事情沒你想的那么糟……盤山路是有點意外,我沒事,人沒事。廠里的事……我會處理好的。” 每一個字都說得異常艱難。

“處理?你怎么處理?!”趙小雅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不信任和嘲諷,“處理好被免職嗎?處理好把命搭進去嗎?江楓!你能不能現(xiàn)實一點!別總想著你那些抱負理想了行不行?那是你能玩的轉(zhuǎn)的嗎?那是什么地方?那水有多深你知道嗎?!你就是個書呆子!被人賣了還在替人數(shù)錢!你趕緊給我回來!明天就回來!我去找我爸想想辦法!至少……至少不能讓你把命丟在那里!”

“不行!”江楓幾乎是下意識地、斬釘截鐵地低吼出聲。

這一聲低吼,讓電話兩頭都陷入了短暫的死寂。

趙小雅顯然愣住了,隨即是無邊的委屈和憤怒席卷而來,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不行?江楓……你……你還要留在那里?為了什么?為了那個破廠?為了你那點可笑的政績?還是……還是為了那個叫李秀蘭的村婦?!”最后一句,她幾乎是尖利地喊了出來,帶著歇斯底里的控訴和某種被背叛的刺痛。

“趙小雅!”江楓的太陽穴突突直跳,一股邪火猛地竄起,燒灼著他的理智,“你胡說什么!這跟李秀蘭有什么關(guān)系!我在工作!我在解決問題!”他努力壓低聲音,但胸腔里的怒火和憋屈幾乎要沖破喉嚨。

“工作?解決問題?命都不要的工作?!解決問題解決到差點掉下懸崖?!”趙小雅的聲音充滿了絕望的冷笑,“江楓,我告訴你,你要是再不回來,我們就……我們就……”她哽咽著,后面的話被洶涌的淚水堵住,只剩下壓抑的啜泣聲,“你自己看著辦吧!” 電話被狠狠地掛斷。

“嘟嘟嘟……” 忙音像冰冷的鋼針,一下下戳刺著耳膜。

辦公室里徹底安靜下來,只剩下窗外的雨聲和他自己粗重的呼吸聲。疲憊如同潮水般涌來,瞬間淹沒了他。他頹然地跌坐進冰冷的辦公椅里,身體里的力氣仿佛被剛才那通電話抽干了。妻子的哭喊、質(zhì)疑,尤其是最后那句刺耳的“為了那個叫李秀蘭的村婦”,像一根毒刺,深深扎進了他心里最柔軟的地方,帶來一陣尖銳而冰冷的刺痛。


更新時間:2025-06-08 14:29: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