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門檻上。眼睛盯著院門外那條黃土路。路上空蕩蕩。連只狗都沒有。心也空蕩蕩。

像被挖走了一大塊。手里攥著半塊沒啃完的饃。攥得死緊。指甲都陷進面里去了。

自己卻一點感覺不到。天擦黑。院門吱呀一聲。秀梅回來了。空著手。“柴呢？”我站起來，

聲音有點啞。“沒…沒拾著，”她眼神躲閃了一下，很快又穩住，“白跑一趟。

”她徑直走進灶屋。身上飄過來一股味兒。不是汗味，也不是柴火味。是…一股香胰子味兒？

淡淡的，有點甜膩。我們村，只有小賣部王婆子那兒有這種香胰子賣。一塊錢一小塊。

夠買好幾斤鹽。秀梅哪來的錢？哪舍得買這個？她端了盆水出來。蹲在院子里洗臉。

月光慘白。照著她脖子。那兒系著條東西。紅艷艷的。是條紗巾！薄得像層霧。紅得像血。

村里誰戴這個？只有…只有村長家那個在城里念過書的兒媳婦，前陣子回來省親，

脖子上圍過一條。聽人說，是村長兒子從省城捎回來的。金貴得很。“哪來的？

”我指著她脖子，聲音像生了銹的鐵片在刮。“啥？”她手一頓，水珠子順著下巴往下滴。

“那紅布條子！”我嗓子眼發緊。“哦，”她抬手摸了摸那紗巾，手指頭捻著薄薄的料子，

“王婆子小賣部買的，便宜，處理貨，就…幾毛錢。”幾毛錢？哄鬼呢！王婆子那摳門精，

處理個破碗底還要五分錢。這紅得晃眼的紗巾，幾毛？她當我傻子！我心里那團濕麥秸，

騰地一下，像是被火星子點著了。燒得我五臟六腑都疼。可看著她低眉順眼的樣子。

看著月光下她尖尖的下巴。看著她身上那件磨得透亮的舊褂子。那點火，又被什么壓了下去。

滋滋地響。冒出一股憋屈的煙。“幾毛錢也是錢，”我硬邦邦地甩出一句，“省著點。

”轉身進了屋。門板被我摔得山響。震得土墻簌簌往下掉灰。夜里。我倆躺在炕上。

背對著背。中間隔著一條冰冷的縫。像隔著條河。月光從破窗紙的窟窿眼兒里漏進來。

照在炕沿上。慘白的一條。像刀。“柱子…”她忽然輕輕叫我。我沒應。假裝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