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死咬住舌尖,腥甜在口中彌漫,才勉強壓下喉嚨里翻涌的嘔吐感和那聲幾乎要沖口而出的怒吼。
他猛地閉上了眼睛。
身體因極致的驚駭和強忍而無法控制地微微顫抖。
濃重的血腥味和藥味混雜在一起,變成一種令人作嘔的苦。
那苦味,浸透了五臟六腑。
濃煙,已經遮蔽了小半邊天空。
蕭凜臉色慘白,即使冷汗浸透了里衣,卻不管不顧,幾乎是手腳并用地沖出府門,朝著城外神山的方向踉蹌狂奔。
灼人的熱浪混著草木燃燒的焦煳氣味,嗆得他咳出了點點血沫。
山下,黑壓壓的兵士正將一桶桶火油潑向尚未燃起的山林。
火把投下,安陽公主就站在那片毀滅的烈焰之前。
她張開雙臂,對著燃燒的大山,發出尖厲刺耳的大笑:
“燒!給本公主狠狠地燒!燒成白地!一片焦土!”
“山神?笑話!哪來的神明!那賤婢和那兩個小野種,半年前就燒成灰了!骨頭渣子都揚了!本公主倒要看看,一堆灰燼,拿什么顯靈!拿什么降福!”
癲狂的笑聲,狠狠扎進蕭凜耳膜。
他用盡全身力氣嘶吼出聲。
“安陽!你給我住手!”
幾道黑影瞬間撲上。
訓練有素的侍衛輕易將重傷脫力的蕭凜死死摁倒在地。
安陽公主緩緩回頭,看見蕭凜,眼中是毫不掩飾的得意:“心疼了?蕭凜?”
她聲音壓得極低,“可惜啊…你記起來的,太晚了!”
她紅唇勾起一抹弧度,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他的身體上:
“你以為…當初你重傷醒來,為何獨獨忘了那個賤人,卻還記得本宮?”
蕭凜的臉色一僵!
安陽欣賞著他瞬間慘白的臉色,笑容更加得意:
“是我啊,你每日必喝的她親手為你煎的安神湯里……”
她故意頓了頓,享受著獵物瀕死的絕望,“早就摻了能讓你永忘前塵的離魂散了!”
轟隆!
藥物強行塵封的記憶,如同洪水般傾瀉而出。
燭光搖曳的深夜,她端著溫熱的藥油,一遍遍為他揉按著戰場上留下的猙獰舊傷……
他鋪開紅紙,一筆一劃寫下婚書,鄭重地按上自己的指印,遞給她時。
“阿禾,等這次凱旋,我們就成親,堂堂正正做我的妻……”
龍鳳胎奶聲奶氣地啼哭,她倚在門邊,抿唇輕笑,眼底是化不開的溫柔……
那些阿禾錯過的溫暖承諾和未來,此時都如同最鋒利的刀子,一刀一刀切下肉來,攪得他血肉模糊。
他喉嚨里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吼叫。
“阿禾!”
血沫濺在安陽華美的裙裾上,安陽嫌惡地皺了下眉。
她緩緩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地上如同爛泥般崩潰顫抖的男人,眼中最后一絲偽裝的情意也徹底消失。
一個侍女無聲地捧上一個托盤,上面放著一碗熟悉的藥汁。
安陽公主端起藥碗,俯視著蕭凜渙散絕望的眼,聲音輕柔:“看來,我的好夫君又不聽話了呢…”
“無妨。”
她將碗沿強硬地抵上他染血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