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花馬車碾過青石板路,發出吱呀聲響。沈奇逸掀起車簾一角,看著侯府巍峨的門楣在身后逐漸縮小成一點,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笑。車窗外忽然飄來零星雨點,打在油紙傘面上噼啪作響,恰如幾日前她摔在趙珩面前的那碗毒湯。
“姑娘,到柳府了。”車夫的聲音隔著車壁傳來。沈奇逸斂去眸中寒意,理了理袖口的暗紋——那是用藥渣汁液繡成的纏枝蓮,湊近了能聞到若有似無的藥香。
跨進柳府角門時,姨娘王氏正領著幾個仆婦候在垂花門下。她身上的衣服洗得發白,見到沈奇逸時眼圈陡然泛紅,快步上前攥住她的手:“含煙,你可算回來了!那侯府就是吃人的地方,早知道……”
“姨娘別急。”沈奇逸反手拍了拍她的手背,觸手一片冰涼,“我既回來了,就不會再任人拿捏。”她頓了頓,目光掃過院內枯萎的海棠,“當年我貶妻為妾嫁入侯府,其中內情,姨娘該知道吧?”
王氏渾身一震,下意識地松開手,眼神閃爍:“這……都是主母生前安排的,我一個做姨娘的,還只是你的養母,人微言輕……”
“嫡母安排的??”沈奇逸冷笑一聲,“她安排的話,那就不奇怪了。不過我還是好奇為什么嫡姐也要去侯府做妾??”
王氏臉色瞬間煞白,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她還是鼓起勇氣上前一步,聲音壓得極低:“我知道的是,當年柳如月與趙珩未婚私通,主母為了掩蓋丑事,才讓你頂了平妻的名份嫁到侯府去。可她怕你過門后壓過嫡女,便暗中改了文書,讓你以妾室身份嫁入侯府,還騙你父親說是日后會抬成平妻。而主母的計劃抬成平妻的人是大小姐而不是你。”她想了想有補充說到:“可惜她的計劃還沒有實施就撒手人寰了。如今二小姐你也回來了,你在這府里的日子會好過一些。”
雨點漸漸變大,打在游廊的青瓦上嘩嘩作響。沈奇逸一言不發,直冷冷的看著她,要是其中沒有她王姨娘什么事,她還真不相信。
王氏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淚水混合著雨水滑落:“二小姐,是……是主母逼我的!她說若不聽話,就把我賣到暗娼館去!如月那丫頭還偷偷給我下了‘軟筋散’,我……我只是和她一起瞞過了姥爺,其他的我都沒有參與啊!”
“夠了。”沈奇逸打斷她,彎腰扶起王氏,“過去的事,我不怪你。但柳如月欠我的,我會一筆一筆討回來。”
她望向主院的方向,那里曾是原主母親的居所,如今已經人去樓空,她的好嫡母死的真是時候啊,不然她的復仇名單里必須有她一個。
十日后,沈奇逸治好了趙珩腿疾的消息像長了翅膀般傳遍京城。恰逢太后中了罕見的“百日枯”,太醫院束手無策,皇帝一紙詔書將她宣入宮中。
乾清宮偏殿內,太醫院院判李德全捻著山羊胡,上下打量著沈奇逸:“柳姑娘,太后鳳體事關重大,你這……”
“李院判不妨先看看我的本事。”沈奇逸沒理會他的質疑,徑直走到太后床前。
老婦人雙目緊閉,皮膚干癟得像曬干的橘子皮,腕間脈搏細若游絲。她伸出兩根手指搭在太后寸口,片刻后忽然掀開太后的眼皮——瞳孔周圍竟環繞著一圈詭異的青黑色。
“你們說這是‘百日枯’?我看不像!”沈奇逸挑眉,從隨身藥箱里取出一根銀簪,在酒精燈上燎了燎,猛地刺入太后百會穴!
“你要做什么?!”李德全嚇得差點暈過去,旁邊的宮女太監也驚呼出聲。
沈奇逸充耳不聞,另一只手掏出個赤陶小瓶,倒出些墨綠色粉末涂在銀簪尾部。只見那粉末遇血瞬間化作紫色煙氣,太后喉嚨里突然發出“嗬”的一聲,竟咳出一大口黑血!
“快!拿參湯!”沈奇逸下令,同時拔出銀簪。那簪尖的血珠落在白瓷盤里,竟凝成了一朵狀似枯蓮的結晶。
李德全顫抖著拿起瓷盤,湊近聞了聞,臉色驟變:“這……這不是‘百日枯’,是‘千日蠱’!有人用蠱蟲幼蟲熬成毒湯,每日給太后服用!”
“李院判現在才看出來?”沈奇逸接過宮女遞來的參湯,用銀匙攪了攪,要不是前世她在一本苗疆的蠱毒奇書看過這樣的癥狀,她也不敢斷定的這樣準確“此蠱遇血而活,我剛才用‘破蠱散’逼出蟲蛹,但若想除根,還得用‘以毒攻毒’之法。”她說著,從藥箱底層拿出個黑漆漆的木盒,里面躺著一條拇指長的赤背蜈蚣。
“不可!”李德全撲通跪下,“太后萬金之軀,豈能讓毒蟲近身?”
“要么用蜈蚣引蠱,要么等著太后三日后化為一灘血水。”沈奇逸語氣冰冷,用鑷子夾起蜈蚣,輕輕放在太后脖頸的動脈處。那蟲子剛一接觸皮膚,就猛地鉆進肉里,留下一個細微的紅點。
殿內鴉雀無聲,只有雨水敲打窗欞的聲音。約莫一炷香功夫,太后突然痛苦地呻吟起來,脖頸處的紅點逐漸擴大,竟鼓起一個核桃大小的包。沈奇逸眼神一厲,拿起銀簪對準包塊刺下——
“噗嗤”一聲,一股腥臭的黑血噴涌而出,里面竟裹著上百條細小的白蟲!蜈蚣順著血線爬出來,尾部還咬著一條尺許長的母蠱。沈奇逸眼疾手快,用瓷瓶接住母蠱,隨手將蜈蚣碾死在鞋底。
“這……這就好了?”李德全看得目瞪口呆。太后的呼吸漸漸平穩,干癟的皮膚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光澤。
三日后,太后設宴款待沈奇逸,親自將一枚鳳紋玉簪插在她發髻上:“沈姑娘真是我的救命恩人,想要什么賞賜,盡管開口。”
沈奇逸屈膝行禮,余光瞥見角落里站著的老夫人——她不知何時也進了宮,臉色比來時更加憔悴。
“民女別無所求,只望太后為民女做主。”她抬起頭,聲音清亮,“侯府妾室柳如月,不僅毒害民女,如今更用假孕欺瞞老夫人,妄圖逃脫她的罪責!”
“什么?!”老夫人手里的茶盞“哐當”落地,茶水濺濕了裙擺,“如月她……她有孕是假的?”
“自然是假的。”沈奇逸從袖中拿出一包藥材,“這是民女前些日子看見她的大丫鬟翠兒到醫館里,走路遮遮掩掩像是怕人看到,民女一時好奇跟了上去。看見她抓的是‘易孕散’,這藥看似能催發喜脈,實則是用大劑量的菟絲子和肉蓯蓉熬制,久服不僅會損傷子宮,還會讓脈象呈現滑數之象。”
她想了想又據悉說到:“我看她不只是想假孕脫罪,更想將來把滑臺之事嫁禍他人。”
老夫人氣得渾身發抖,指著隨她前來的管家婆子:“還不快回侯府把那賤人給我綁來!”
半個時辰后,柳如月被押解到太后宮中。她臉上的爛瘡雖經醫治,卻留下了坑坑洼洼的疤痕,此刻又得知假孕事發,早已嚇得魂不附體,癱在地上如同爛泥。
“太后娘娘饒命!老夫人饒命!”她哭喊著往前爬,卻被侍衛一腳踹開。
沈奇逸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柳如月,你毒害親妹,欺瞞婆母,如今又妄圖用假孕脫罪陷害他人,你可知罪?”
“我沒有!是她陷害我!”柳如月尖叫著,忽然撲向沈奇逸,“一定是你換了我的藥!是你!你怎么沒有被斷腸草毒死,你這個賤人!一定是你給我下了藥!你才是毒婦!”
“毒婦?”沈奇逸冷笑,從袖中掏出一面小銅鏡,“你看看自己這張臉,像不像當年被你灌下‘穿腸草’的我?”
柳如月看著鏡中自己丑陋的模樣,猛地崩潰大哭。老夫人見狀更是怒火中燒,跪在太后面前:“太后娘娘,此女心腸歹毒,留著也是禍害,請太后為老身做主!”
太后沉吟片刻,看向沈奇逸:“沈姑娘,你說該如何處置?”
沈奇逸微微俯身,在太后耳邊低語了幾句。太后先是一驚,隨即眼中閃過一絲狠厲,點了點頭。
三日后,皇家祠堂。
沈奇逸穿著一身玄色祭服,手持點燃的檀香,站在皇室列祖列宗的牌位前。祠堂中央,一口盛滿紅色藥湯的大甕里,柳如月被砍去手腳,挖去雙眼舌頭,像一截臃腫的肉段般漂浮著。她喉嚨里發出“嗬嗬”的聲響,潰爛的臉上爬滿了驅蟲,景象恐怖至極。
老夫人跪在蒲團上,渾身顫抖著不敢抬頭。皇帝和太后站在沈奇逸身側,臉色凝重。
“皇恩浩蕩”沈奇逸聲音清冷,回蕩在空曠的祠堂里,“柳氏如月,心腸歹毒,殘害親妹,欺瞞婆母,更以假孕褻瀆侯府血脈,其罪當誅。今效仿先祖故事,以人彘之刑獻祭,祈佑我朝國泰民安,風調雨順。”
她說著,將檀香插入香爐,轉身走向大甕。柳如月似乎感覺到了什么,殘存的眼窩轉向她的方向,喉嚨里發出絕望的嗚咽。
沈奇逸俯下身,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你灌我‘穿腸草’時,可曾想過有今日?你讓我‘病死’在侯府時,可曾念過半分姐妹情?”她伸出手指,輕輕拂過柳如月潰爛的臉頰,“放心,這藥湯里加了‘續命散’,夠你熬上十天十夜的。”
柳如月的身體猛地抽搐起來,渾濁的血水從眼窩和嘴部涌出。沈奇逸直起身,理了理祭服的袖口,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獻祭禮成。”太后果斷開口,轉身向殿外走去。皇帝深深地看了沈奇逸一眼,也跟了上去。
侯府老夫人癱坐在地上,面如死灰。沈奇逸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老夫人,這只是個開始。趙珩縱容妾室害我,這筆賬,我還沒跟他算呢。”
她說完,轉身離開祠堂。外面的陽光有些刺眼,沈奇逸微微瞇起眼,忽然瞥見祠堂屋檐的陰影里,閃過一道黑衣人影。那人影一晃而逝,卻讓她想起了那個深夜送藥匣的暗衛。
“策……”她下意識地喃喃自語,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中那枚刻著“策”字的藥匣。這個字,像一個解不開的謎,始終縈繞在她心頭。
回到宮中,太后果然履行承諾,封沈奇逸為皇宮首席醫政,賜居太醫院東側的獨立院落。李德全等人雖然心有不甘,卻也不敢再質疑她的醫術。
沈奇逸站在窗前,看著院中盛開的曼陀羅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柳如月的賬算清了,接下來,就是趙珩和那些曾經欺辱過原主的人了。她的目光投向侯府的方向,眼中閃爍著冰冷的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