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怎么樣，大哥沒事吧？”二皇子醒來之后急急地問。
“老大他沒事，你……你不太好。”熙文帝不知道該怎么告訴他這個殘忍的事實。
“是你有事。”洛挽歌拍拍熙文帝的腦袋，“我來說吧。”
“你的腿被人打了你知道吧？”洛挽歌直截了當地問。
二皇子眼神閃爍低下頭，不敢看熙文帝，“我……我知道……”
“太醫說你以后可能瘸了。”洛挽歌干脆利落地告訴了他這個事實。
遮遮掩掩拖延也沒用，他早晚會知道的。
“……嗯，我知道了。”二皇子的反應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平靜，只是苦澀地笑了笑。
難道說？
洛挽歌想不出第二個讓他心如死灰的理由了，“你知道那是容妃手底下的人？”
“什么————什么————”二皇子眼睛一下瞪圓了，結結巴巴地說。
“別裝了，大家都知道了，容妃自己都承認了，把自己親兒子的腿打瘸了，她已經崩潰了。”洛挽歌好心告訴他。
二皇子裝不下去了，他本來就不聰明，更不會演戲。
二皇子的心氣一下散了，他仰倒在床上，眼淚瞬間流了下來，“為什么……一切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站在門口只露出袍角的身影微微抖了抖。
洛挽歌嘆了一口氣。
要是害得他瘸了的人是別人，二皇子可能反而不會是現在這個反應，偏偏害得他瘸了的人是他的親娘。
甚至，一切的起因竟然是……他親娘想幫他掃除障礙。
而那揮向大皇子的棍子之所以會落到他身上，居然是因為大皇子抱著他想要保護他。
油燈落地點燃鳳儀宮，突然的火勢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大皇子被沖來的火焰驚得跌倒在地，身后跟著的人馬上追了上來，毫不猶豫地揮棍，這幾棍就那么巧陰差陽錯地落在了他身上。
他能怎么辦？他能怪誰？
怪母妃不該自作主張？怪大皇子應該一個人逃跑不該帶著他？
一切為什么會變成現在這樣？
二皇子扯著被子蓋住自己的臉，不想讓任何人看見自己哭泣的樣子。
“父皇，你留下來安慰二哥吧。”洛挽歌主動從熙文帝懷里跳了下來，牽住太子的手，“我和哥哥就先離開了。”
熙文帝心頭頓時一股火氣冒了上來。
你二哥后半輩子瘸了，你裝裝樣子留在這里安慰他都不行嗎？
但……他看了看洛挽歌。
洛挽歌4歲之前寸步沒有離過東宮，甚至可以說，他知道二皇子這個人滿打滿算也不過一個月，二皇子還整天想著怎么欺負他。
洛挽歌如果真的對二皇子有什么深刻的感情，他反而不信了。
而且他才4歲，沒念過多少書，不懂這些正常，怪不到他身上。
只是……熙文帝又看了一眼太子，太子實在過分薄情寡性、無情無義，我真的要好好考慮一下，這個位置應該不應該傳給太子了。
太子繼位，對他其他兄弟來說，簡直就是滅頂之災。
熙文帝揮揮手，示意他們離開。
洛挽歌轉頭就走，一點遲疑都沒有。
“小七我討厭你！”二皇子忽然大叫著掀開被子，臉上鼻涕眼淚流了滿臉，“你就不能留在這里安慰我一下嗎？”
他剛斷了腿，這個時候不適合和他發生矛盾，便宜爹一定會偏心他的。
洛挽歌暫時忍了，“二哥，我們又沒什么感情，我4歲之前連東宮的門都沒出過呢！”
“嗚嗚嗚……嗚嗚嗚……我和……我和大哥會去鳳儀宮還不是因為你的……你的棗子。”二皇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直打嗝。
“我的棗子？”洛挽歌心里有種不祥的預感，反問道。
“我和大哥本來想去東宮找你要棗子，結果在路上聽到有人說那棵棗樹在鳳儀宮，我們不想求你就去了風儀宮。”
“現在好了！鳳儀宮被燒了，我腿瘸了，棗樹也沒了。”二皇子悲從中來，怨恨地看著洛挽歌。
都是他的錯，要是他乖乖給大哥棗子就沒這么多事了。
不好。太子心里拉響了警報。
太子磨著牙，心里的暴躁升了起來。
老二你真是活夠了！居然敢在這個時候把事情往曉曉身上推。
看來只瘸一只腿，沒吃夠教訓！
“鳳儀宮沒有棗樹。”熙文帝面色沉了下來，誰，是誰出了手？
“你從哪聽說的鳳儀宮有棗樹？”熙文帝追問。
二皇子擦擦自己的鼻涕和眼淚，可憐兮兮地看著熙文帝，他再蠢聽了熙文帝的話也反應過來自己被人算計了，
“我和大哥本來準備去東宮找小七和太子要棗子，但是在去東宮的路上，有幾個宮人在路上聊天，說鳳儀宮有棗樹。”
“好個一石四鳥啊。”洛挽歌瞇起眼睛，“把大哥、二哥、我還有太子哥哥都算計進去了。”
洛挽歌抬頭看向熙文帝，果然看見他的臉色不虞。
洛挽歌生氣地走過去，用力地推了他一把，“這件事和哥哥沒關系！你要怪就怪我！怪大哥也行！”
“棗子我是給柳少師的！是大哥自己搶的！”
熙文帝千算萬算沒想到這件事的起因竟然是幾顆棗子，他壓著心里的火，“我平時少你們吃的喝的了！啊？！為了幾顆棗子？！就為了幾顆棗子？”
不知道的以為棗子是多稀罕的玩意。
他們幾個，哪個不是天潢貴胄，為了幾顆棗子鬧成現在這樣！
“大哥真的很喜歡吃，可是大哥找小七要了好多次，小七就是不給。”二皇子委屈巴巴地告狀。
“他要幾顆棗子你給他不得了！我少你們幾個吃的喝的了？！啊？！”熙文帝氣瘋了，直接把矛頭指向了洛挽歌，“兄友弟恭柳少師沒教你嗎？！啊！”
幾顆棗子啊，幾顆棗子就讓老二的腿廢了，就是哪個窮苦老百姓家里也不至于啊！
洛挽歌指著自己，氣笑了，“我憑什么給他？東宮的份例本來就少！他要我就給他？他是誰啊？！”
“別說幾顆棗子了，一杯茶水他都不配！”
“大皇子還有二皇子哪個是好東西啊？我每天去上書房，他們有哪天是不指著我的鼻子罵的啊？”
“喪門星、窮酸鬼、命硬克親……他們什么難聽的話沒說過？要不是柳少師管得嚴，我估計他們恐怕不會只是罵我，早就對我動手了。”
“怎么？他們看上我什么東西我就得給是吧？我賤骨頭是嗎？！”洛挽歌氣瘋了。
他抓起二皇子寢宮里的花瓶用力砸到二皇子床前。
硯臺、茶杯、茶壺……
二皇子的床前噼里啪啦滿地都是碎瓷片，瓷片濺滿了黑色的墨水。
二皇子已經不敢說話了，他用被子蓋住頭，只露出一雙眼睛，瑟瑟發抖。
洛挽歌不解氣，抓起一只毛筆直接砸到了二皇子的頭上。
毛筆上的墨水在二皇子的眉心留下了深深的黑色印記。
二皇子一句話都不敢說，連眼睛都不敢露了，整個人嚴嚴實實地躲在被子里不敢說話。
熙文帝也被嚇了一跳，躲到了旁邊。
洛挽歌直接指著二皇子的鼻子看著熙文帝大罵，“二哥？我叫他一句二哥都是給你面子，他配嗎？”
“我第一次知道還有哥哥天天等在上書房外面跟著弟弟屁股后面罵的，每天文章不寫，一整頁寫的都是罵我的話，寫完了還要跑到我面前念給我聽。”
“我不說你就當不知道是吧？”
“他娘嫉妒心旺盛，多少年了，就非要去燒鳳儀宮，鳳儀宮是我母后住的宮殿啊！我說什么了？我說我委屈了嗎？他娘不是個東西，他更不是個東西。”
“大皇子也不是個東西！”
“天天惦記著我的棗子，罵我的嘴倒是沒停過，一天不在我面前犯賤，賤骨頭就癢，他倆不愧是親兄弟啊。”
洛挽歌越說越來氣，二皇子寢宮里的東西已經被他砸得干干凈凈，地上滿地的碎瓷片。
墨水流得滿地都是，臭味彌漫開來。
“二皇子比大皇子賤一點，自己腿都斷了還不忘給我上眼藥算計我。”
“我告訴你，別說一顆棗子了，他們倆個賤貨想從我這拿東西只有一種可能，他們倆辦喪事的時候，我去給他們燒紙錢，否則免談。”
洛挽歌說著說著給自己氣笑了，把手上拽著的毛筆架子重重地砸到床上鼓著的包上。
砸完了，他指著熙文帝罵起來，“你以為你就是什么好東西？”
旁邊的小太監已經汗流浹背了。
七皇子是真勇，連皇上都罵。
“整天要我要太子哥哥做到兄友弟恭，對這兩只豬你怎么不說兄友弟恭了？”
“這兩只豬罵我欺負我的時候你為什么不教這兩只蠢豬兄友弟恭？你還真是兩套標準啊。”洛挽歌咬牙切齒地盯著他。
“你覺得我應該怎么樣？哪怕他們怎么欺負我，我都逆來順受、予取予求是嗎？我不應該反抗對嗎？”
“就因為我們身上都留著你的血，不論他們對我做什么都是對的是嗎？”
“所有的事情都可以用兄弟之間的打鬧這幾個字來概括對嗎？”
洛挽歌看著他，質問他。
“我沒有錯，我為什么連幾顆棗子都不愿意給他們，這難道不是他們應該反思的問題嗎？”
“還是說你覺得只要我們身上都流著你的血，我們生來就有深厚的感情，不需要培養，不需要付出？”
“你是我爹嗎？還是說你只是他們爹？”洛挽歌發出自己真心的疑惑。
“大膽！”熙文帝氣壞了，他怎么也沒想到小七膽子這么大，把老大、老二還有他一塊罵了。
熙文帝抖著手指著他，“好！就算沒給棗子不是你的錯，那你二哥躺在床上，他后半輩子瘸了！你連裝樣子關心他一下都不行嗎？！”
“對！不行！就是不行！就是不行！”
“我如果同情他憐憫他，就是對不起我自己！”洛挽歌梗著脖子。
“傷害我的人永遠不配得到同情和憐憫！”
“我原諒了他，就是在背叛被他指著鼻子罵的過去的我自己！”
“你知道關心他，那我呢？我被他們指著鼻子罵喪門星的時候，你為什么不站出來替我說話？你為什么不懲罰他們？你為什么總是輕飄飄地把這件事帶過去？”
“是因為覺得我根本不重要是嗎？是因為我就算受點委屈也沒關系是嗎？還是說，你自己心里和他們想的一樣？”
“如果說這件事里一定要找一個罪魁禍首，那就是你！”
“如果不是你的默許和縱容，他們會有這樣的膽子一直欺負我嗎？”
“就算辱罵欺負了我，也不會受到多重的懲罰，你們……是這樣想的吧？”洛挽歌直勾勾地盯著二皇子。
他緊接著又轉過頭繼續指著熙文帝。
“你的大兒子9歲，你的二兒子8歲，你呢？你已經28歲了，你也和他們一樣沒有腦子被惡意驅使故意去欺負一個更小的孩子嗎？”
“你為什么不懲罰他們？你為什么不教訓他們？”
“反抗有錯嗎？被欺負的人還需要反過來向欺負自己的人上貢嗎？”洛挽歌胸膛劇烈起伏。
“你這個爹當的真輕松啊，只要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別人身上，自己就可以隱身了，可以消失了。”
“你有什么錯呢？你只不過是生了幾個不懂事的孩子而已，對吧？”
熙文帝：“……”
二皇子怯懦地伸出頭，“小七……二哥不是有意的……”
洛挽歌一個沖刺越過所有的碎瓷片，跳到二皇子床上就是幾拳下去，“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嗎？你特么也敢自稱是我二哥？你配嗎狗東西！”
二皇子被他壓在身下還沒回過神就挨了好幾拳，兩只眼睛掙都睜不開，“別打了，別打了！別打臉！別打臉！”
熙文帝直接上去把洛挽歌提了起來，洛挽歌對著他也是拳打腳踢，他硬是忍著痛把洛挽歌提了出來。
“你二……”熙文帝看著洛挽歌的眼神，愣是把哥字咽了下去，“老二他腿還傷著，你別讓他腿傷上加傷。”
洛挽歌冷笑，“他腿瘸了真是老天長眼，腿被他親娘的人打瘸了真是老天開大眼了！”
洛挽歌重重地推倒二皇子寢宮里的所有桌椅，帶著太子揚長而去，徑直路過外面的大皇子。
大皇子瑟縮了幾下，看都不敢看他，“……”
殿內的熙文帝低下頭，不知道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