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晚上九點半,晏琳正癱在沙發上刷劇,手機突然震動——
母上大人的60秒語音方陣赫然出現在屏幕上,未讀紅點刺眼得像警報燈。
她拇指懸在屏幕上方猶豫了三秒,最終認命般點開。
“琳琳啊,這次真不能推了!張阿姨介紹的男孩子條件多好,國外回來的博士,工作穩定,人還特別板正!資料發你微信了,明天必須去見!穿那件我給你買的藍色連衣裙。”
母親的聲音穿透聽筒,在安靜的客廳里回蕩,每個感嘆號都砸得她太陽穴突突直跳。晏琳扶額,正想長按語音轉文字敷衍過去。
母上大人:對方名片:張明哲(人工智能算法工程師)
晏琳盯著那個藍底證件照頭像:男人穿著筆挺的襯衫,金絲眼鏡架在高挺的鼻梁上,嘴角掛著標準化的微笑,像AI生成的精英模板。
母上大人:加他!人家等著呢!
老媽的消息又跳出來,末尾還跟了三個捂嘴笑的表情,仿佛生怕她看不見這場相親的緊急程度。
晏琳嘆了口氣,拇指懸在添加到通訊錄上方,遲遲沒按下去。
咔噠。
身后傳來玻璃杯輕放在茶幾上的聲音。
晏清不知何時站在了她身后,手里端著杯熱牛奶,目光恰好掃過她的手機屏幕。
牛奶,趁熱喝。他聲音輕而克制。
杯子往她手邊推了推,指尖不經意蹭過她的手腕,留下一瞬溫熱的觸感。
晏琳抬頭,正好撞上他垂下的視線。
他睫毛微顫,嘴角抿成一條線,像在極力維持體面的假象,可眼底卻暗沉沉地壓著一層情緒——
下一瞬破防:你……要加他嘛?
他問得很輕,仿佛只是隨口一提,可喉結卻無聲地滾動了一下,像在吞咽某種苦澀的東西。
晏琳忽然覺得,這杯牛奶的溫度,似乎比平時燙了一點。
“滴——”
晏琳的拇指在屏幕上輕輕一按,微信好友申請發送成功。
空氣瞬間凝固了一秒。
晏清站在她身后,呼吸微不可察地滯了滯。他垂下眼,睫毛在燈光下投出一小片陰影,喉結滾動了一下,像是把什么話硬生生咽了回去。
“嗯,挺好的。” 他最終只說了這三個字,聲音輕得像一片落葉掉在地上。
然后他轉身走向冰箱,動作比平時慢了一拍,像是在極力維持某種體面的平靜。
冰箱門打開,冷氣撲出來,他盯著里面看了兩秒,突然說:
“明天是荷花展最后一天”聲音有些冷淡。
——沒有提相親,沒有質問,甚至沒有回頭看她。
只是用陳述事實的語氣,輕描淡寫地丟出這句話,像在自言自語。
“再不去看,今年的荷花就全謝了。”
他的指尖無意識地摳著冰箱門上的磁鐵,聲音越來越低:
“不過……你要是有事,我自己去也行。”
——以退為進,《晏氏委屈學導論》第一章。
晏琳盯著他的背影,忽然覺得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揪了一下。
他明明什么都沒說,卻仿佛每個細胞都在無聲控訴:
“我們明明約好了。”
“你怎么能為了別人反悔?”
“你是不是……根本不在乎我?”
她張了張嘴,想解釋,卻又不知道該說什么。
最終,她嘆了口氣,妥協般開口:
“明天……還是去看荷花吧。”
——相親?再說吧。
晏清的背影微微一頓。
他沒有立刻回頭,但冰箱門上的手指悄悄松開了,磁鐵“啪嗒”一聲重新貼回去。
“嗯。” 他輕聲應道,嘴角微不可察地翹了一下,又迅速壓平。
周六清晨的陽光透過紗簾,在木地板上投下細碎的光斑。晏清站在玄關處,背包鼓鼓囊囊地塞滿了東西,連頭發都卷起來了——他今天甚至噴了點薄荷味的須后水,清爽得像是要去參加什么重要典禮。
"豆漿。"見她出來,他遞過杯子。
晏琳接過,指尖碰到他微涼的指節,忍不住挑眉:"你幾點起的?"
"8點。"他摸了摸鼻子。
監控記錄顯示有人撒謊,某人六點就爬起來折騰便當,把飯團捏了又拆、拆了又捏,最后定型成圓滾滾的貓頭形狀,還特意用海苔剪出胡須和耳朵的紋路。
植物園里,荷花已經有些過季。
晏清走在前頭,手里攥著張地圖——不是普通的游覽指南,而是他看了一堆攻略之后,標出來的最優路線規劃,上面甚至標注了每個景點的人流高峰時段。
"這邊。"他領著她拐進一條小路,"10點整噴霧系統會啟動,那邊的彩虹橋最適合拍照。"
晏琳跟在他身后,看著他后頸處微微翹起的一撮頭發,在陽光下泛著淺棕色的光澤。他今天格外精神,連背影都透著股雀躍,像個終于等到春游的小學生。
"琳琳姐,你看這個花!"他突然停在幾株木芙蓉前,聲音里帶著掩飾不住的開心,那幾株木芙蓉靜靜立在路邊,枝干斜逸,灰褐色的表皮皸裂如老者的手紋。掌狀的葉片托著昨夜的雨珠,在陽光下泛著細碎的銀光。
"木芙蓉,以前外婆家種過,但是我去的時候都砍掉了,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呢,那時候你給描述這個花朵早上初開時為白色,至午刻變為桃紅色,傍晚轉為深紅色,一花三色。”
“那時候我就覺得很神奇”
"很喜歡這個花嘛。"她戳戳晏清的手。
他立刻哽住,耳根泛紅,半晌才憋出一句:"……你們小時候都見過,只有我沒有見過,我很好奇"
兩人一路走走停停,太陽斜照時,才坐在湖心亭的長椅上休息。
晏清從包里變戲法似的掏出一堆東西:折疊小馬扎、驅蚊手環、保溫盒……最后是一臺單反相機。
"吃飯。"他打開便當盒,里面整整齊齊碼著貓頭飯團,旁邊是去籽的葡萄和切塊的哈蜜瓜,甚至還有一小碗冒著熱氣的酒釀圓子,一直放保溫杯溫著。
晏琳捏起一顆葡萄,果肉飽滿,汁水清甜,連皮都剝得干干凈凈。她抬眼看他:"晏清,你是哆啦A夢嗎?什么時候準備了這么多東西?
他低頭擺弄相機,狀似無意:“今天早上弄的“
提起的嘴角是結結實實的開心。
陽光透過荷葉的間隙灑下來,在他手背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藍牙音箱藏在背包側袋,輕聲播放著《菊次郎的夏天》,音符混著風,輕輕掠過耳畔。
手機屏幕亮起時,晏琳正咬著一塊哈密瓜。
張明哲:今天方便見面聊聊嗎?
她下意識瞥了眼身旁的人——晏清正低頭拆飯團包裝,塑料紙的沙沙聲蓋過了呼吸。陽光透過荷葉間隙落在他后頸,那塊舊疤泛著淺淡的粉,像枚過期的郵戳。
"工作消息?"他遞來濕巾,語氣自然得仿佛隨口一問。
晏琳接過濕巾,指尖不小心蹭到他掌心薄繭:"不是,是昨天那個相親對象。"
塑料紙突然發出刺啦一聲裂響。晏清垂著眼睫把飯團掰成兩半,蛋黃餡料慢鏡頭般流淌下來,黏在指縫里:"…咸蛋黃流心的,你嘗嘗。"
——跳開話題。
晏琳接過半邊飯團,故意道:"他說想約今晚見一面。"
飯盒邊緣被晏清無意識捏出凹痕:"荷花…西區那株并蒂蓮還沒看。"
"所以?"
"今天就撤展了。"他聲音越來越低,睫毛在眼下打顫,"但你要有事…"
晏琳忽然伸手:"張嘴。"
晏清僵住,條件反射啟唇,被她塞進一顆葡萄。果肉在齒間爆開,甜得發苦。
"騙你的。"她晃了晃手機,屏幕顯示已回復:「最近忙,改日再約」,
"并蒂蓮離這里遠嗎?等會直接過去看。"
晏清喉結滾動,突然抓住她手腕。溫熱的觸感順著脈搏攀上來,又在觸及她詫異目光時倉皇松開:"…有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