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咽的山風卷著老龍潭的濕冷腥氣，灌入靠山村低矮的土墻，吹得打谷場上那領覆著王三刀骸骨的破草席“嘩啦”作響。空氣里彌漫著一股驅不散的、混合著焦糊、血腥和陳腐泥土的怪異味道。恐懼像冰冷的藤蔓，纏繞著每一間門窗緊閉的屋子。狗剩蹲在自家柴房門口，手里無意識地捻著一根枯草，眼神空洞地望著村外那片黑沉沉的山影。柱子哥抱著他爹那長滿銀毛的焦骸沖進山的那晚，月容姐緊跟著也追了進去…再也沒回來。三天了。
“聽說了嗎？” 村西頭的趙二嫂端著簸箕，湊到水井邊洗衣的劉嬸旁邊，聲音壓得極低，帶著抑制不住的驚惶，“昨兒后半夜，老李家那傻兒子狗娃在村口槐樹下撒尿，說…說聽見山里頭有女人在哭！哭得那個瘆人啊…一聲長一聲短的，跟月容丫頭的聲音…一模一樣！”
劉嬸手里的棒槌“啪嗒”掉進洗衣盆里，濺起一片水花，臉色瞬間煞白：“胡…胡咧咧啥！月容那丫頭…怕是早…”
“噓！” 趙二嫂緊張地左右看看，聲音更低了，“還不止呢！今早天蒙蒙亮，進山砍柴的王老憨，嚇得連滾爬爬跑回來，簍子都丟了！說是在老龍潭那邊的山坳口…看見…看見一個穿著藍衣服的人影，在霧里飄！沒腳！上半身…上半身像是爛了，血糊糊的，還…還往下滴著銀亮亮的…水？還是毛？他嚇得魂都沒了，哪敢細看！”
流言如同滴入滾油的水珠，在死寂的靠山村無聲地炸開，迅速蔓延成燎原的恐慌。月容的哭聲？滴著銀水的藍衣鬼影？每一個字眼都像冰冷的針，扎在村民們緊繃的神經上。老村長蹲在自家門檻上，吧嗒著早已熄滅的旱煙袋，溝壑縱橫的臉埋在陰影里，渾濁的老眼望著黑黢黢的秦嶺深處，只剩下沉重的嘆息和無力回天的絕望。
***
秦嶺腹地，老龍潭后山坳。
濃得化不開的白色山霧，如同凝固的牛奶，沉甸甸地壓在林間，吞噬了所有的聲音和色彩。參天古木在霧中只剩下扭曲的、鬼爪般的黑影。空氣粘稠冰冷，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冰渣，帶著濃重的土腥和一種難以言喻的…鐵銹般的陳舊血腥味。
六道身影，如同鬼魅般無聲地穿行在這片死寂的霧瘴中。他們裝備精良，與這原始蠻荒的環境格格不入：高強度纖維編織的深色探險服緊貼身體，勾勒出干練的線條；頭盔上集成的強光燈束如同利劍，在濃霧中艱難地劈開有限的光明；每個人的肩頭、腰間都固定著各種儀器，閃爍著幽綠的指示燈；手中緊握的，是帶有戰術導軌和強光手電的復合弩或大口徑手槍，槍口警惕地指向四周翻涌的霧氣。
為首的是個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代號“磐石”，國字臉，眼神銳利如鷹，每一步都踩得異常沉穩，仿佛真如他的代號一般不可撼動。他手中端著一把加裝了熱成像瞄具的突擊步槍，冰冷的金屬光澤在霧氣中若隱若現。
緊跟在磐石側后方的，是一個穿著同款探險服卻難掩窈窕身姿的女人，代號“夜鶯”。她面容姣好，眼神卻帶著一種冰雪般的冷靜，鼻梁上架著一副多功能戰術眼鏡，鏡片上不斷滾動著復雜的數據流——氣壓、濕度、磁場強度、生物熱源信號…她的手指不時在腕部的微型電腦上快速滑動。她是隊伍的眼睛和大腦。
在夜鶯身旁，另一個女性隊員“青蘿”則顯得更加沉默。她身形相對纖細，背負著一個特制的金屬箱，步伐輕靈得像一只貓。她沒有佩戴戰術眼鏡，只是微微低著頭，黑色的劉海遮住了大半額頭，露出的側臉線條柔和，眼神卻異常空洞，仿佛靈魂的一部分已經抽離，在感知著周圍肉眼無法觸及的維度。偶爾，她會毫無征兆地停下腳步，側耳傾聽，或者伸出手指，極其緩慢地拂過身邊冰冷潮濕的樹干或巖壁，指尖微微顫抖，仿佛在讀取著巖石和樹木記憶中的恐懼片段。
隊伍中間，是負責地質和古墓結構分析的“博士”，一個頭發花白、戴著厚厚眼鏡的老者，此刻正緊張地調試著手中一個嗡嗡作響、不斷發出不規則脈沖聲響的儀器。他身后是身材壯碩、背著沉重裝備包和爆破裝置的“火藥桶”。斷后的是身形矯健、眼神機警的“猴子”，他手中的復合弩始終處于半張狀態，箭頭在霧氣中閃著寒光。
“磁場強度異常飆升，指數級波動…這不符合任何已知的地質模型…” 夜鶯盯著鏡片上的數據，冷靜的聲音里透著一絲凝重，打破了壓抑的寂靜，“前方三百米，能量讀數扭曲得像一團亂麻…干擾源極強。博士，你的地質雷達有反饋嗎？”
博士手忙腳亂地拍打著手里那個發出刺耳雜音的儀器，屏幕上只有一片瘋狂的雪花點。“失…失效了！強磁場完全屏蔽了信號！該死！這里的巖石…巖石本身就像一塊巨大的磁鐵，或者…或者里面嵌著什么能扭曲空間的東西！” 他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驚駭。
“空氣成分…惰性氣體比例異常，氧氣含量在緩慢下降…還有…檢測到微量的…生物堿類神經毒素？來源不明…” 夜鶯的聲音依舊平穩，但報出的數據讓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如同影子般的青蘿，猛地停下了腳步！她空洞的眼神驟然聚焦，死死盯向前方翻滾的濃霧深處！瘦削的肩膀無法抑制地劇烈顫抖起來，仿佛正承受著某種無形的巨大沖擊！她張了張嘴，喉嚨里發出“嗬…嗬…”的抽氣聲，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脖子。
“青蘿？！” 磐石瞬間轉身，槍口隨著視線移動，警惕地指向青蘿注視的方向。其他人也立刻進入戰斗狀態，弩箭和槍口齊齊指向濃霧。
“冷…好冷…” 青蘿的聲音如同夢囈，帶著深入骨髓的恐懼，“血…很多血…舊的…新的…都混在一起…粘稠的…銀色的…在石頭縫里…在樹根上…滲出來…” 她纖細的手指死死摳住旁邊冰冷的巖壁，指甲幾乎要折斷，“哭…有女人在哭…很近…又很遠…在…在下面！” 她猛地指向腳下被厚厚腐葉覆蓋的地面，“不是風！是…是怨氣！是死不瞑目的…魂！被釘住了！被…被什么東西…吸住了！” 她的瞳孔驟然放大，仿佛看到了極其恐怖的景象，“眼睛！好多眼睛！在霧里…在石頭后面…看著我們！冰冷的…貪婪的…在等！在等我們進去！”
一股難以言喻的寒意，順著青蘿顫抖的指尖和驚恐的話語，瞬間爬滿了每個人的脊背！連磐石握著槍柄的手指都微微收緊。夜鶯戰術眼鏡下的眉頭緊緊鎖起，鏡片上代表生物熱源的紅點依舊一片空白，但青蘿那源自特殊感知能力的預警，在靈異事件檔案中有著驚人的準確率。
“保持隊形！警戒推進！” 磐石低沉的聲音如同磐石，強行壓下隊伍中蔓延的恐慌，“火藥桶，注意腳下和頭頂！猴子，盯緊兩側！夜鶯，持續監測！博士，想辦法恢復部分功能！青蘿…” 他看了一眼臉色慘白、搖搖欲墜的靈媒，“跟緊我！”
隊伍在令人窒息的濃霧和青蘿描述的恐怖幻象中，繼續向能量讀數扭曲的核心區域艱難推進。腳下的腐葉越來越厚，踩上去發出令人心悸的“噗嗤”聲，仿佛下面是吸飽了血水的海綿。周圍的古樹形態愈發猙獰扭曲，虬結的樹根如同巨蟒般裸露在地表，盤根錯節。
“等等！” 走在最前面的猴子突然低喝一聲，猛地蹲下身，強光手電的光束聚焦在幾步外一堆被腐葉半掩的灰白色粉末上，旁邊還散落著幾塊焦黑的、形狀怪異的碎骨。“骨灰？還有…這骨頭焦得不成樣子了…上面好像粘著…銀色的毛？” 他用弩箭的尖端小心翼翼地撥弄了一下，那幾根寸許長的銀白硬毛在燈光下閃爍著冰冷的金屬光澤。
博士湊近，用放大鏡仔細觀察，又取了一點粉末放在便攜檢測儀上，儀器立刻發出尖銳的報警聲。“高密度未知金屬殘留…能量輻射異常…這…這根本不是正常焚燒能留下的！像是被…被某種超高能量瞬間氣化后又強行凝結的…廢渣？” 他的聲音充滿了困惑和驚懼。
夜鶯的戰術眼鏡鎖定了那些銀毛，鏡片上數據瘋狂滾動：“金屬成分無法解析…結構排列…違背物理法則…蘊含微弱但極其詭異的生物能量場…類似…活體組織的惰性能量結晶？”
就在這時！
“沙沙…沙…沙…”
一陣極其輕微、如同砂紙摩擦的聲響，毫無征兆地從眾人頭頂濃密的樹冠陰影中傳來！
所有人瞬間抬頭！強光光束交織著射向聲音來源！
濃密的枝葉在強光下如同鬼爪搖曳，但…空無一物！
“在上面！” 猴子反應最快，復合弩瞬間抬起！然而，他的弩箭尚未射出——
“咻——！”
一道撕裂濃霧的銀色閃電，帶著凍結靈魂的死亡氣息，并非來自樹冠，而是從側面一叢扭曲的灌木陰影中暴射而出！目標直指隊伍中央，正蹲在地上研究骨灰的博士！快！超越了生物反應極限的快！
“博士！！” 磐石的怒吼和夜鶯的尖叫同時響起！
磐石的槍口瞬間調轉，但根本來不及鎖定！夜鶯的戰術眼鏡上，只捕捉到一道模糊的銀色軌跡殘影！
眼看那死亡銀光就要洞穿博士的后心！
千鈞一發之際！
一直處于極度恐懼狀態、仿佛隨時會崩潰的青蘿，身體猛地向前一撲！不是撲向博士，而是撲向博士腳邊那堆灰白色的骨灰！
她的動作帶著一種超越理性的、近乎本能的瘋狂！她沾滿泥土和冷汗的雙手，狠狠插進了那堆冰冷的骨灰之中！同時，喉嚨里爆發出一個嘶啞、扭曲、不似人聲的音節，像是古老的詛咒，又像是絕望的哀鳴！
“唵——！！！”
隨著這聲嘶鳴，她插入骨灰的雙手仿佛握住了無形的引信！那堆灰白色的粉末，驟然爆發出刺眼的幽藍色磷光！無數細小的幽藍光點瘋狂閃爍，如同瞬間被點燃的鬼火！
一股狂暴、混亂、充滿了無盡怨毒和死亡氣息的能量場，以青蘿和她手中的骨灰為中心，猛地炸開！形成一圈無形的、扭曲的沖擊波！
“嘭！”
那道撲向博士的銀色閃電，如同撞上了一堵布滿尖刺的怨念之墻！銀輝構成的身軀瞬間劇烈扭曲、潰散！它發出一聲短促、痛苦到極致的尖嘯（這一次，是真正物質層面的聲音！），小小的身體被這股源自王三刀骸骨殘渣的怨念能量狠狠彈飛出去，“啪”地一聲撞在遠處一棵古樹的樹干上！銀輝暗淡紊亂，落地后掙扎了一下，竟一時無法站起，墨黑的眼珠中熔金明滅不定，死死盯住了引發這一切的青蘿！
博士被爆炸的氣浪掀了個跟頭，眼鏡都飛了出去，嚇得魂飛魄散，連滾帶爬地躲到一塊石頭后面。其他人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能量爆發震得氣血翻騰，連連后退，驚駭地看著場中。
青蘿依舊跪在骨灰旁，雙手深深插在散發著幽藍磷光的灰燼里，身體劇烈地顫抖著，仿佛正承受著巨大的反噬。她低著頭，黑色的長發垂落，遮住了臉龐，只有壓抑的、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嗚咽從發絲間傳出。她裸露的手腕上，皮膚下隱隱浮現出幾道詭異的、如同銀色血管般的凸起紋路，一閃而逝。
“青蘿！你怎么樣？” 夜鶯第一個沖到她身邊，想要扶起她，卻被青蘿身上散發出的那股混亂、冰冷的氣息逼得后退一步。
“走…快走…” 青蘿抬起頭，臉色慘白如紙，嘴角滲出一縷鮮血，眼神卻異常清醒，帶著一種洞悉了結局的絕望，“它…只是被打退了…沒有死…而且…而且我把它…徹底激怒了…還有…還有下面的東西…被驚醒了…它在…在召喚！”
仿佛為了印證她的話——
“嗡……！！！”
一聲低沉到極致、仿佛來自九幽地底、又像是從眾人腳下深處傳來的恐怖嗡鳴，猛地炸響！這一次，聲音不再局限于意識層面，而是形成了實質的音波！整個山坳的地面都隨之劇烈震動起來！古樹簌簌發抖，碎石從巖壁上滾落！
一股更加龐大、更加古老、帶著被螻蟻一再驚擾而爆發的、毀滅一切的滔天怒意的冰冷意志，如同蘇醒的滅世巨獸，轟然降臨！死死鎖定了坳口深處，鎖定了在場的每一個人！
濃霧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攪動，瘋狂地旋轉、匯聚，在眾人前方不遠處的山坳盡頭，形成了一個巨大的、緩緩旋轉的灰白色漩渦！漩渦的中心，隱隱顯露出一個被枯藤和嶙峋怪石半掩的、黑黢黢的洞口！如同通往地獄的咽喉！
一股比之前濃郁百倍、混合著極致腐朽、古老檀香、枯萎花朵和濃烈血腥的奇異氣味，如同實質的洪流，猛地從那洞口深處噴涌而出！瞬間壓倒了山霧的濕冷，灌滿了每個人的鼻腔！那氣味仿佛帶著鉤子，勾動著靈魂深處最原始的恐懼！
“呃啊——！” 精神力最弱的博士首當其沖，抱著頭痛苦地蜷縮起來，仿佛有無數根冰冷的針在扎刺他的大腦。
磐石臉色鐵青，強忍著腦海中的劇痛和翻涌的惡心感，怒吼道：“撤！原路撤退！快！” 他知道，面對這種完全超出理解范疇的存在，硬拼只有死路一條！
然而，已經晚了。
“沙沙沙…沙沙…”
四面八方！濃密的灌木叢中，嶙峋的巖石后面，甚至頭頂的樹冠陰影里！無數令人頭皮發麻的刮擦聲、爬行聲密集地響起！如同潮水般涌來！
夜鶯的戰術眼鏡鏡片上，代表生物熱源的紅點瞬間如同爆炸般亮起！密密麻麻！從各個方向將他們徹底包圍！雖然單個的熱源信號極其微弱、冰冷，但數量…多到令人絕望！
“是…是那些東西！” 青蘿的聲音帶著哭腔，絕望地指向周圍，“那些眼睛…那些被吸干的…倀鬼！它們…它們被喚醒了！被下面的東西…驅趕著…來了！”
仿佛為了印證她的話，濃霧中，影影綽綽的、扭曲的、如同剝皮猴子般的矮小身影開始浮現！它們動作僵硬而迅捷，無聲地在林間穿梭跳躍，慘白的皮膚緊裹著骨頭，深陷的眼窩里跳動著兩點幽綠色的、充滿無盡饑渴和惡意的鬼火！它們的數量，成百上千！如同從地獄爬出的蝗蟲大軍，徹底封死了所有的退路！
“開火！自由開火！” 磐石目眥欲裂，咆哮著扣動了扳機！突擊步槍噴吐出憤怒的火舌！
“噠噠噠噠——！”
“嘣！嘣！嘣！”
復合弩箭破空聲！
手槍的轟鳴！
子彈和弩箭撕裂濃霧，狠狠撞在那些撲來的慘白身影上！然而，預想中的血肉橫飛并未出現！子彈如同射入朽木，發出沉悶的“噗噗”聲，僅僅讓那些身影趔趄一下，速度稍緩！弩箭更是被它們枯爪般的手輕易撥開！只有大口徑手槍子彈（火藥桶的配槍）能在它們身上炸開碗口大的窟窿，但轉眼間，那窟窿就被翻涌的灰白色霧氣填滿，它們依舊嘶叫著撲來！物理攻擊效果微乎其微！
“該死！打不死！” 猴子怒吼著，一支弩箭射穿了一個撲到近前的倀鬼頭顱，那倀鬼只是晃了晃，幽綠的鬼火依舊燃燒，枯爪狠狠抓向猴子的面門！猴子狼狽地翻滾躲開，肩膀的作戰服被撕開三道口子，皮膚火辣辣地疼。
隊伍瞬間陷入了苦戰！子彈和弩箭的呼嘯聲、倀鬼無聲的嘶吼（只有精神層面的尖嘯沖擊著眾人的大腦）、枯爪撕裂空氣的銳響、隊員的怒吼和悶哼交織在一起！夜鶯拔出戰術匕首，與一只從側面撲來的倀鬼纏斗，動作矯健狠辣，匕首精準地刺入倀鬼的眼窩，攪動！那倀鬼才發出一聲無聲的精神尖嘯，化作一股灰霧消散。但更多的倀鬼如同潮水般涌來！
“用能量！或者…光！” 青蘿蜷縮在磐石身后，聲音嘶啞地尖叫，“它們…怕…怕生者的陽氣！怕…怕強烈的光！還有…還有火！” 她似乎從那些混亂的怨念中捕捉到了一絲信息。
“火！火藥桶！燃燒彈！” 磐石一邊用槍托狠狠砸碎一只倀鬼的頭顱（效果甚微），一邊怒吼。
“收到！” 火藥桶怒吼一聲，猛地扯下腰間一個拳頭大小的罐狀物，狠狠砸向倀鬼最密集的區域！
“轟——！”
刺眼的橘紅色火球猛地炸開！高溫氣浪和飛濺的凝固汽油瞬間吞噬了十幾只倀鬼！火焰中，那些慘白的身影發出無聲的劇烈掙扎，身體在火焰中迅速扭曲、碳化、最終化作飛灰！火焰似乎對它們有著顯著的克制作用！
“有效！” 眾人精神一振！
然而，更多的倀鬼繞過火焰，從四面八方瘋狂涌來！它們似乎無窮無盡！而火藥桶攜帶的燃燒彈數量有限！
“啊——！” 一聲凄厲的慘叫響起！是博士！一只佝僂的倀鬼不知何時繞到了他身后，枯槁的爪子如同冰冷的鐵鉤，狠狠刺入了他的后腰！鮮血瞬間染紅了他的衣服！博士痛苦地倒地掙扎，更多的倀鬼撲了上去！
“博士！” 猴子目眥欲裂，調轉弩箭連連發射，卻無法立刻解圍！
就在這混亂絕望之際！
“嗡——！！！”
那來自地底深處的恐怖嗡鳴，再次響起！這一次，更加清晰！更加狂暴！帶著一種…不耐煩的…催促！
隨著這聲嗡鳴，那坳口盡頭、漩渦中心的幽深洞口處，異變陡生！
濃稠如墨的黑暗，如同活物般從洞口內翻涌而出！瞬間吞噬了洞口旋轉的霧氣漩渦！在那片翻滾的、令人作嘔的黑暗最深處，兩點墨綠色的光芒，驟然亮起！
那不再是光！而是兩輪冰冷的、燃燒著幽冥之火的綠色太陽！
光芒穿透翻涌的黑暗和濃霧，將整個血腥的戰場映照得一片慘綠！光芒中，翻騰著難以想象的、貪婪的、毀滅一切的狂暴意志！
所有的倀鬼，在這墨綠死光亮起的瞬間，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動作猛地僵住！它們眼中幽綠的鬼火瘋狂搖曳，充滿了本能的、極致的恐懼！仿佛遇到了天生的克星！
緊接著，它們放棄了攻擊，如同潮水般無聲地向后退去，匍匐在地，瑟瑟發抖，將通往那幽深洞口的道路…讓了出來！
不是撤退！是…臣服！是…獻祭的道路！
慘綠的死光，如同探照燈般，緩緩掃過戰場。
光芒掃過倒地呻吟、被鮮血浸透的博士…
掃過渾身浴血、奮力搏殺的磐石、夜鶯、猴子、火藥桶…
最終，那冰冷、貪婪、如同實質的目光，死死地…定格在了被磐石護在身后、臉色慘白、嘴角流血、手腕上銀色紋路若隱若現的…青蘿身上！
一股難以抗拒的、仿佛要將靈魂都凍結拖走的恐怖吸力，瞬間降臨在青蘿身上！
“不——！” 青蘿發出一聲凄厲到變調的尖叫！身體不受控制地被那股力量拉扯著，雙腳離地，如同斷線的風箏般，向著那翻涌著黑暗和墨綠死光的幽深洞口…凌空飛去！
“青蘿！” 夜鶯目眥欲裂，不顧一切地撲過去想抓住她，卻只抓到了一片冰冷的空氣！
磐石怒吼著向洞口方向瘋狂掃射，子彈射入黑暗，如同泥牛入海！
猴子射出的弩箭，在接近洞口的瞬間，被無形的力場扭曲，寸寸斷裂！
在眾人絕望的目光中，青蘿纖細的身影，被那墨綠的死光徹底吞噬，沒入了那如同巨獸之口的幽深黑暗之中！
洞口翻涌的黑暗，在吞噬了青蘿之后，如同飽食的胃囊，緩緩平息。那兩點墨綠死光，帶著一絲滿足的意味，閃爍了一下，隨即迅速黯淡、內斂。
“轟隆隆…”
地面再次震動！洞口周圍的巖石和泥土在無形的力量下開始崩塌、合攏！仿佛那地獄之門，在獻祭完成后，就要徹底關閉！
“走！快走！” 磐石看著迅速合攏的洞口，看著周圍重新蠢蠢欲動、眼中鬼火重新燃起貪婪的倀鬼群，發出了絕望的嘶吼。他知道，青蘿…沒了。而他們，必須趁著洞口關閉、倀鬼被震懾的短暫間隙，殺出一條血路！
慘叫聲、槍聲、爆炸聲再次響起，迅速被濃霧和秦嶺無言的群山吞沒。
洞口，最后一塊巨石轟然落下，徹底封死了那通往幽冥的入口。
洞內深處，翻涌的黑暗里。
墨綠的死光徹底熄滅。
只有一片絕對的、粘稠的死寂。
以及…
一聲極其輕微、帶著滿足的…冰冷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