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澡刷到虐狗視頻,我怒喊:“賜我一個帥哥吧!”
天花板轟然炸裂,水花四濺里砸下個濕透的銀發美男。
他耳尖泛紅撐起身:“凡人,你召喚本君何事?”
我盯著他鎖骨滴水尖叫:“你誰?!”
“月下老人。”他捏訣想跑,卻被紅繩纏住手腕。
“你我已被姻緣線綁定。”他咬牙扯那越纏越緊的紅線,“解開前,本君走不了。”
后來他總在七夕夜消失,直到我在姻緣廟撞見他為別人系紅線。
“原來月老也會騙人。”我轉身要走,卻被他從身后死死抱住。
“天規不許動情。”他聲音發顫,“可為你受天譴……我甘之如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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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缸里的水,溫吞地包裹著我每一寸疲憊的骨頭。狹小的空間,蒸騰的熱氣,頭頂那方陳舊、帶著幾絲裂紋的天花板,被水汽暈染得模糊不清,像隔了層毛玻璃看世界。
出租屋老舊的排風扇發出茍延殘喘般的嗡鳴,是我下班歸巢后唯一的背景音。
我,林晚,二十四歲,母胎單身。這四個字敲在簡歷上或許顯得清白無辜,但落在現實的空氣里,卻總帶著點揮之不去的尷尬和……隱隱的焦躁。
手指無意識地在手機屏幕上滑動。朋友圈里,大學室友曬著剛領的結婚證,照片里兩人笑得見牙不見眼,幸福幾乎要溢出屏幕;
高中閨蜜上傳了九宮格,背景是海邊的落日熔金,她依偎在一個高大男生的懷里,配文是“第三個紀念日,還是和你一起看海最浪漫”;
連公司里那個總愛抱怨男朋友打游戲不理人的小前臺,也發了一張兩人在網紅餐廳互相喂食的甜蜜合照。
滿屏的粉紅泡泡,甜膩得幾乎要順著網線爬過來,糊我一臉。我指尖頓住,屏幕的光映著我泡得有些發紅的茫然的臉。what is love?(汽水音樂bgm響起)
一團模糊的、從未真切感受過的概念。像隔靴搔癢,別人描繪得再生動,也終究隔了一層厚厚的、名為“體驗”的壁壘。
手指機械地繼續下滑。屏幕切換,蹦出一個萌寵視頻封面。標題赫然寫著:
“騙狗進來殺!單身慎點!” 帶著某種近乎自虐的好奇心,我點了進去。
視頻開頭是幾只毛茸茸的小奶狗擠在一起打瞌睡,萌態可掬。
畫面一轉,鏡頭拉遠——一只威風凜凜的大金毛正小心翼翼地叼著自己的食盆,輕輕放到一只明顯更瘦弱的小土狗面前。
小土狗怯生生地抬頭,大金毛溫柔地用鼻子碰了碰它的頭,仿佛在說“快吃吧”。陽光灑在它們交疊的影子上,溫暖得刺眼。
下一秒,鏡頭切到溫馨的室內。沙發上,一對年輕情侶穿著同款家居服,女孩靠著男孩的肩膀,男孩正低頭,極其自然地用叉子叉起一塊切好的水果,喂到女孩嘴邊。
女孩微微側頭,眼睛彎成月牙,張嘴接住。他們相視一笑,空氣里都是無聲的默契和糖分。
“啪嗒。”
是我的手機,沒拿穩,滑脫了指尖,直直砸進浴缸溫熱的水里。
屏幕在水下頑強地亮著,那對情侶甜蜜喂食的畫面隔著晃動的水波,扭曲又固執地定格著。
一股莫名的、混雜著疲憊、孤單、還有一點點不甘心的無名火,“噌”地一下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這算什么?連狗都懂得照顧同伴,連狗都能成雙成對撒狗糧,而我呢?在這狹小得轉個身都困難的出租屋里,在這泛著漂白粉味道的洗澡水里,像個孤零零的、被愛情遺忘在角落的傻瓜!
身體里那股積壓已久的、對“愛”這個抽象概念的巨大困惑,以及此刻被這“虐狗”視頻精準引爆的憋屈感,像火山巖漿一樣找到了噴發的出口。
我猛地從水里坐直身體,帶著一身淋漓的水花,仰起頭,對著那近在咫尺、布滿細小裂紋的天花板,用盡全身力氣,不管不顧地吼了出來:
“老天爺!你睜睜眼吧!我林晚二十四了!連個男人的手都沒正經牽過!愛是個什么鬼東西啊?能不能給我個痛快話?!賜我一個帥哥吧!現在!立刻!馬上!要帥的!非常非常帥的那種!聽見沒有——!!!”
聲音在狹小的衛生間里撞來撞去,帶著絕望的回響,幾乎震得我自己的耳膜嗡嗡作響。吼完,胸腔里那股濁氣似乎吐出去一些,但緊隨而來的是一種更深的、近乎虛脫的無力感。
我是不是瘋了?跟天花板較什么勁?
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正準備彎腰去撈我那可憐的手機。
“轟隆——!!!”
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毫無預兆地在我頭頂炸開!
不是打雷!是實實在在的爆炸聲!就在頭頂!近得仿佛炸裂在我的顱骨里!
我甚至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只覺得頭頂猛地一暗,無數細碎的水泥塊、粉塵、斷裂的木頭碎屑,裹挾著一股巨大的、冰冷的氣流,如同決堤的洪水般傾瀉而下!
溫熱舒適的洗澡水瞬間被砸得驚濤駭浪,巨大的沖擊力劈頭蓋臉,嗆得我鼻腔喉嚨火辣辣地疼,眼前一片混沌的白沫和水花。
“咳咳咳!救……命……”
我本能地尖叫,聲音卻被巨大的落水聲和嗆咳淹沒。
混亂中,一個沉重得離譜、帶著巨大沖擊力的東西,裹挾著冰冷的氣流,“噗通”一聲,結結實實地砸進了我身前的浴缸里!
浴缸里的水被這龐然大物砸得激蕩起半米多高的水浪,劈頭蓋臉地澆了我滿頭滿身,溫熱的水瞬間變得冰冷刺骨。
我整個人被這股巨大的沖力撞得向后狠狠一仰,后腦勺“咚”地磕在堅硬的浴缸沿上,眼前金星亂冒,耳朵里充斥著巨大的嗡鳴和水花瘋狂濺落的嘩啦聲。
我像條被拍上岸的魚,徒勞地掙扎撲騰了幾下,試圖抹開糊住眼睛的水和灰塵。肺里嗆了水,火燒火燎地疼,每一次吸氣都帶著尖銳的刺痛和細碎粉塵的顆粒感。
“咳!咳咳咳……”
劇烈的咳嗽讓我蜷縮起來,眼淚鼻涕不受控制地往外涌。恐慌像冰冷的藤蔓纏緊了心臟——天花板塌了!我被埋了?還是……地震了?
混亂中,視線終于艱難地聚焦。
渾濁的洗澡水還在劇烈地晃蕩著,水面上漂浮著白色的灰泥碎屑和斷裂的細小木茬。
而在距離我不到半臂遠的浴缸中央,那渾濁的水浪之下,赫然蜷伏著一個……人形的輪廓?
水波漸漸平息,渾濁的沉淀物慢慢下沉,那輪廓變得清晰。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水底一片……冷白的顏色?那是……皮膚?
我的目光呆滯地順著那片冷白向上移動。
緊窄的腰線在水波折射下顯得有些不真實,再往上……
是清晰利落的腹肌輪廓,線條分明得像是古希臘的大理石雕塑,隨著他急促的呼吸微微起伏。水珠順著那緊實的肌理,沿著深刻的溝壑,一路滾落,沒入更下方那片引人遐思的陰影地帶……
我的大腦徹底宕機了。
CPU燒了。
所有的尖叫、嗆咳、對地震的恐懼,瞬間被眼前這片極具視覺沖擊力的、活色生香的“風景”給轟得渣都不剩。
血液似乎全涌上了臉頰,耳朵里嗡嗡作響,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聲。
視線像是被無形的力量牽引著,不受控制地繼續上移。
越過起伏的胸膛,掠過線條優美的鎖骨,那上面正懸掛著幾顆晶瑩的水珠,欲墜不墜……
然后,我撞進了一雙眼睛里。
那人似乎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砸懵了,正掙扎著撐起上半身。
水珠順著他濕透的、緊貼在額角臉頰的銀色發絲不斷滾落。那頭發顏色純粹得驚人,像凝固的月光,又像最上等的絲綢,濕漉漉地貼在輪廓分明的側臉上。
他微微抬起頭,露出了整張臉。
時間,在那一刻,被無限拉長。
浴缸上方那個破開的大洞,透進來外面城市夜晚渾濁的光線,混著衛生間慘白的燈光,交織著打在他臉上。那是一張……
無法用任何語言精準描述的臉。五官的每一處線條都像是被神明精心雕琢過,完美得不似凡塵之物。
鼻梁高挺,下頜線清晰而冷峻。皮膚是那種不見天日的冷白,此刻沾著水汽,更顯得剔透。
但最攝人心魄的,是那雙眼睛。
虹膜的顏色極其奇異,左眼是深邃的、仿佛沉淀了整片夜空的墨藍色,右眼卻是清透的、如同初春融冰般的銀灰色。
這雙異色的眼眸深處,仿佛有星云在緩慢旋轉,蘊藏著一種古老、疏離又浩瀚的寂靜。此刻,這雙神祇般的眼睛里,清晰地映著我驚恐萬狀、頭發凌亂、掛著泡沫和水草的狼狽倒影。
他就那樣,半撐著身體,浸在和我同一個浴缸的臟水里,銀色的長發濕漉漉地貼在寬闊的肩膀和赤裸的胸膛上,幾縷發絲蜿蜒地貼在他線條完美的下頜。
短暫的、令人窒息的死寂之后,那雙異色瞳孔微微收縮了一下,眼底的星云似乎凝滯了一瞬。他薄而優美的唇瓣動了動,一個清冷、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困惑和……
某種奇異威嚴的嗓音,在狹小混亂的衛生間里響起,清晰地鉆進我嗡嗡作響的耳朵:
“凡人,”
他微微蹙起那形狀完美的眉毛,異色的眼瞳居高臨下地掃過我因過度驚嚇而僵住的臉,
“是你在召喚本君?”
“本……本君?”
我像卡殼的錄音機,只能機械地重復這兩個荒謬的字眼,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恐懼、羞恥、還有巨大的荒謬感像冰水混合物,瞬間澆熄了我臉上剛涌起的熱度,只剩下透骨的涼。
“你……你誰啊?!”
我終于找回了一點自己的聲音,拔高了八度,尖利得破了音,身體下意識地拼命往后縮,恨不得把自己整個嵌進冰冷的搪瓷浴缸壁里,
“變態!私闖民宅!我要報警了!!” 我胡亂地揮舞著手臂,試圖去抓旁邊架子上的浴巾,至少,至少遮住點什么!混亂中,手指只碰到一個冰冷的塑料瓶,“哐當”一聲掉進水里,濺起更大的水花。
眼前的“變態”對我的尖叫和指控毫無反應。他那雙蘊含著星云的異色眼瞳只是極快地掃了一眼四周的狼藉——
那個破開的大洞,漂浮的木屑和灰泥,渾濁的洗澡水,以及像只受驚兔子一樣縮在浴缸角落、渾身濕透、狼狽不堪的我。
一絲極淡的、難以言喻的神色掠過他的眼底,像是……嫌棄?或者是不耐煩?
他不再看我,仿佛我只是這堆狼藉中一個微不足道的背景板。
線條優美的下頜微微繃緊,那只骨節分明、修長好看得不像話的手抬了起來,五指以一種奇異的韻律快速變換著,像是在空氣中勾勒某種無形的符文。
指尖縈繞起一層極其微弱、肉眼幾乎難以察覺的、近乎透明的微光。
“聒噪。” 他薄唇輕啟,吐出兩個冰冷的字眼。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直接壓過了我驚恐的余音。
隨著他指尖那微弱光芒的閃爍,浴缸里渾濁的水似乎都停滯了一瞬。他身上濕透的、緊貼著肌膚的……
那似乎是一件質地非常奇特、非絲非麻的月白色長衫?水珠正迅速地從布料表面滾落、蒸騰,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排斥開來。他周身彌漫起一層極其稀薄的、幾乎看不見的白色霧氣。
他要走!他要憑空消失!
這個認知像一道閃電劈進我混亂的腦海。不行!天花板砸了!浴缸毀了!我差點被淹死砸死!這個從天而降的裸男就想這么一走了之?!
“喂!你站住!不許走!賠……”
我不管不顧地尖叫出聲,身體猛地向前一撲,完全忘了自己現在的處境,只想抓住這個罪魁禍首。
就在我撲出去的瞬間,就在他指尖那微弱的光芒即將變得明亮、身影似乎開始變得有些透明的剎那——
異變陡生!
數道極其細小的、閃爍著微弱紅芒的絲線,毫無征兆地憑空浮現!它們并非實體,更像是由純粹的光暈凝聚而成,細若游絲,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韌性。
其中幾道紅芒如同擁有生命般,瞬間纏繞上了他正在捏訣的右手手腕!
“嗯?” 他發出一聲極低的、帶著驚愕的輕哼。指尖的光芒猛地一滯,那即將消散的透明感也驟然凝固。
更多的紅芒絲線從虛空中浮現,目標明確地朝他纏繞過去。他眉頭緊鎖,那只空閑的左手閃電般抬起,試圖揮開這些惱人的光線。
然而,那些紅芒絲線卻靈巧無比,如同活物,輕易地繞開了他的格擋,反而順著他的手臂纏繞而上,甚至有幾縷,狡猾地纏向了他赤裸的腳踝!
“嘖!” 他臉上第一次露出了明顯的、近乎惱怒的神情。異色的眼瞳中星云急速旋轉,周身那股排斥水汽的白霧猛地一盛,似乎想強行震開這些糾纏不休的紅線。
但那些紅芒絲線不僅沒有被震開,反而像是受到了某種刺激,光芒驟然亮了幾分!
它們如同擁有黏性的蛛絲,非但沒有被掙脫,反而纏繞得更緊、更密了!更多的絲線從虛空中涌出,一部分纏繞著他,另一部分……
我驚恐地看到,有幾縷細細的紅芒,如同蜿蜒的紅色小蛇,竟然朝著我所在的方向,幽幽地飄了過來!
“啊——!什么東西!別過來!” 我嚇得魂飛魄散,拼命往浴缸角落縮,胡亂地拍打著水面,想把那些詭異的紅光趕走。
完全是徒勞。那幾縷紅芒輕飄飄地,無視了我的掙扎,極其精準地纏繞上了我的左手手腕。
就在紅芒觸及我皮膚的剎那——
嗡!
一股極其微弱、卻清晰無比的電流感,從手腕處瞬間傳遍全身!不痛,卻帶著一種奇異的酥麻和……難以言喻的牽引感。
仿佛有什么無形的絲線,將我和浴缸中央那個正在與更多紅芒搏斗的銀發男人,硬生生地、強制性地連接在了一起!
我的手腕,和他的手腕,被同一片閃爍的紅光纏繞著。那紅光像是有生命的脈搏,微弱地、同步地跳動著。
他顯然也感受到了手腕上那突如其來的、來自我這邊的“綁定”。他猛地轉過頭,那雙蘊含著星云的異色眼瞳,第一次真正地、銳利地、帶著難以置信的震驚,穿透渾濁的水汽,死死地釘在了我的臉上。
“怎會……” 他低語,聲音里充滿了愕然。之前的清冷、疏離、甚至那一絲嫌棄,此刻被一種巨大的、超出理解的困惑所取代。
他不再試圖捏訣離開,而是低下頭,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手腕上那越纏越緊、紅光越來越盛的絲線,又猛地看向我手腕上同樣閃爍的紅芒。
那些絲線如同活物,在我們之間繃緊、纏繞,構成了一道詭異的、無法斬斷的光之鎖鏈。
他伸出那只沒被纏住的左手,試圖去拉扯、掐斷右腕上那些紅芒絲線。他的指尖縈繞著比剛才明亮許多的白色微光,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感。
然而,當他的指尖觸碰到那紅芒的瞬間——
“滋啦!”
一聲輕微的、如同電流短路般的聲響!
他指尖的白光像是遇到了克星,瞬間黯淡、潰散!不僅沒能扯斷紅芒,反而像是給那紅芒注入了能量,纏繞著他手腕的紅光猛地暴漲了一瞬,勒得更緊,甚至在他冷白色的皮膚上留下了一道淡淡的紅痕!
“呃!” 他悶哼一聲,迅速縮回手,異色的瞳孔驟然收縮,死死盯著那無法撼動的紅線,眼神里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怒和一種……深切的懊惱。
浴缸里渾濁的水還在微微晃蕩,漂浮著塵埃和碎屑。我們之間,隔著不到半臂的距離,手腕卻被這詭異的、閃爍著不祥紅光的絲線牢牢捆綁在一起。
他抬起頭,異色的眼眸如同冰封的深淵,里面翻涌著驚濤駭浪般的情緒,最終化為一種冰冷的、帶著玉石俱焚般寒意的篤定,一字一句地砸向我:
“凡人,你干的好事!” 他的聲音低沉得可怕,每一個字都像裹著冰渣,“此乃‘同心結’,天地間最不講理的姻緣鎖!此線不解,本君……與你,便如同這結名——同心同縛,寸步難離!”
“你休想離開本君視線半步!”
“同……同心結?姻緣鎖?” 我像是被一道旱雷劈中了天靈蓋,整個大腦一片空白,只剩下這幾個字在里面瘋狂回響、碰撞。
手腕上那圈紅芒的存在感從未如此強烈,它微微發燙,像一條有生命的烙鐵,燙得我靈魂都在尖叫。
“寸步……不離?”
我機械地重復著,目光呆滯地從他那張寫滿寒冰般怒意的俊臉上,緩緩下移,掠過他線條流暢、還掛著水珠的鎖骨,結實緊致的胸膛,再往下……那被渾濁洗澡水堪堪遮掩的、充滿力量感的腰腹線條……
“啊——!!!”
一聲比剛才天花板炸裂時還要凄厲、還要崩潰的尖叫,終于沖破了我幾乎要窒息的喉嚨,在狹小、破敗、彌漫著粉塵和水汽的衛生間里,歇斯底里地爆發開來!
“滾出去!你滾出去啊!誰要跟你寸步不離!你這個暴露狂!神經病!偷窺狂!變態!!”
我完全失去了理智,像只被逼到絕境的小獸,一邊語無倫次地尖叫著最惡毒的詞匯,一邊瘋狂地拍打著水面,試圖用濺起的水花阻擋他那張該死的臉和該死的身體。
冰冷的水花劈頭蓋臉,分不清是浴缸里的,還是我驚恐的眼淚。
“閉嘴!” 一聲低喝,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瞬間壓過了我的尖叫。
他眉頭緊鎖,那雙向來古井無波的異色眼眸里,此刻清晰地翻滾著煩躁和……
一絲極其罕見的狼狽?顯然,我的尖叫和“暴露狂”之類的指控,精準地戳中了某種痛點。
他那只沒被紅線纏繞的左手猛地一抬,五指張開,掌心對著我。
我嚇得尖叫卡在喉嚨里,以為他要施法打我,條件反射地抱頭縮成一團。
然而,預想中的攻擊并未到來。
只聽見“呼啦”一聲輕響,像是有無形的風掠過。緊接著,一股巨大的、不容抗拒的吸力猛地攫住了我!
身體瞬間失重,整個人被一股柔和卻霸道的力量從冰冷的洗澡水里拔了出來!
“啊——!” 短促的驚呼剛出口,我就像一片輕飄飄的落葉,被那股力量裹挾著,凌空飛過了小小的浴缸,“噗”地一下,重重摔在了衛生間冰冷、濕漉漉的瓷磚地面上。
屁股和后背撞得生疼,但更讓我驚恐的是——
那條該死的、發著紅光的“同心結”絲線!它竟然隨著我的移動而自動延伸了!依舊牢牢地纏繞在我和他的手腕之間,繃得筆直,像一道猩紅的警戒線!
我摔在地上,渾身濕透,冷得發抖。而那個銀發男人,還半裸著泡在浴缸的臟水里!
這詭異的紅線,就橫亙在浴缸邊緣和冰冷的地面之間,將我們以一種極其屈辱、極其荒誕的方式連接著!
“你……!”
我又驚又怒又怕,牙齒咯咯打顫,指著他說不出完整的話。
他看都沒看我,仿佛把我丟出來只是處理一件礙事的垃圾。他微微側過頭,對著空氣,用一種極其低沉、快速、帶著某種奇特韻律的語言,簡短地說了幾個音節。
那語言古老而晦澀,完全超出了我的理解范疇。
隨著他的低語,浴缸上方那個破開的大洞邊緣,那些斷裂的木頭茬口和搖搖欲墜的水泥碎塊,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溫柔地拂過。
斷裂的木茬開始詭異地蠕動、延伸、重新接合;破碎的水泥粉塵逆著重力向上倒流,重新填補著空洞;連那些散落在浴缸和水面上的碎屑,也紛紛漂浮起來,朝著洞口匯聚……
短短幾秒鐘,那個足以砸死人的巨大破洞,竟然在我眼皮子底下,以一種完全違背物理定律的方式,無聲無息地愈合了!只留下天花板上幾道比之前更細小的、幾乎難以察覺的裂紋,證明剛才的災難并非幻覺。
整個衛生間,除了滿地狼藉的水漬、漂浮的灰塵、和我這個摔在地上狼狽不堪的落湯雞之外,竟然恢復了……表面上的完整?
我張著嘴,看著那完好如初的天花板,大腦徹底當機。剛才的尖叫、怒罵、羞憤……
全都被這超越認知的一幕碾得粉碎。只剩下一個念頭在瘋狂刷屏:鬼!妖怪!還是……神仙?
他做完這一切,才緩緩將目光重新投向我。那雙異色的眼瞳里,星云似乎平息了一些,但那份冰冷疏離和不容置疑的威嚴感,卻更加沉重地壓了過來。
“現在,”
他開口,聲音恢復了那種沒有起伏的清冷,卻帶著一種高高在上的命令口吻,
“給本君找件蔽體的衣物。” 他的視線掃過我身上同樣濕透、緊貼肌膚、幾乎透明的睡衣,眉頭幾不可察地又蹙了一下,補充道,
“要干凈的。”
“衣……衣服?”
我依舊處于巨大的震撼和恐懼中,思維完全跟不上他的節奏。目光下意識地順著他赤裸的上半身往下滑,在觸及水面下那模糊的輪廓時,又像被燙到一樣猛地彈開,臉上剛褪下去的熱度“轟”地一下又燒了起來。
“對!衣服!”
我猛地回過神,羞憤和一股被冒犯的怒火暫時壓過了恐懼,聲音都在抖,
“你砸穿我家天花板!毀了我的浴室!把我從浴缸里丟出來摔得半死!現在還好意思命令我給你找衣服?!憑什么?!還有這鬼東西!”
我用力晃了晃被紅線纏繞的左手腕,那紅芒隨著我的動作微微閃爍,
“這到底是什么?!趕緊給我解開!不然我真的報警了!”
我一邊虛張聲勢地喊著報警,一邊手忙腳亂地試圖用另一只手去扒拉手腕上那圈紅芒。
指尖觸碰到那光暈,感覺溫溫的,帶著一種奇異的韌性,根本扯不動,也摳不下來,仿佛它就是我皮膚的一部分。
“報警?”
他像是聽到了什么極其可笑的事情,唇角極其輕微地向上扯了一下,那弧度冰冷得沒有絲毫溫度。他異色的眼瞳俯視著我,如同神明俯視著一只徒勞掙扎的螻蟻。
“你大可試試。看看那些凡俗衙役,能否拘得了本君,又能否解得開這‘同心結’。”
他的話語帶著一種理所當然的傲慢,仿佛在陳述太陽東升西落般的真理。
“至于解開?”
他緩緩抬起自己被紅芒纏繞的右手腕,那冷白的皮膚在紅光映襯下顯得有些妖異。他盯著那紅線,眼神復雜,有憤怒,有困惑,還有一種深切的無力感。
“此乃天道所結,非人力可解。它何時消散……” 他頓了頓,異色的瞳孔深處掠過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完全理解的迷茫,
“本君亦不知曉。”
“天道?不知曉?”
我被他這云淡風輕又推卸責任的態度徹底點燃了,也顧不上害怕了,掙扎著想從地上爬起來,
“你砸了我家!弄壞我的東西!還……還把我弄成這樣!一句不知道就想完事?你……”
我氣得語無倫次,指著自己濕透的狼狽樣子,又指向他,
“你必須負責!賠錢!道歉!然后立刻馬上消失!”
“負責?”
他像是被這個詞刺了一下,異色的眼瞳猛地一凝,寒光乍現。一股無形的壓力瞬間彌漫開來,空氣都仿佛變得粘稠沉重。浴缸里的水無風自動,泛起細密的漣漪。
“若非你那聲不知天高地厚的嘶喊,震動了本君結界的節點,本君又怎會失足墜落這腌臜之地?”
他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如冰錐,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寒意,
“沾染凡塵俗氣,更被這該死的‘同心結’所縛!本君尚未追究你瀆神之罪,你倒先向本君索賠?”
“瀆……瀆神?”
我被他身上突然爆發出的恐怖氣勢壓得喘不過氣,那句“不知天高地厚的嘶喊”更是讓我心頭一顫。難道……難道真的是因為我那一嗓子?
這個認知讓我瞬間啞火,巨大的荒謬感和一絲隱約的……心虛涌了上來。
但輸人不輸陣,我硬著頭皮,聲音卻小了很多,帶著點色厲內荏的顫抖:
“你……你少嚇唬人!什么神不神的!我不管!反正……反正事情是你搞出來的!你得解決!至少……至少先給我弄件干的衣服!還有你!你也得穿上!”
我的目光再次不受控制地掃過他泡在水里的身體,臉燙得要命,飛快地移開視線。
他盯著我,那眼神銳利得像要把我剖開。半晌,那股迫人的壓力似乎收斂了一些。他微微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只剩下冰冷的疲憊和一種認命般的漠然。
“聒噪。”
他吐出兩個字,不再看我,目光轉向衛生間緊閉的門,“去取衣物。本君在此等候。”
語氣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手腕上那圈紅芒的存在感從未如此清晰。它微微發燙,像一條無形的鎖鏈,時刻提醒著我,無論我躲到哪里,都逃不開這個從天而降的、自稱“本君”的麻煩。
我掙扎著從冰冷的瓷磚地上爬起來,渾身濕透,冷得瑟瑟發抖。每動一下,被摔疼的骨頭都在呻吟。我狠狠地瞪了浴缸里那個依舊半裸著、一臉“本君屈尊降貴等你伺候”神情的銀發男人一眼,咬著牙,踉蹌地朝衛生間門口挪去。
手剛碰到冰冷的門把手,身后又傳來他那清冷無波的聲音:
“記住,同心結在,你離本君不得逾十丈之距。” 他頓了頓,似乎在陳述一個極其麻煩的事實,
“否則,此線反噬,其苦……非你這凡胎所能承受。”
我的腳步猛地一僵。
十丈?那是多遠?三十米?我飛快地在心里換算著。這破出租屋,從衛生間到我臥室,撐死了也就七八米!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竄頭頂。
這意味著,我連逃回自己房間鎖上門都做不到!只要我敢離開他超過三十米,這該死的紅線就會讓我痛不欲生?
巨大的屈辱感和被囚禁的恐慌瞬間淹沒了我。我猛地回頭,眼睛因為憤怒和恐懼而發紅:
“你……你卑鄙!你故意的!”
他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仿佛我的控訴只是蚊蚋之鳴,只是淡淡地補充了一句:
“動作快些。本君……不耐寒。”
最后三個字,他說得極其輕微,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別扭?
但此刻被憤怒沖昏頭腦的我,完全忽略了這細微的語氣變化。
“不耐寒?!”
我簡直要氣笑了,聲音尖利,
“你泡在溫水里!我摔在冰地上!你還不耐寒?!”
我用力吸了吸鼻子,感覺有溫熱的液體混合著冰冷的水珠一起流下來,分不清是委屈的眼淚還是洗澡水。
我猛地拉開衛生間的門,幾乎是帶著一股同歸于盡的悲憤沖了出去。手腕上那圈紅芒隨著我的動作拉長、繃緊,像一條猩紅的、有彈性的狗鏈。
當我沖到狹窄客廳的中央時,紅線繃到了極限,手腕上傳來一股清晰的、溫和卻不容抗拒的牽引力,阻止了我繼續沖向臥室的腳步。
我被迫停在客廳中央,像一個被無形鎖鏈拴住的囚徒。回頭望去,衛生間的門開著一條縫,那個銀發的身影依舊在浴缸的臟水里,只露出線條冷硬的下頜和濕漉漉的銀發。
屈辱的淚水終于徹底決堤。我胡亂地用濕透的袖子抹了一把臉,帶著哭腔,用盡全身力氣對著那條門縫嘶吼:
“等著!暴露狂!神經病!死變態!自大狂!我這就去給你找!找件最丑最破的麻袋!讓你穿!”
吼完,我也不管里面的人什么反應,憋著一股邪火,拖著那條無形的鎖鏈,沖進了我的小臥室。手腕上的牽引感始終存在,像一道冰冷的枷鎖。
我拉開衣柜,動作粗暴地翻找著。手指掠過幾件柔軟的睡衣,最終停在了一件壓箱底的舊物上——那是一件我大學時參加某個社團活動發的紀念T恤,男款,XXL號,顏色是極其扎眼的熒光綠,上面印著一個巨大無比、笑得極其傻氣的卡通猩猩頭像,還沾著一點不知道什么時候蹭上的、洗不掉的油漬。
“哼!就它了!” 我帶著一種近乎惡毒的報復快感,一把將那件熒光綠猩猩T恤扯了出來。又翻出一條同樣洗得發白、膝蓋處還磨破了個小洞的灰色運動褲。
抱著這堆“戰利品”,我深吸一口氣,帶著一種“惡心死你”的決心,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回那扇仿佛通往地獄的衛生間門口。
門縫里,水聲嘩啦輕響了一下。他似乎換了個姿勢。
我鼓足勇氣,猛地推開門!
浴室里的水汽已經散了大半,但那股混合著塵土和濕氣的味道還在。浴缸里的水似乎被他用某種方法弄干凈了,只留下濕漉漉的缸壁和底部一些殘留的灰泥痕跡。
他依舊站在浴缸里。
但……不再是完全赤裸。
一件質地極其古怪的、非絲非麻的月白色長衫,如同被無形的力量操控著,正自動地、一層層地貼合包裹住他頎長挺拔的身軀。那長衫樣式古樸簡潔,沒有任何紋飾,卻流淌著一種溫潤內斂的光澤。長衫覆蓋了他精壯的上半身,衣襟交疊,嚴絲合縫地一直系到修長的脖頸下方,只露出喉結處一點冷白的肌膚。下擺也垂落下來,蓋住了長腿,一直垂到腳踝上方。
整個過程無聲而迅速,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優雅和……神性?仿佛他天生就該被這樣圣潔的衣料所包裹。
我抱著那件熒光綠猩猩T恤和破洞運動褲,僵在門口,像個徹頭徹尾的傻瓜。
他剛好系完最后一個無形的“衣結”,微微抬眸,那雙蘊含著星云的異色眼瞳淡淡地掃向我,以及我懷里那堆與此刻氛圍格格不入的、散發著廉價熒光和破舊氣息的衣物。
他的目光在我懷里那堆“杰作”上停留了不到一秒,眼神里沒有憤怒,沒有嫌棄,甚至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漠然。仿佛看到的不是一件故意羞辱他的破衣服,而是一團……毫無意義的空氣。
然后,他極其自然地移開了視線,仿佛那堆東西根本不存在。他微微抬腿,動作流暢而輕盈,一步便跨出了冰冷的浴缸,穩穩地踩在濕漉漉的瓷磚地面上。那身月白色的長衫下擺甚至沒有沾到一滴水漬。
“凡俗衣物,濁氣太重。” 他清冷的聲音在狹小的空間里響起,帶著一種天然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離,像是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本君自有仙衣護體,不勞費心。”
我的臉,“騰”地一下,紅到了耳根。不是因為害羞,而是因為巨大的、無地自容的羞恥感!我精心挑選的“武器”,在他眼里,連被評價的資格都沒有!
抱著那堆廉價衣物的手臂,僵硬得如同灌了鉛。一股強烈的酸澀猛地沖上鼻腔。
他看都沒再看我一眼,徑直從我身邊走過。清冽的、仿佛帶著霜雪氣息的味道拂過我的鼻尖,與他那身“仙衣”的光澤一樣冰冷。手腕上那圈紅芒隨著他的走動而延伸、繃緊,傳來清晰的牽引感。
我像個提線木偶,被他手腕上那無形的紅線牽引著,踉踉蹌蹌地跟在他身后,走出了這片災難般的衛生間。
客廳里只開了一盞昏暗的壁燈,光線吝嗇地灑下,勉強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輪廓。他站在客廳中央,身形挺拔得如同雪原上的孤松,月白的長衫在昏暗的光線下流轉著極其微弱的、非人間的光華,與這間堆滿雜物、彌漫著泡面余味的小小出租屋格格不入。
他微微側頭,似乎在打量這個陌生而“污濁”的凡間居所。異色的眼瞳在昏暗中顯得更加深邃莫測,目光掃過沙發上堆疊的衣物,小茶幾上吃剩的半盒餅干,墻角積灰的健身器材……每一處,都讓他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緊一分,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冰冷氣息也越發凝重。
最終,他的視線落在了唯一看起來還算干凈的物件上——我那把放在窗邊、鋪著軟墊的單人小沙發椅。
他邁步走了過去。步履無聲,仿佛足不沾塵。
然后,他姿態極其自然地在那把小沙發椅上坐了下來。長衫的下擺垂落,鋪散在深色的軟墊上,如同月光流淌。他微微后靠,下頜輕抬,閉目養神。那副理所當然、仿佛此間主人的模樣,帶著一種渾然天成的傲慢。
我抱著那堆被他嫌棄為“濁氣太重”的舊衣服,僵在客廳中央,像個多余的道具。手腕上紅芒的牽引感依舊清晰,但此刻更像一道恥辱的烙印。
“你……” 喉嚨干澀發緊,我試圖找回一點聲音,“你到底是誰?你說的‘同心結’……還有‘本君’……到底什么意思?” 憤怒和恐懼退潮后,巨大的困惑和不安重新占據了上風。
他并未睜眼,長長的銀色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倦怠:“本君之名,爾等凡俗,知之無益。”
這該死的傲慢!我捏緊了拳頭,指甲幾乎要嵌進掌心:“那‘同心結’呢?這鬼東西什么時候能解開?難道要綁一輩子嗎?!” 一想到以后無論吃飯睡覺上廁所都要跟這個神神叨叨的暴露狂綁在一起,我就感到一陣窒息般的絕望。
“解鈴還須系鈴人。” 他終于睜開眼,異色的眼瞳在昏暗中看向我,目光銳利,帶著一種審視的意味,“此結因你之妄念而起,何時能解,端看你這‘念’何時能消。” 他的話語玄之又玄,如同打啞謎。
“我的妄念?” 我愕然,“我……我有什么妄念?”
“你于水厄之中,心緒激蕩,所呼所求,即是妄念之種。” 他的聲音毫無波瀾,像是在宣讀某種冰冷的判詞,“‘賜我一個帥哥’?呵……” 那一聲極輕的“呵”,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嘲諷。
我的臉瞬間漲得通紅,像是被當眾扒光了衣服。羞憤感如同巖漿般再次噴涌:“那……那只是個氣話!誰讓你當真了!而且……而且就算我有妄念,憑什么就纏上你了?!” 我晃著被紅線纏繞的手腕,氣得語無倫次。
他不再看我,重新閉上眼,似乎連解釋都覺得多余,只淡淡丟下一句:“此乃天道錯亂,非本君所愿。靜待其變,莫再聒噪。”
“天道錯亂?” 我被他這副“都是世界的錯與我無關”的態度徹底打敗了,一股深深的無力感攫住了我。
手腕上紅芒的牽引感時刻存在,像一道冰冷的枷鎖。客廳里彌漫著一種令人窒息的沉默。那個自稱“本君”的銀發男人閉目端坐在我的小沙發椅上,像一尊完美卻毫無生氣的月光雕塑。而我,渾身濕冷,狼狽不堪,像個闖入別人領域的乞丐,只能僵立在客廳中央,無處可去。
冷。深入骨髓的冷。濕透的薄睡衣緊貼著皮膚,像一層冰冷的蛇皮。剛才在浴缸里被熱水驅散的疲憊和寒意,此刻變本加厲地反撲回來。我忍不住打了個哆嗦,牙齒開始不受控制地輕輕磕碰。
不行,再這樣下去,沒等這該死的“同心結”解開,我先要凍死或者嚇死了。
我小心翼翼地挪動腳步,像踩在薄冰上,盡量不發出一點聲音,朝著臥室的方向蹭去。手腕上的紅線隨著我的移動而延伸,繃緊。當我蹭到臥室門口時,那牽引感變得清晰而強硬,阻止了我再往前一步。
十丈(三十米)的極限,就在這里。
臥室的門敞開著,里面溫暖的燈光和柔軟的床鋪近在咫尺,卻又遙不可及。我只能停在門口,像只被拴在門柱上的小狗。
我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頭的屈辱和憤怒,用盡量平穩但依舊帶著顫抖的聲音開口:“那個……‘本君’?” 這稱呼叫出來,我自己都覺得荒謬可笑。
沙發椅上的人毫無反應,仿佛已經入定。
我提高了點音量:“喂!我……我需要換身干的衣服!我冷!” 說到最后,聲音里帶上了一絲真實的、無法掩飾的可憐兮兮的哭腔。生理上的難受和心理上的巨大壓力,幾乎要將我壓垮。
他終于有了反應。
那雙異色的眼瞳緩緩睜開,沒什么情緒地朝我這邊瞥了一眼。目光掠過我濕透打綹的頭發,蒼白發抖的嘴唇,還有緊緊環抱住自己試圖汲取一點暖意的雙臂。
他沉默了幾秒。就在我以為他又要無視我,或者甩出一句“凡俗冷暖,自當承受”之類的風涼話時,他卻極其輕微地、幾不可察地點了下頭。
“可。” 只有一個字,冷冰冰的。
如同得到了特赦令!我立刻像只受驚的兔子,猛地竄進臥室,“砰”地一聲關上了門!后背死死抵住門板,心臟在胸腔里狂跳不止。
安全了……暫時的。
手腕上那圈紅芒依舊存在,像一道無聲的警示。我飛快地甩掉身上濕冷的睡衣,胡亂地用毛巾擦干身體,從衣柜深處翻出最厚實、最保守的珊瑚絨睡衣套上。柔軟的布料包裹住冰冷的肌膚,帶來一絲久違的暖意。
我靠在門板上,聽著客廳里死一般的寂靜,劫后余生的虛脫感和巨大的茫然再次襲來。怎么辦?報警?說我家天花板掉下來一個月老還跟我綁定了紅線?警察會把我當精神病抓走吧?告訴朋友?誰會信?明天還要上班……難道要帶著這個拖油瓶一起去?
想到明天可能面臨的恐怖場景,我眼前一陣發黑。
不行,得想辦法!至少得弄明白這鬼紅線到底怎么回事!
我深吸幾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輕輕擰開門把手,只開了一條小縫。客廳里,他依舊端坐在那把小小的沙發椅上,閉著眼,銀色的長發在昏暗的燈光下流淌著冷輝,月白的長衫纖塵不染。畫面靜謐得詭異。
“喂……” 我扒著門縫,聲音壓得極低,帶著試探,“那個……月……月老大人?” 我試圖用他剛才提過的名號。
他眼皮都沒動一下。
“那個……紅線……呃,‘同心結’……” 我斟酌著詞匯,小心翼翼地問,“它除了……綁著我們,還有什么別的……作用嗎?比如,會不會……影響我的運氣?或者……健康?” 問完我自己都覺得蠢,但總得找個突破口。
他終于緩緩睜開眼,異色的眼瞳在昏暗中轉向我這邊,帶著一絲被打擾清靜的不耐。他沒有立刻回答,只是抬起自己那只被紅芒纏繞的右手腕,目光落在上面,像是在審視一件麻煩的物品。
“此線,” 他開口,聲音依舊清冷無波,“乃天道錯亂所生之孽緣鎖。其用?唯‘同命’二字。本君所受束縛,你亦同感。本君若傷,你亦難安。反之亦然。” 他頓了頓,異色的眼瞳閃過一絲極其幽暗的光芒,補充道,“若強行分離超出十丈之距……神魂撕裂之苦,你我共擔。”
神魂撕裂?!
這四個字像四把冰錐,狠狠扎進我的心臟!剛才那點僥幸心理瞬間灰飛煙滅。這鬼東西不僅是狗鏈,還是共命鎖!還是那種分離就會一起痛不欲生的恐怖共命鎖!
我腿一軟,差點直接跪在門邊。
“那……那要怎么樣它才會消失?” 我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充滿了絕望。
“待你那妄念消弭,此結自解。” 他重復著之前的話,語氣沒有絲毫變化。
“消弭?怎么消弭?我……我現在一點‘妄念’都沒有了!真的!” 我急急地辯解,恨不得指天發誓,“我現在只想你趕緊走!紅線趕緊斷!我保證以后再也不喊什么帥哥了!”
“心口不一,妄念尤熾。” 他冷冷地下了論斷,再次閉上了眼睛,顯然不愿再多費口舌,“靜心,勿擾。”
溝通徹底失敗。
我絕望地關上門,背靠著門板滑坐在地板上。冰冷的觸感透過厚厚的睡衣傳來。完了,徹底完了。這日子沒法過了。
時間在死寂中艱難爬行。窗外城市的喧囂透過薄薄的玻璃隱隱傳來,更襯得屋內的寂靜如同墳墓。手腕上的紅芒像一道冰冷的脈搏,時刻提醒著我客廳里那個非人存在的迫近。
不知過了多久,極度的疲憊終于壓倒了恐懼和焦慮。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鉛,意識開始模糊。我掙扎著爬到床邊,幾乎是把自己摔進了還算柔軟的被子里。身體接觸床鋪的瞬間,緊繃的神經像是終于找到了斷點,意識迅速沉入了黑暗的深淵。
昏睡中,似乎做了一個極其混亂的夢。夢見自己漂浮在無垠的星空中,無數閃爍著紅光的絲線纏繞著我,另一端連接著一個模糊的、散發著月白光暈的身影。我想靠近,那身影卻如同水中之月,遙不可及;我想逃離,那些紅線便驟然收緊,勒得我靈魂劇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