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嶺的風,像一把把蘸了冰水的銼刀,刮過靠山村低矮的土墻。陳月容死死攥著手里那半截磨得油亮的牛筋弓弦,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村口打谷場中央,那領破草席蓋著的隆起,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在她心上。幾天了?她記不清。自從弟弟石頭跟著那幫外鄉(xiāng)人進山“尋寶”,就再沒回來。有人說,看見他們鉆進了老龍?zhí)逗笊侥莻€邪乎的洞子。也有人說,王三刀那伙人前些日子進去,就再沒出來,連尸首都長了嚇死人的白毛…最后燒都燒不化。
“月容姐…” 一個半大小子縮著脖子蹭過來,聲音壓得極低,帶著掩飾不住的恐懼,“柱子哥…柱子哥他爹…就是王三刀…那草席下面露出來的手…全是…全是那種銀亮亮的硬毛!跟針一樣!嚇死人了!村長說…說碰了那東西…沾上也得變怪物!”
陳月容沒說話,嘴唇抿成一條蒼白的線。她只是更緊地攥住了那截弓弦,粗糙的纖維深深勒進掌心,帶來一絲尖銳的痛感,才讓她勉強壓下喉嚨里翻涌的腥氣。怪物?她的石頭,那個笑起來露出兩顆虎牙、總嚷嚷著要給她打件狐皮襖子的弟弟,會變成那種東西?絕不可能!
她猛地轉身,不再看那令人窒息的草席,大步流星走向自家那扇歪斜的木門。門后,是空了一半的屋子,是石頭沒編完的竹筐,是冰冷的灶臺。
“月容!你要干啥!” 老村長拄著拐杖,顫巍巍地追了兩步,聲音嘶啞,“聽我一句勸!那地方…去不得啊!那是閻王殿的門檻!王三刀、李麻子、趙五…還有你舅張把頭!三十年前就折在里面了!都是血淋淋的教訓!那青石板上的字…”
“血字救不了命!” 陳月容猛地停步,回頭,那雙因連日憂懼而布滿血絲的眼睛里,此刻卻燒著兩團不顧一切的火焰,“青石板上的字,攔不住我爹那年進山找舅舅!也攔不住王三刀!更攔不住我弟弟!我舅用命刻的字,我爹用命去找,現(xiàn)在輪到石頭…輪到我了!” 她的聲音不高,卻像淬了火的鐵釘,一字字釘在打谷場冰冷的空氣里,“閻王殿?我就去闖一闖!是死是活,我得把我弟弟帶出來!帶不出來…我也得知道他是怎么沒的!”
老村長被她眼中那股近乎瘋狂的決絕震住了,張著嘴,后面勸阻的話卡在喉嚨里,化作一聲沉重的嘆息。
陳月容不再看他,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身影消失在昏暗的屋內(nèi)。片刻之后,她重新出來。褪去了沾著灶灰的粗布衣裙,換上了一身漿洗得發(fā)白、卻異常利落的深藍色獵裝,褲腿扎進厚實的牛皮靴筒里。一把磨得锃亮、帶著深深握痕的獵刀插在腰間牛皮鞘中,背后斜挎著一張半舊的硬木獵弓,箭囊里插著十幾支尾羽整齊的箭。她臉上沒有多余的表情,只有一種近乎凝固的堅毅,仿佛要奔赴的不是龍?zhí)痘⒀ǎ且粓鰧こ5尼鳙C。
“月容姐!等等我!” 剛才報信的小子,狗剩,一咬牙,抄起墻邊一把銹跡斑斑的柴刀追了上來,臉上還帶著未褪的驚恐,眼神卻有些發(fā)狠,“我…我跟你去!石頭哥待我好!我不能…”
“回去!” 陳月容厲聲打斷他,目光如刀,“你還小,別送死!” 她頓了頓,聲音放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守著村子。萬一…萬一我們回不來,告訴后來人,陳家姐弟,還有王三刀、張把頭…都是怎么折在里頭的!” 說完,她不再停留,邁開步子,頭也不回地走向村外,走向那片在暮色中如同匍匐巨獸般的莽莽秦嶺。
狗剩握著冰冷的柴刀柄,僵在原地,看著那個深藍色的、決絕的背影迅速融入沉沉的暮色山影,喉頭滾動了幾下,終究沒再喊出聲。打谷場上,一片死寂,只有山風嗚咽著穿過,卷起幾片枯葉,打著旋兒。
***
黑暗。粘稠、冰冷、帶著鐵銹和泥土腐朽氣息的黑暗,如同實質(zhì)的潮水,從四面八方擠壓著陳月容的感官。她背靠著冰冷濕滑的石壁,努力平復著狂跳的心臟和粗重的喘息。手中的火折子只剩下一點微弱的豆焰,勉強照亮身前幾步遠崎嶇不平的墓道。空氣沉重得如同鉛塊,每一次呼吸都扯得肺葉生疼。
弟弟陳石頭那支簡陋的火把,早已在半個時辰前的一場猝不及防的遭遇中徹底熄滅。
她忘不了那一刻。
石頭舉著火把走在她前面,年輕氣盛,帶著幾分初生牛犢的莽撞和對“寶藏”不切實際的幻想,嘴里還念叨著“姐,等咱找到寶貝,給你打金簪子…”話音未落,一道撕裂黑暗的銀色閃電,帶著凍結靈魂的死亡氣息,毫無征兆地從墓道深處撲出!快!快到火光只來得及映出一張因極致驚駭而瞬間扭曲的年輕臉龐,和兩點驟然亮起的、熔金般兇戾燃燒的瞳孔!
“石頭——!” 陳月容的尖叫和石頭短促凄厲到變調(diào)的慘嚎幾乎同時響起!
“噗嗤!”
是利刃撕裂皮肉、切斷骨骼的恐怖悶響!滾燙的、帶著濃烈鐵銹味的液體,如同潑墨般濺了她滿頭滿臉!火把脫手飛出,撞在石壁上,火星四濺,瞬間熄滅!最后的視野里,是弟弟石頭如同被抽掉了骨頭的破麻袋般軟倒的身影,和他脖頸處那三道深可見骨、正瘋狂噴涌著熱血的猙獰豁口!一只通體籠罩在冰冷銀輝中的小獸,穩(wěn)穩(wěn)地蹲踞在石頭尚在抽搐的胸口,墨黑的眼珠如同兩口深井,冷漠地轉向她,眼底深處那兩點熔金,在絕對的黑暗中,如同死神的烙印!
極致的恐懼和撕心裂肺的悲痛瞬間攫住了陳月容!她幾乎是憑著野獸般的本能,在黑暗降臨、腥風撲面的瞬間,猛地向后翻滾!獵刀出鞘的摩擦聲在死寂中無比刺耳!她感覺一股冰冷的銳風幾乎是貼著她的頭皮掠過,幾縷斷發(fā)無聲飄落。
然后,是死寂。只有石頭喉嚨里發(fā)出的、如同破風箱般“嗬…嗬…”的、越來越微弱的漏氣聲,還有濃烈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瘋狂地鉆進她的鼻腔。
那東西沒有繼續(xù)攻擊。它似乎在黑暗中無聲地移動了一下。接著,是極其輕微、卻令人毛骨悚然的吮吸聲…
陳月容背靠著石壁,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凍成了冰渣。獵刀橫在胸前,冰冷的刀鋒緊貼著手臂,帶來一絲微弱的支撐感。她不敢動,不敢呼吸,甚至不敢眨眼。黑暗中,那吮吸聲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著她緊繃到極致的神經(jīng)。她能想象出那副畫面——那冰冷的銀貂,正貪婪地攫取著弟弟眼中…最后一點生命的余燼…
淚水混合著臉上粘稠溫熱的血,無聲地滑落。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嘗到濃重的血腥味,才勉強壓下喉嚨里翻涌的悲鳴和嘔吐感。不能死!她不能死在這里!她要活著!活著把弟弟帶出去!活著…弄清楚這一切!
不知過了多久,那令人骨髓發(fā)冷的吮吸聲停止了。黑暗中,傳來一聲滿足又冰冷的、細微的嘶鳴。接著,是極其輕微的、爪子踩在碎石上的“沙沙”聲,那聲音向著墓道深處遠去,最終消失。
陳月容依舊僵在原地,如同石雕。直到確認那致命的威脅確實厲害,她才如同虛脫般,順著冰冷的石壁緩緩滑坐到地上。黑暗中,她摸索著,顫抖的手指觸碰到身邊一具尚有余溫、卻已徹底冰冷的軀體。脖頸處那可怕的傷口觸手粘膩、翻卷。她摸索著石頭的臉龐,指尖觸到他圓睜的、空洞的左眼窩,以及旁邊那只依舊大大睜著、凝固著無盡恐懼和茫然的右眼…
“石頭…” 破碎的嗚咽終于從喉嚨深處溢出,又被她死死用手捂住,堵在掌心里,化作壓抑到極致的、撕心裂肺的顫抖。她摸索著解下弟弟腰間的水囊和一小包干糧,緊緊抱在懷里,仿佛那是弟弟最后的一點溫度。然后,她解下自己背后的獵弓,摸索著,用顫抖卻異常堅定的手,將弓弦一點點拉開,搭上一支冰冷的箭矢。弓臂緊貼著小臂,箭鏃微微上揚,指向無盡的黑暗深處。
她不能退。身后是弟弟冰冷的尸體,是地獄的入口。前方…是吞噬了至親的魔窟,也是她唯一可能找到答案…或者同歸于盡的地方。
陳月容靠著石壁,在濃得化不開的血腥與黑暗中,強迫自己調(diào)勻呼吸。火折子只剩下最后一點微光,她必須省著用。耳朵極力捕捉著黑暗中任何一絲異響。時間,在冰冷和絕望中,被無限拉長。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有一刻,也許像一個世紀。墓道深處,那令人窒息的死寂中,毫無征兆地,傳來一聲沉悶的、仿佛來自大地臟腑深處的——
“嗡……”
這聲音并非通過空氣傳播,而是直接在她腦海中震蕩!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厚重感,和一種…冰冷、古老、至高無上的…意志!仿佛沉睡的魔神翻了個身。
緊接著,一種更細微、卻更令人心悸的聲音傳來。
“嚓…嚓嚓嚓…”
像是什么東西在刮擦著堅硬的石頭。聲音的來源,似乎就在墓道更深、更靠近主墓室的方向。
陳月容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她屏住呼吸,將獵弓握得更緊,箭鏃無聲地調(diào)整著方向。那刮擦聲持續(xù)著,帶著一種奇特的節(jié)奏感,不像是野獸,也不像是剛才那只恐怖的銀貂…
一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劈開她混沌的腦海——**石碑!** 老獵人臨死前提到的,刻著看不懂文字的石碑!會不會…那上面有線索?有離開這里的方法?甚至…有克制那銀貂和棺中邪物的東西?
希望,如同在絕對黑暗中驟然亮起的一點微光,雖然渺茫,卻瞬間點燃了她幾乎被絕望吞噬的心!弟弟的血不能白流!她必須去看看!
陳月容深吸一口氣,壓下狂跳的心臟。她小心翼翼地吹亮了火折子最后一點豆大的火苗。微弱的橘黃光芒,如同風中殘燭,勉強照亮身前幾步的范圍,也照亮了她臉上凝固的血跡和眼中孤注一擲的決絕。她將火折子盡量貼近地面,用身體擋住大部分光線,另一只手穩(wěn)穩(wěn)地端著獵弓,箭鏃前指,如同最警覺的母豹,向著那“嚓嚓”聲傳來的方向,一步,一步,極其緩慢、極其謹慎地…挪去。
墓道曲折向下,血腥味越來越濃重。腳下開始出現(xiàn)散落的、覆蓋著詭異銀白硬毛的焦黑碎骨(王三刀的殘骸),以及蜷縮在角落里、額頭凹陷、死不瞑目的枯瘦尸體(李麻子)。陳月容強忍著嘔吐和恐懼,目光銳利地掃過這些恐怖的景象,腳步?jīng)]有絲毫停留。
那“嚓嚓”的刮擦聲越來越清晰。終于,在火折子微弱光芒的邊緣,墓道一個拐角后的陰影里,一塊半人高的、布滿苔蘚和黑色污垢的暗青色石碑輪廓,隱約顯現(xiàn)。
而就在石碑根部,一個身影正背對著她,佝僂著腰,手里似乎拿著什么東西,正專注地在石碑底部用力地刮擦著!
那人身形瘦小,穿著一身沾滿泥污、早已看不出本色的破舊短褂,頭發(fā)花白凌亂。他刮擦的動作帶著一種近乎癲狂的專注,嘴里還神經(jīng)質(zhì)地、低低地念叨著什么,聲音嘶啞含混:“…露出來…快露出來…字…鑰匙…解脫…不能…不能再輪回了…”
**王鐵柱?!**
陳月容瞳孔驟縮!這個本該和他爹王三刀一樣,變成覆蓋銀毛怪物的刀疤臉,怎么會在這里?他還沒死?他在刮石碑?他想干什么?
就在這時,王鐵柱似乎刮掉了最后一片頑固的苔蘚,動作猛地頓住!他發(fā)出一聲壓抑著狂喜的、如同夜梟般的低笑:“哈…哈哈…找到了!就是它!‘血飼’…‘血飼’…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他猛地直起身,似乎想回頭,或者呼喊什么。
然而——
“咻——!”
一道撕裂黑暗的銀色死亡之鏈,帶著被驚擾的狂暴殺意,毫無征兆地從主墓室的方向暴射而至!目標直指石碑旁的王鐵柱!
太快了!比襲擊石頭時更快!更兇戾!
王鐵柱臉上的狂喜瞬間凝固,轉為極致的驚駭!他甚至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
“噗!”
一聲悶響!那道銀光狠狠撞在王鐵柱的后心!
沒有鮮血噴濺。但王鐵柱的身體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砸中,猛地向前一撲,重重撞在冰冷的石碑上!他手中的東西(似乎是一塊邊緣鋒利的燧石)脫手飛出,“當啷”一聲掉落在陳月容腳邊不遠處的碎石地上。
陳月容的心臟幾乎停止跳動!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將驚呼死死堵在喉嚨里!火折子的微光劇烈搖曳,映照出王鐵柱貼在石碑上的、因劇痛和恐懼而極度扭曲的臉。他覆蓋著銀毛的身體劇烈地抽搐著,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漏氣聲,卻發(fā)不出完整的慘叫。
那團籠罩在銀輝中的兇獸,正穩(wěn)穩(wěn)地蹲踞在王鐵柱的后頸上!墨黑的眼珠死死盯著王鐵柱撞在石碑上的位置,眼底深處那兩點熔金烈焰瘋狂燃燒,帶著一種被冒犯圣域的極致暴怒!
它緩緩抬起一只閃爍著金屬寒光的爪子,對準了王鐵柱覆蓋著銀毛的后腦勺!殺機凜然!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
陳月容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猛地落在了王鐵柱剛剛用燧石刮擦過的那片石碑區(qū)域!
那里,厚厚的苔蘚污垢被刮去,露出了下面暗青色的碑體。上面刻著的,不再是那些扭曲古拙的陌生字符!
是幾個同樣古老、筆畫卻相對簡單、帶著一種原始圖騰意味的符號!
其中兩個符號,如同用凝固的血液勾勒而成,在火折子微弱的橘光下,竟隱隱透出一種令人心悸的暗紅光澤!
它們扭曲盤繞,組合成一個陳月容從未見過、卻瞬間理解了其含義的圖形——**血飼!**
這兩個字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進了陳月容的腦海!
與此同時,她眼角的余光瞥見,就在那兩個暗紅符號的下方,石碑的基座與地面相接的陰影里,似乎…有一個極其隱蔽、極其微小的…凹陷?形狀…像是一個…半圓?
她的目光如同閃電般,又掃向自己腳邊不遠處——王鐵柱脫手掉落的,那塊邊緣鋒利的燧石!那燧石…似乎…缺了一個角?那缺角的形狀…
一個極其大膽、近乎瘋狂的念頭,瞬間在她絕望的深淵中炸開!沒有時間思考!沒有時間權衡!
幾乎是本能驅使!
陳月容動了!
她不是撲向王鐵柱,也不是撲向那恐怖的銀貂!而是如同離弦之箭,猛地撲向腳邊那塊缺角的燧石!動作快得超越了恐懼!在她撲出的瞬間,手中獵弓早已蓄勢待發(fā)的那支箭矢,帶著她全部的恨意、絕望和孤注一擲的決絕,并非射向銀貂,而是用盡全身力氣,狠狠射向墓室頂部一塊懸掛的、尖銳的鐘乳石!
“嘣!”
弓弦震響!箭矢破空!
“啪嚓!”
箭鏃精準地撞碎了鐘乳石的尖端!幾塊尖銳的碎石呼嘯著墜落!
這突如其來的、并非針對自己的攻擊和響動,讓那正準備對王鐵柱下殺手的銀貂猛地一滯!覆蓋銀輝的頭顱瞬間抬起,墨黑的眼珠帶著熔金的暴怒,本能地鎖定了碎石墜落的方位和弓弦震響的來源!
就是這電光火石的一瞬!
陳月容已撲倒在地,一把抓住了那塊缺角的燧石!觸手冰冷粗糙!她甚至來不及起身,就著撲倒的姿勢,用盡全身的力氣和速度,連滾帶爬地撲向石碑的基座!目標直指那個隱藏在陰影里的、微小的半圓形凹陷!
銀貂的反應快得超乎想象!在鎖定陳月容身影的剎那,它墨黑的眼珠中熔金爆燃!一聲無聲的、撕裂靈魂的尖嘯震蕩開來!銀光再閃!帶著必殺的意志,直撲向那個膽敢再次驚擾它、還試圖觸碰石碑的渺小女人!
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
陳月容甚至能感覺到背后那刺骨的冰冷銳風!她眼中只有那個近在咫尺的凹陷!沒有回頭!沒有躲閃!只有將手中那塊缺角的燧石,用盡生命最后的力量,狠狠摁向那個半圓形的凹陷!
“咔噠!”
一聲輕微到幾乎被忽略的、如同機括咬合的脆響!
就在燧石嵌入凹陷的瞬間——
嗡——!!!
整個石碑,連同它扎根的大地,猛地發(fā)出一聲低沉到極致、卻又洪大到震撼整個墓室的恐怖嗡鳴!暗青色的碑身驟然亮起!不是光芒,而是無數(shù)道細密如蛛網(wǎng)、流淌著粘稠暗紅色澤的詭異紋路!那些紋路如同被喚醒的血管,瞬間爬滿了整個碑體!尤其是“血飼”那兩個符號,更是紅得如同剛剛流淌出的、滾燙的鮮血!
一股難以形容的、狂暴而混亂的能量場,以石碑為中心,猛地爆發(fā)開來!
“嘶——!!!”
撲向陳月容的銀光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的、布滿尖刺的能量墻!那覆蓋全身的銀輝瞬間劇烈扭曲、潰散!它發(fā)出一聲前所未有的、痛苦到極致的凄厲嘶鳴(這一次,是真正物質(zhì)層面的尖嘯!),小小的身體被這股狂暴的能量狠狠彈飛出去,如同斷線的銀箏,重重撞在遠處的石壁上!落地后,銀輝暗淡紊亂,墨黑的眼珠中熔金明滅不定,竟一時無法站起!
整個墓室都在劇烈震動!碎石簌簌落下!那口巨大的青銅棺槨更是發(fā)出沉悶的“隆隆”聲,棺蓋劇烈地顫抖著,縫隙中,兩點墨綠色的死光驟然亮起,熾烈如鬼火,瘋狂地搖曳閃爍!一股更加龐大、更加古老、帶著被強行驚擾的滔天怒意的冰冷意志,如同蘇醒的滅世巨獸,轟然降臨!死死鎖定了石碑旁那個渺小的女人!
陳月容被石碑爆發(fā)的能量震得氣血翻騰,跌坐在地,手中的燧石也脫手飛出。她驚駭?shù)乜粗矍叭缤钸^來的、爬滿暗紅“血管”的石碑,看著遠處掙扎的銀貂,看著那口劇烈震動、墨綠死光噴薄的恐怖棺槨…
她似乎…捅破了真正的馬蜂窩!喚醒了一個比銀貂恐怖千百倍的存在!
就在她心神劇震,幾乎要被那滅世般的威壓碾碎之時——
“吼——!”
一聲不似人聲、充滿了極致痛苦、怨毒和…一絲詭異解脫感的咆哮,猛地在她身邊炸響!
是王鐵柱!
他被石碑爆發(fā)的能量波及,從石碑上滑落在地。此刻,他覆蓋著銀毛的身體正發(fā)生著恐怖的變化!那些銀白的硬毛如同活物般瘋狂地扭動、生長!他的身體在劇烈地膨脹、扭曲!骨骼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咔嚓”聲!臉上刀疤撕裂,皮肉翻卷,露出下面同樣覆蓋著銀毛的骨頭!他僅存的人類眼珠中,最后一點神智被無邊的痛苦和體內(nèi)某種被石碑能量引動的狂暴力量徹底淹沒!他不再是王鐵柱,而是一頭被痛苦和混亂能量催生出的、介于人獸之間的恐怖銀毛怪物!
“呃啊——!死!都死!” 怪物王鐵柱發(fā)出含混不清的咆哮,被混亂能量和體內(nèi)詛咒雙重折磨的他,只剩下毀滅的本能!他猩紅(已非人眼)的眸子,瞬間鎖定了離他最近的目標——跌坐在石碑旁的陳月容!覆蓋著長毛和扭曲骨刺的巨爪,帶著腥風,狠狠拍下!要將這驚擾一切的源頭碾成肉泥!
前有被激怒的棺中魔神意志鎖定!
后有被石碑能量催化變異的銀毛怪物撲殺!
側方,那只被震飛的銀貂也掙扎著站起,墨黑眼底的熔金重新點燃,兇戾地盯住了她!
真正的絕境!
陳月容眼中閃過一絲絕望,但瞬間被更瘋狂的狠厲取代!她猛地向側面翻滾!同時,一直緊握在左手、剛才用來射箭后便藏在袖中的獵刀,如同毒蛇吐信,帶著她全部的恨意和力量,狠狠刺向怪物王鐵柱拍下的巨爪手腕內(nèi)側——那里,銀毛相對稀疏!
“噗嗤!”
獵刀精準地刺入!深及腕骨!粘稠的、泛著詭異銀光的暗紅色血液飆射而出!
“嗷——!” 怪物發(fā)出一聲更加痛苦的慘嚎,巨爪拍擊的軌跡被劇痛帶偏,“轟隆”一聲砸在陳月容身側的石地上,碎石飛濺!
陳月容被震得翻滾出去,獵刀脫手,還留在怪物的手腕上!她掙扎著想爬起,但渾身骨頭像散了架。
就在此時,那只恢復過來的銀貂動了!它似乎被怪物王鐵柱的咆哮和混亂氣息徹底激怒,也可能感受到了棺槨內(nèi)那至高意志的催促!它化作一道比之前更快、更兇戾的銀色閃電,目標不再是陳月容,而是直撲那正在發(fā)狂的、變異的王鐵柱!墨黑的眼底,熔金燃燒到了極致!它要將這個失控的、被污染的“容器”徹底清除!
“噗!噗噗噗!”
銀光圍繞著怪物王鐵柱瘋狂閃爍!每一次閃爍,都帶起一蓬蓬粘稠的、泛著銀光的血霧!怪物發(fā)出驚天動地的慘嚎,覆蓋銀毛的身體被撕裂出無數(shù)深可見骨的傷口!它瘋狂地揮舞著受傷的巨爪,卻根本碰不到那快如鬼魅的銀貂!
陳月容趁機連滾帶爬地躲到一塊凸起的巨石后面,劇烈地喘息著,心有余悸地看著那場發(fā)生在咫尺之間的、非人的恐怖廝殺。
銀貂的攻擊如同疾風驟雨,完全壓制了變異的王鐵柱。怪物的動作越來越遲緩,慘嚎聲也漸漸微弱下去。眼看就要被徹底撕碎!
突然!
垂死的怪物王鐵柱,僅剩的那點源自人類的狡詐和怨毒,在死亡降臨前猛然爆發(fā)!他用盡最后的力量,那只沒受傷的巨爪不再徒勞地揮舞,而是猛地抓向自己胸前——那里,因為之前的膨脹變異,皮肉撕裂,露出里面同樣覆蓋著銀毛、卻微微鼓動的心臟部位!
“一起…死吧!” 怪物喉嚨里擠出含混的詛咒!
它鋒利的爪子,狠狠刺入了自己的胸膛!不是自殺!而是猛地掏出了一團東西——一團被粘稠銀血包裹的、微微搏動著的、散發(fā)著狂暴混亂氣息的肉塊!那是它被詛咒異化的核心!是它體內(nèi)所有混亂能量的源頭!
它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將那團散發(fā)著不祥氣息的肉塊,如同投擲炸彈般,狠狠砸向了那只正在它身上制造傷口的銀貂!同時,也砸向了銀貂身后不遠處的——那口巨大、震動不已的青銅棺槨!
銀貂顯然沒料到這垂死反撲!它正專注于撕開怪物的喉嚨!當那團帶著王鐵柱全部怨毒和混亂能量的肉塊砸來時,它只來得及猛地側身!
“砰!”
肉塊沒有砸中銀貂,卻結結實實砸在了劇烈震動的青銅棺槨之上!砸在了那滑開的縫隙邊緣!
滋啦——!!!
如同滾燙的生鐵浸入了冰水!那團粘稠的肉塊在接觸到棺槨冰冷青銅表面的瞬間,竟爆發(fā)出刺眼的慘白色光芒!一股狂暴、混亂、充滿了死亡怨念的能量瞬間爆發(fā)!與棺槨本身那古老、冰冷、秩序的力量猛烈沖突、湮滅!
“轟隆——!!!”
一聲比之前石碑爆發(fā)更恐怖的巨響在狹小的墓室中炸開!狂暴的能量亂流如同失控的颶風,橫掃一切!
首當其沖的是那只銀貂!它離爆炸點太近了!銀輝構成的身軀如同被投入絞肉機,瞬間被撕扯得支離破碎!連一聲慘叫都未能發(fā)出,就徹底化作了漫天潰散的銀色光點,隨即湮滅在混亂的能量風暴中!
離得稍遠的怪物王鐵柱,殘破的身軀被沖擊波狠狠掀起,如同破麻袋般撞在遠處的石壁上,發(fā)出骨骼盡碎的悶響,抽搐了幾下,徹底不動了,身體迅速干癟下去,覆蓋的銀毛也失去了光澤。
而陳月容,盡管躲在巨石后面,也被這恐怖的爆炸沖擊狠狠掀飛出去,重重摔在地上,眼前一黑,喉頭一甜,噴出一口鮮血!獵弓脫手飛出,不知去向。
爆炸的中心,那口巨大的青銅棺槨!
棺蓋在劇烈的爆炸和能量沖突下,竟然被硬生生震得向旁邊滑開了更大的一道縫隙!足有半尺寬!一股比之前濃郁百倍、混合著極致腐朽、古老檀香和枯萎花朵的奇異氣味,如同實質(zhì)的洪流,猛地從縫隙中噴涌而出!
棺槨內(nèi),那兩點墨綠色的死光,此刻亮得如同兩輪縮小的、冰冷的綠色太陽!光芒穿透縫隙,將整個墓室映照得一片慘綠!光芒中,翻騰著難以想象的、被徹底激怒的、毀滅一切的狂暴意志!
陳月容掙扎著抬起頭,吐掉嘴里的血沫,正好透過那道被炸開的縫隙,看到了棺槨內(nèi)部的景象!
沒有預想中的金銀珠寶,沒有腐爛的尸骸。
只有一片濃稠得如同液態(tài)的、翻滾涌動的黑暗!那黑暗仿佛擁有生命,在墨綠死光的映照下,呈現(xiàn)出一種令人作嘔的、粘稠的質(zhì)感。而在那片黑暗的最深處,隱約可見一個…扭曲、干癟、如同千年古樹根須般糾纏盤繞的…人形輪廓?那輪廓的胸口位置,鑲嵌著那兩點墨綠死光的源頭!
更讓她頭皮炸裂的是——
一只枯槁的、深褐色、纏繞著幾縷腐朽黑布的手骨,正緩緩地、帶著一種令空間都為之凝固的威壓,從翻涌的黑暗深處…伸了出來!越過滑開的棺蓋縫隙,探入了墓室的空氣之中!
那只手骨的目標,無比明確!
不是奄奄一息的怪物殘骸,不是潰散的銀貂光點。
而是…剛剛掙扎著半坐起來的、嘴角還掛著血跡的…陳月容!
冰冷的、超越了死亡的恐懼,瞬間凍結了陳月容的血液!她想逃,身體卻像被無形的枷鎖釘在原地!她想抓起武器,手邊卻空空如也!獵刀插在怪物手腕上,獵弓不知所蹤!
那枯槁的手骨,帶著凍結時空的威壓,無視了空間的阻隔,看似緩慢,實則瞬間就跨越了半個墓室的距離,懸停在了陳月容的頭頂!
五指張開!如同來自九幽地獄的囚籠!
陳月容瞳孔中,倒映著那不斷放大的、纏繞著腐朽氣息的枯骨手掌。她甚至能看清那深褐色骨節(jié)上細微的裂紋,看清上面粘連的、如同黑色苔蘚般的朽爛皮屑。
完了。
就在這意識即將被絕望徹底吞噬的瞬間,她眼角的余光,鬼使神差地,再次瞥向了那塊爬滿暗紅“血管”的石碑!
石碑在剛才的大爆炸中也受到了沖擊,表面布滿裂紋,那些暗紅的紋路光芒黯淡了許多。但在石碑的基座附近,被王鐵柱刮擦過的那片區(qū)域,“血飼”兩個暗紅符號的下方,似乎…因為震動…又露出了幾個更小的、同樣古拙的刻痕!
那幾個字…似乎…是…
她的思維因極致的恐懼而變得異常緩慢,卻異常清晰。那刻痕的形狀…扭曲…帶著一種獻祭的意味…指向…指向…
枯骨手掌,帶著終結一切的冰冷,緩緩落下!
陳月容猛地閉上了眼睛!不是等死!而是用盡靈魂最后的力量,發(fā)出了一聲并非語言、而是混合了所有悲痛、絕望、不甘和一絲源自血脈深處倔強的尖嘯!同時,她沾滿鮮血(有自己的,也有石頭的)的右手,用盡殘存的力氣,狠狠抓向自己胸前——那里,貼身掛著一個粗糙的、用獸骨磨成的小小護身符,是她娘留給她的遺物!
她不是要摘下護身符。她是猛地將護身符狠狠按在了自己還在流血、沾滿泥土和銀毛碎屑的傷口上!讓溫熱的血,瞬間浸透了那塊小小的獸骨!
**血飼!**
石碑上那兩個暗紅符號的含義,如同最后的閃電,劈開了她的絕望!
用血…喚醒?溝通?還是…獻祭?!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這是石碑揭示的“鑰匙”!是她唯一能做的、最后的掙扎!
就在她沾滿鮮血的手按著獸骨護身符,死死抵住自己傷口的剎那!
就在那枯槁手骨即將觸碰到她天靈蓋的瞬間!
嗡——!!!
那塊布滿裂紋的暗青色石碑,仿佛感應到了什么,猛地再次發(fā)出一聲雖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嗡鳴!碑身上那些黯淡的暗紅“血管”紋路,驟然亮了一下!尤其是“血飼”那兩個符號,紅光一閃!一道極其微弱、卻凝練如實質(zhì)的暗紅色光束,如同被引導的激光,瞬間從石碑上射出,精準地擊中了陳月容胸前那塊被鮮血浸透的獸骨護身符!
獸骨護身符在紅光擊中的瞬間,“啪”地一聲輕響,化作了齏粉!
但一股難以形容的、微弱卻異常堅韌的、帶著陳月容生命氣息和絕望意志的奇異波動,卻順著那道暗紅光束,逆流而上,猛地注入了石碑之中!
石碑劇烈地顫抖了一下!碑身上所有暗紅的紋路瘋狂地閃爍起來,明滅不定!一股混亂、抗拒、卻又帶著一絲…奇異悲憫的意志,從石碑深處被強行喚醒,極其短暫地、微弱地…干擾了那籠罩整個墓室的、源自棺槨的絕對冰冷意志!
這干擾,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一顆小石子,微不足道,卻足以在絕對的控制中,撕開一道極其細微的裂隙!
那緩緩落下的枯槁手骨,動作出現(xiàn)了一絲幾乎無法察覺的…極其短暫的…凝滯!
就是這一瞬!
陳月容緊閉的雙眼中,仿佛看到了一道光!不是希望的光,而是…弟弟石頭最后凝固著恐懼的右眼!是爹娘模糊的面容!是村口那冰冷的草席!是青石板上早已模糊的血字!
“啊——!!!”
她爆發(fā)出生命最后的、如同瀕死野獸般的尖嚎!身體里不知從哪里涌出一股力量!她不再試圖對抗那枯骨手掌,而是借著那枯骨瞬間凝滯的力道,用盡全身力氣,猛地向側面——向著那口被炸開更大縫隙的、翻涌著濃稠黑暗的青銅棺槨!狠狠撞了過去!
不是逃跑!是同歸于盡!是主動投入那吞噬一切的黑暗!
與其被那枯骨手掌像碾死蟲子一樣捏碎,不如沖進去!用自己這條命,用這身滾燙的血,去玷污那棺槨深處的冰冷存在!去驚擾那永恒的長眠!
她的動作完全出乎意料!那枯槁手骨似乎也因這螻蟻般生命的瘋狂反撲而出現(xiàn)了一絲極其細微的…錯愕?凝滯的間隙被這決絕的撞擊放大了!
“噗通!”
陳月容覆蓋著獵裝的身影,如同撲火的飛蛾,帶著一股慘烈的決絕,竟然真的穿過了那枯骨手掌下方那一閃即逝的空隙,狠狠撞進了青銅棺槨那滑開的半尺縫隙之中!瞬間被那翻涌的、濃稠如墨的黑暗徹底吞噬!消失不見!
只有她半幅被撕裂的、染血的藍色獵裝衣袖,被棺蓋縫隙邊緣鋒利的青銅刮住,留在了外面,在墨綠死光的映照下,如同垂死的蝴蝶翅膀,無力地飄蕩著。
墓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那枯槁的手骨,緩緩地、極其僵硬地…停在了半空中。五指依舊保持著張開的姿態(tài),仿佛在虛握著什么,又仿佛凝固了時間。
棺槨內(nèi),那兩點墨綠色的死光,在陳月容投入的瞬間,似乎極其劇烈地閃爍、膨脹了一下!光芒中翻騰的怒意似乎達到了頂點,但緊接著,那光芒又迅速內(nèi)斂、收縮,變得比之前更加深沉、更加…難以捉摸。翻涌的黑暗似乎平息了一瞬,隨即又恢復了那永恒的、粘稠的死寂。
片刻之后,那只停在半空的枯槁手骨,緩緩地、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或許是滿足?或許是沉思?的意味,慢慢地縮回了棺槨翻涌的黑暗之中。
“轟隆隆…”
沉重的青銅棺蓋,在無形的力量驅動下,緩緩地、嚴絲合縫地…重新閉合。將那半幅染血的衣袖,也徹底碾進了縫隙之中,消失不見。
墓室中,只剩下爆炸后的狼藉,怪物的殘骸,散落的焦骨,以及…那塊爬滿暗紅裂紋、光芒徹底熄滅、重新變得死寂的暗青色石碑。
蛇首之上,空空如也。
嗚咽的山風,再次從墓道口盤旋著灌入,吹拂過一地狼藉,吹拂過冰冷的石碑,吹拂過那口巨大、沉默、仿佛什么也未曾發(fā)生的青銅棺槨。
風聲中,棺槨滑開的縫隙邊緣,那只枯手最后縮回的位置,一點極其微弱、極其黯淡的墨綠色幽光,如同殘燼般,極其短暫地閃爍了一下。
那光芒,隱約勾勒出一個極其微小、極其古拙的…環(huán)形輪廓的虛影。虛影的中央,似乎有一點極其細微的…暗紅,如同凝固的血珠。
在距離棺槨不遠、一片被怪物王鐵柱粘稠銀血浸透的碎石地上。一點極其微弱、極其黯淡的銀光,如同風中殘燭,幽幽地亮了起來。
那銀光極其緩慢地凝聚著,艱難地勾勒出一個更加虛幻、更加不穩(wěn)定的小貂輪廓。它伏在血泊中,墨黑的眼珠尚未成型,只有兩點極其微弱、仿佛隨時會熄滅的熔金光點,在虛影中明滅不定。
風,卷起地上帶著銀光的血沫,掠過那新生的、脆弱得如同幻影的守護之靈,嗚咽著奔向墓道之外,奔向秦嶺沉默的、見證著無盡輪回的萬壑千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