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陽光如同融化的鐵水，順著寫字樓的玻璃幕墻蜿蜒而下。
陳默拖著灌了鉛似的雙腿推開旋轉門，中央空調(diào)噴出的冷氣裹挾著同事們興奮的議論聲撲面而來，像無數(shù)細小的鋼針鉆進耳膜。
他揉著因徹夜趕工而發(fā)痛的太陽穴，機械地拐向工位，卻在通道口猛地剎住腳步。
原本寬敞的過道被擠得水泄不通，十幾部手機屏幕的冷光在他眼前晃動，如同無數(shù)只窺探的眼睛。
他們舉著手機蜂擁而上，屏幕上赫然是他上周提交的占卜APP設計稿。
原本作為概念圖的塔羅牌界面，不知何時被填充了密密麻麻的星象符號，連界面配色都變成了神秘的幽藍色。
“陳默！快來看！”
離他最近的實習生舉著手機撲過來，屏幕幾乎懟到他鼻尖，“你上周交的占卜APP設計稿火了！”
陳默下意識后退半步，卻見原本空白的塔羅牌界面布滿密密麻麻的星象符號，幽藍色的光影在屏幕上流轉，仿佛有銀河在指尖流淌。
更詭異的是，界面角落還浮動著半透明的小幽靈圖案，正朝他眨著眼睛——那標志性的破洞牛仔褲剪影，分明是周小樂的手筆。
“陳默！聽說你是隱藏的通靈大師？”
【通靈大師？什么時候？這種事情為什么不通知當事人？】
部門主管老王突然從人群中擠出來，肥厚的手掌重重拍在他肩上，鏡片后的眼睛亮得瘆人，“客戶點名要見你！說你設計的占卜算法精準到能算出前任結婚日期！”
【能不能不要自作主張就替別人安排行程？】
冷汗瞬間浸透了陳默的后背，他死死攥著手機，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
上周提交的占卜APP設計稿只是張粗糙的概念圖，此刻卻在同事們的手機屏幕上煥發(fā)著詭異的光彩。
昨晚他明明鎖好了電腦，結果開機時，還是在鍵盤縫隙里發(fā)現(xiàn)了周小樂特有的藍色熒光粉。
他就知道這是周小樂的“杰作”。
【那只愛闖禍的蠢鬼！】
陳默在心里暗罵，喉嚨發(fā)緊得說不出話。
“我...我只是隨便畫的...”
他的辯解被此起彼伏的驚嘆聲徹底淹沒。
老王已經(jīng)拽著他往會議室走，皮鞋敲擊地面的聲響像催命符。
透過虛掩的會議室門縫，他看見客戶們正襟危坐，有人戴著水晶手串，有人捧著泛黃的生辰八字，空氣中彌漫著檀香與焦慮的氣息。
【他到底要我干什么？】
“各位，這就是我們的天才設計師！”
老王的聲音帶著諂媚的笑意。
陳默剛要開口解釋，突然感覺后頸一緊，一股無形的力量揪住了他的衣領。
周小樂的聲音貼著耳畔響起，帶著惡作劇的興奮：“看我的！”
會議室的頂燈突然熄滅，投影儀自動切換成旋轉的星圖，幽藍的光線在墻面投下扭曲的影子。
空調(diào)出風口噴出帶著磷火的煙霧，陳默驚恐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聲帶不受控制地振動起來
“這位女士...”
陳默聽見自己的聲音變得低沉沙啞，“你命中有桃花劫——就在...垃圾桶里！”
他驚恐地看著自己的手不受控制地指向會議室角落，那里正躺著半袋沒吃完的薯片，包裝上的卡通圖案在煙霧中若隱若現(xiàn)。
客戶們倒吸一口冷氣，有人慌忙掏出筆記本記錄，鋼筆尖在紙面摩擦出沙沙聲響。
周小樂顯然玩嗨了，操控著咖啡杯在桌面跳起死亡搖滾，濺出的褐色液體在合同上畫出抽象的符咒。
當陳默被迫說出“施主需要用辣條供奉財神。”時，他終于忍無可忍，在桌下狠狠掐了把自己的大腿。
這招果然奏效。
鉆心的疼痛讓周小樂的念力出現(xiàn)波動，松開了念力控制，陳默趁機跳起來，撞倒了身后的椅子：“抱歉！我食物中毒神志不清！這一切都是誤會！”
但已經(jīng)晚了，客戶們看他的眼神反而更加敬畏，仿佛這也是通靈儀式的一部分。
【他玩瘋了，我看你們也瘋了。】
當天下午，陳默的私人社交賬號被好友申請淹沒。
有人發(fā)來寵物的照片，聲稱自家黑貓會背誦《靜夜思》。
還有人附上生辰八字，請求破解家族詛咒。
深夜，樓道里的聲控燈第七次被叩門聲驚醒。
陳默透過貓眼，看見門外站著舉著桃木劍的驅邪大師。
身后傳來虛弱的咳嗽聲，周小樂癱在沙發(fā)上，半透明的身體變得像褪色的水墨畫，連破洞牛仔褲都失去了往日的光澤。
“別...別開門...”
周小樂艱難地抬手，“今天用太多念力...我好像死了37%...”他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看到你被人圍著...就想著幫幫你...沒想到……”
陳默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
【死就死了，還37%？】
可看到他的狀態(tài)，他的心猛地揪緊。
依稀想起前天在會議室，周小樂偷偷往他口袋塞草莓軟糖的觸感，又想起暴雨夜那些會跳舞的蜘蛛帶來的歡笑。
老實說那個糖的味道其實沒那么好吃，但自己就是莫名其妙很喜歡。
隨后又想起加班的夜晚，那個調(diào)皮的幽靈用著他聽不懂的什么力量幫他翻漫畫書的溫柔。
門外的敲門聲越來越急，他卻轉身擋住貓眼，從衣柜里翻出最厚的毯子：“別怕，我來處理。”
當他舉著“夜深人靜，請勿打擾”的牌子走出門時，月光正好照在周小樂蜷縮的身影上。
門外傳來了陳默生疏的對話。
“不好意思，我要休息了，還請你現(xiàn)在不要再打擾我。”
“啊、不好意思啊大師，今天真是打擾了，但我實在是太好奇了。”
“那個、我不是大師，我、我也不打算一直做這個，我就是個臭學設計的，抱歉，可能幫不到你們。”
“沒事的大師，只能說明我們的緣分還沒到，沒事的。”
“實在是不好意思。”
“沒事沒事！”
“真的很抱歉…”
“真的沒事…”
屋里周小樂的指尖還殘留著未消散的藍光，在黑暗中勾勒出微弱的星星點點。
陳默余光看到，突然意識到，比起被當成“通靈大師”的困擾，他更害怕看到這個總是元氣滿滿的幽靈，像流星般消散在黎明前的夜空。
自己不會在他面前犯社恐，不就說明自己比起和人類交流更適合和鬼對話嗎？
【看來我還是更習慣跟這種非人的生物待在一起。】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徹底關上門的瞬間，周小樂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他半透明的身體陷進沙發(fā)里，擺出個夸張的葛優(yōu)癱姿勢，破洞牛仔褲隨著動作在月光下若隱若現(xiàn)，褲腳處殘留的念力微光像星星碎屑般閃爍。
他單手枕在腦后，另一只手虛虛地朝茶幾上的草莓軟糖抓去，糖果包裝紙立刻“嘩啦”一聲自動撕開，一顆粉色的糖球乖巧地滾到他掌心。
“早知道裝虛弱這么管用...”
他含著糖含糊不清地嘟囔，嘴角勾起狡黠的弧度，“應該早點用這招，省得你天天嫌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