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總,車在樓下等您?!眲⑻刂粗E然煞白的臉,語氣謹慎,“蘇小姐那邊……”
“閉嘴?!绷帜矫偷剞D身,想起偵探報告里“迷迭香ktv后臺涉黑”的批注,想起豬頭男肥膩的手指,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他不能把她一個人丟在那里,不能讓她再次落入那些人的手里。
幾乎是本能地,他轉身沖回走廊,撞開了8號包間虛掩的門。
震耳的搖滾不知何時停了,包間里只剩下蘇晴一人,她坐在沙發上,手里攥著一瓶開了蓋的威士忌,酒液順著瓶口滴在網紗裙上,暈開深色的痕跡。
“你怎么又回來了?”她沒抬頭,指尖繞著酒瓶標簽,“來看我‘發爛發臭’的進度?”
林慕站在門口,看著她裸露的肩背在酒精的作用下泛起不正常的潮紅,看著她腳踝處滲出的血透過紗布染紅了地毯。
“求你,跟我走,”他的聲音沙啞,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這里不適合你?!?/p>
“不適合我?”蘇晴猛地抬頭,將威士忌狠狠砸在地上,玻璃碴濺到林慕腳邊。
她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網紗裙被酒液浸得透明,“那哪里適合我?你的凌宇集團頂樓?還是你那間能俯瞰整個城市的豪華公寓?”
她一步步向他走來,“林慕,你是不是忘了?”她歪著頭,笑容凄厲,“七年前是我拋棄的你”
“不是的!你沒有!”林慕猛地打斷她,“你明明是因為……”
“因為什么?”蘇晴逼近他,酒氣混著淚水噴在他臉上,“因為我媽重???因為蘇明欠債?別自欺欺人了——”她抬手,指尖狠狠戳在他胸口,“我就是賤!我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爛人!”
她的話精準地捅進林慕最不愿觸碰的傷口。
“你以為你現在回來裝深情很感人?”蘇晴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破罐破摔的狠戾,“收起你那套有錢人的慈悲吧!我看著就惡心!”
她后退一步,指著門口,眼神里充滿了厭惡與決絕,“滾出去!別再讓我看到你!看到你這張臉,我就想起自己有多可笑。”她頓住了,似乎在尋找最惡毒的詞語,最終卻只是喘著氣。
他看著蘇晴因激動而扭曲的臉,看著她眼底深處那片被絕望吞噬的荒蕪,終于明白,她不是在罵他,是在罵那個被現實逼到絕境、只能用傷人來保護自己的自己。
林慕背對著她,肩膀在定制西裝下劇烈起伏。
她剛吐出那些狠話,喉嚨里還殘留著威士忌的辛辣,卻看到他的身體突然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
不是憤怒的戰栗,而是從骨骼深處泛起的、病態的抽搐。
他的手指蜷縮成拳,指甲嵌進掌心,發出細微的骨骼摩擦聲?!皠e……”他喉間擠出破碎的音節,“別過來……”
蘇晴愣住了,她看著林慕踉蹌著轉身,臉色白得像張紙,額頭上不斷滲出冷汗,他的眼神渙散,瞳孔因痛苦而放大,往日銳利的眸子里只剩下茫然的掙扎。
“你……”她想說什么,卻被林慕突然跪倒的動作驚得說不出話,他的膝蓋撞在玻璃茶幾上,發出“咚”的悶響,身體向前傾倒,手掌撐在地毯上,指節摳進黏膩的絨毛里,卻無法支撐住沉重的軀體。
“林慕!”
這聲驚呼脫口而出,連蘇晴自己都沒反應過來,她看著他向前栽倒,額頭狠狠撞在旁邊的皮質沙發扶手上,金屬包角在他額頭上劃開一道血口。
鮮血瞬間涌出,順著眉骨滑進他緊閉的眼睛,染紅了他蒼白的臉頰。
包間里死一般寂靜,只有空調外機的嗡鳴和林慕壓抑的、如同溺水般的抽氣聲。蘇晴手里的酒瓶“哐當”掉在地上,酒液潑濺到她腳踝的傷口上,刺痛讓她一個激靈,卻顧不上疼痛,跌跌撞撞地撲過去。
他的身體還在劇烈顫抖,牙齒不住地打顫,發出“咯咯”的聲響。蘇晴蹲在他身邊,她想伸手扶他,指尖卻在觸到他滾燙的額頭時猛地縮回——那溫度高得嚇人,像塊燒紅的烙鐵。
“你怎么了?”她的聲音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慌亂地在他口袋里摸索,“藥……你帶藥了嗎?”
林慕的眼睛半睜著,視線聚焦在她臉上,卻又仿佛透過她看著某個遙遠的地方。他張了張嘴,卻只能發出幾個氣音,顫抖的手無意識地抓住她的手腕,卻又在片刻后無力地滑落。
蘇晴看著他額頭上不斷涌出的血,看著他因痛苦而扭曲的臉,之前所有的防備、自暴自棄在這一刻轟然崩塌。
“別嚇我……”她的聲音哽咽了,手忙腳亂地扯下脖子上的絲巾,按在他的傷口上,“林慕,你看著我!撐住!”
絲巾很快被血浸透,溫熱的液體透過布料滲到她指尖,她從未見過這樣的林慕——不是那個在夜店捏碎黃毛手腕的狠戾男人,不是那個用“包養”二字刺傷她的冷漠總裁,而是一個脆弱的、需要保護的靈魂。
蘇晴跪在林慕身邊,聽著他越來越微弱的呼吸,第一次感到如此清晰的恐懼——她怕他就這么倒下,怕他眼中的光徹底熄滅。
她顫抖著摸出他的手機,指尖在屏幕上滑了三次才解鎖,撥通了通訊錄里寫著特助的電話。
電話接通的瞬間,她聽到自己帶著哭腔的聲音在包間里回蕩:
“林慕……他快不行了……你快來……”
KTV走廊的霓虹在蘇晴眼前晃成一片模糊的光斑。
“蘇小姐,搭把手!”劉特助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急促,他熟練地給林慕注射了一支鎮定劑,“扶著他肩膀,我架腿!”
蘇晴點頭,手忙腳亂地環住林慕的脖頸,他的身體還在輕微抽搐,滾燙的體溫透過襯衫傳來,混著濃重的血腥味。
兩人合力將他架起時,林慕的頭無力地垂在蘇晴肩上,發絲蹭過她鎖骨,帶來一陣戰栗。
他額頭上的血順著她的頸窩流下,在網紗裙上暈開刺目的紅。
“讓開!都讓開!”劉特助對著圍觀的KTV員工低吼,保鏢們立刻清出一條路,蘇晴咬著牙,拖著林慕沉重的身體往外走。
邁巴赫的后座被臨時清理出來,林慕被小心翼翼地放平,蘇晴跪在車門邊,看著劉特助給醫院打電話,報出林慕的病史和癥狀,語速快得像連珠炮。
“蘇小姐,上車?!眲⑻刂鷴炝穗娫?,“總裁需要你?!?/p>
“我……”蘇晴想拒絕,卻在看到林慕無意識皺緊的眉頭時,喉嚨發緊。
她彎腰坐進車里,膝蓋不小心碰到他顫抖的手,他卻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猛地攥住她的指尖。
醫院的急救室燈火通明,白大褂的身影在玻璃門后匆匆閃過,林慕被推進去時,手腕還緊緊抓著蘇晴的手,直到護士柔聲勸說,他才無力地松開。
蘇晴站在門外,看著那扇冰冷的門緩緩關上,隔絕了里面的一切,只剩下自己身上未干的血跡和濃烈的消毒水味。
不知過了多久,劉特助端著一杯熱水走來,她的手還在不受控制地發抖,連紙杯都拿不穩。
“林慕他……”
“正在急救,”劉特助眼底布滿血絲,“已經通知了主治醫生,他是業內最好的抑郁癥專家?!?/p>
蘇晴猛地抬頭,茶杯里的水晃出幾滴,燙在手上。
“抑郁癥?”
話音剛落,電梯“?!钡匾宦暣蜷_,一位戴著金絲眼鏡的中年男人快步走來,正是林慕的私人醫生陳教授。
他與劉特助低聲交談幾句,看向蘇晴時,眼神復雜?!傲痔?,”他習慣性地稱呼,又立刻改口,“蘇小姐,林總的情況暫時穩定,但軀體化癥狀很嚴重,需要密切觀察?!?/p>
“軀體化……”蘇晴喃喃重復,想起林慕劇烈的顫抖和無法控制的抽搐,“他為什么會突然這樣?”
劉特助沉默片刻,終于開口,聲音低沉而沉重,“蘇小姐,有些事,我必須告訴你?!?/p>
他將她帶到走廊盡頭的露臺,“總裁七年前……在你離開后不久,就確診了重度抑郁癥,伴隨嚴重的軀體化癥狀。他吞過幾次藥,幸好都被發現及時……”
蘇晴的呼吸驟然停止,眼前陣陣發黑,她本以為他錦衣玉食、風光無限,原來那些空白的時光里,他經歷的是這樣的地獄。
“集團封鎖了消息,這是最高機密。”劉特助看著她,眼神里有痛心,也有一絲責備,“但你是源頭,蘇小姐。七年前,還有這次你說的每一句話……”
他沒再說下去,但蘇晴已經明白了。
那些她以為只是發泄的狠話,那些她用來保護自己的尖刺,都精準地扎進了他本就千瘡百孔的心上。
她想起他在包間里顫抖的身體,想起他額頭上的血,想起他攥住她手時的依賴——原來那個在她面前強硬、偏執的男人,早已被抑郁癥折磨得遍體鱗傷,而她,是遞出第一把刀的人。
“他一直沒放棄找你,”劉特助的聲音帶著嘆息,“他說只要找到你,一切都會好起來。可現在……”
蘇晴再也聽不下去,她捂住嘴,劇烈的惡心感涌上來,卻什么也吐不出來。
眼淚終于決堤,順著臉頰滑落,滴在沾著林慕血跡的網紗裙上,暈開更深的紅。
而此刻,急救室內的林慕還在沉睡,心電監護儀發出規律的“滴滴”聲,像在倒數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