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蟬鳴穿透紗窗，在悶熱的空氣里撕扯著。
陳默將最后一個紙箱重重拖進房間，后背的T恤早被汗水洇成深淺不一的地圖，廉價搬家公司收工前那句“這地段晚上少出門。”的提醒，此刻還在耳畔回響。
這間位于老城區的公寓租金便宜得離譜。
八百塊就能租下三十平的一居室，簽約時房東大叔用泛黃的指甲敲著合同，渾濁的眼珠在鏡片后轉了轉：“年輕人，這房子就圖個清凈。”
“嗯。”
他癱坐在地板上，斑駁的墻皮剝落處露出底下詭異的青灰色，像是某種霉菌在墻體內肆意生長。
這已經是他第三次搬家，手機地圖顯示這里距離最近的便利店直線距離1.2公里，步行需17分鐘。
這個精確到個位的數字，正是陳默精心計算的“安全社交距離”。
作為一個因初中被當眾朗讀日記而患上社恐的人，與人對話時對方瞳孔的細微收縮，都能讓他整夜反復咀嚼話語中的漏洞。
但正是這份偏僻，讓他感到安心，與人交流就像在刀刃上跳舞，每一句話都可能成為刺痛自己的利器。
空調外機發出垂死般的嗡鳴，在寂靜的房間里撕開一道裂痕。
陳默剛合上眼，浴室方向傳來細碎的水流聲，像是有人在小心翼翼調試花灑的角度。
“一定是幻聽。”
他把臉埋進枕頭，鼻腔里還殘留著搬家公司紙箱的油墨味。
但水流聲越來越清晰，混著跑調的《最炫民族風》，歌詞被哼得支離破碎：“你是我心中最美的云彩——”
陳默猛地坐起身，后背瞬間被冷汗浸透。床頭電子鐘顯示凌晨2:17，他抓起臺燈，金屬底座被攥出溫熱的汗漬。
浴室門縫里滲出昏黃的光，映得地上的影子扭曲變形。
“誰？”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顫抖，尾音像被突然掐斷的琴弦。
他抓起床頭的臺燈，躡手躡腳地走向浴室，門虛掩著，透過縫隙，他看到昏黃的燈光下，一個模糊的身影正在晃動。
“誰在那里？”
沒有回應。
水流聲戛然而止，哼歌聲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陳默深吸一口氣，猛地推開浴室門——里面空無一人，只有水龍頭還在滴滴答答地滴水。
“是房子太舊了......”他安慰自己，轉身準備離開。
就在這時，鏡子上突然浮現出一行水霧：嗨，新鄰居！
垃圾桶被撞翻的聲響在寂靜中格外刺耳。
陳默倒退兩步，看著那行字從“新鄰居”漸漸暈染成“新朋友”，最后化作模糊的水痕。
手機通訊錄里“房東”的號碼在黑暗中泛著冷光，他突然想起簽合同時對方那句欲言又止的“這房子...風水特別好”。
他瞪大雙眼，看著那行字漸漸模糊，心跳快得幾乎要沖出胸腔，但很快，理智回籠。
【這一定是有人惡作劇，也許是房東的玩笑？】
接下來的七天，怪事像潮水般涌來。
周三下午趕設計稿時，PSD文件突然自動添加詭異的紅色濾鏡。
周五凌晨三點，放在床頭柜的玻璃杯突然跳起踢踏舞，在木質臺面敲出《小星星》的旋律。
最詭異的是周日深夜，他親眼看見衣柜門緩緩打開，掛著的襯衫無風自動，仿佛有人在試穿。
第七個失眠夜，陳默攥著從廚房順來的搟面杖，站在客廳中央怒吼：“別裝神弄鬼了！”
空氣突然泛起漣漪，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一個半透明身影從中浮現。
穿白色衛衣的男生在空中翻了個跟頭，破洞牛仔褲隨著動作在月光下忽明忽暗：“哇！你真的能看見我！根據《都市幽靈生存報告》，每十萬個活人里只有3.2個能看見鬼魂哦，恭喜你幸運兒！”
陳默倒退幾步，撞在了茶幾上：“你......你是人是鬼？”
“鬼！如假包換的鬼！”
男生興奮地在空中翻了個跟頭，穿過墻壁又竄回來，“我叫周小樂，快樂的樂！”
自稱周小樂的鬼魂興奮地穿墻而過，帶起一陣陰寒的風，“我查過地方志，這棟樓1998年就建成了，我在這等了整整25年才等到能對話的活人！”
他突然湊近，陳默能看見對方脖頸處若隱若現的青灰色痕跡，“你知道被世界遺忘的感覺嗎？上周那只橘貓都比你先發現我！”
當周小樂操控電視切換到《宇宙探秘》紀錄片時，陳默突然想起簽約當天的細節。
房東大叔特意強調“不用交物業費。”，現在想來，這棟連電梯都沒有的老樓，根本不存在物業。
陳默只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一直以為自己已經夠倒霉了，沒想到連租個房子都能撞鬼。
“不行，我要退租！”他抓起手機，準備給房東打電話。
周小樂急了，連忙飄到他面前：“別啊！你退租了我又得一個人無聊死！這樣吧，我保證不搗亂，還能幫你！你看，”
他操控著桌上的遙控器，切換到陳默最愛的紀錄片頻道，“我會很多技能的！”
“我不管，你必須離開。”陳默冷著臉，“不然我明天就搬走。”
周小樂的笑容僵住了，半透明的身體閃過一絲黯淡：“你真的這么討厭我嗎？”
他的聲音突然低落下來，“其實......我也不想一直當孤魂野鬼的。我連自己怎么死的都不記得，只知道在這棟樓里等啊等，等一個能看見我的人......”
雖然知道故意賣慘，也許這個人不會在乎，但是萬一呢？趁著陳默走神，他偷偷的用余光，偷看對方的表情。
陳默握著手機的手微微顫抖，這種被世界隔絕的窒息感，他在初中禮堂被哄笑包圍時就體會過。
還沒等他開口，周小樂突然眼睛一亮：“我們可以做交易！”
鬼魂操控著窗簾跳起波浪舞，“你知道嗎？78%的社恐患者都經歷過被過度社交支配的恐懼！”
他興奮地比劃著，“你讓我留下來，我幫你解決所有麻煩！比如......”他神秘地湊近，“幫你趕走那些煩人的社交！”
陳默皺眉：“什么意思？你又怎么知道我……”
“就像上周那個來收快遞的小哥，”周小樂得意地說，“我看你不想開門，就故意讓樓道的燈一直閃，嚇得他把包裹扔下就跑了！還有前天那個推銷電話......”
“是你干的？！”
陳默瞪大眼睛，那天他接到推銷電話，剛說了句“不需要”，電話那頭就傳來奇怪的電流聲，然后對方匆忙掛斷了。
“怎么樣，是不是很厲害？”
周小樂期待地看著他，“以后只要你不想見的人，不想接的電話，我都能幫你解決！作為交換，讓我繼續住在這里，好不好？”
陳默沉默了。
【我真是瘋了，居然看到了鬼，而他現在正在跟我商量怎么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