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愁澗的時光,在緊張、忙碌而又充滿希望的勞作中,悄然走過了又一個豐饒的秋季,迎來了戈壁邊緣第一個蕭瑟的寒冬。當初那四十余名衣衫襤褸、面帶絕望的流民,如今已在這片山谷中深深地扎下了根。他們的臉上,早已褪去了初來時的惶恐與麻木,取而代之的,是安居樂業帶來的紅潤光澤,以及對未來生活的無限憧憬。
這一切的改變,都源于李青云,這位被他們尊稱為“李郎君”的年輕谷主,所建立起的一套全新的秩序。
在收留流民的第三天,李青云便召集了鷹愁澗內的所有成員,在山洞前那片開闊的空地上,舉行了一場簡單而莊嚴的“立規大會”。
他站在一塊高高的巖石上,目光平靜而銳利地掃過下方近百張神情各異的臉龐。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一個人耳中:“諸位鄉親,我李青云歡迎你們加入鷹愁澗這個大家庭。但既為家人,便需有家規。無規矩,不成方圓。今日,我便與各位約法三章,此為我鷹愁澗立足之本,任何人,概莫能外!”
“第一,鷹愁澗內,所有人力、物資,皆由我統一調配。食物、布匹、工具,按需、按勞分配,保證人人有飯吃,有衣穿,有力出。任何人不得私藏、不得哄搶、不得浪費。違者,輕則鞭撻,重則驅逐!”
“第二,鷹愁澗內,人人皆需勞作。男丁開荒、伐木、戍衛、鍛冶;婦人紡織、縫補、采摘、炊事。便是老弱,亦需承擔力所能及之活計,如搓制繩索、照看孩童。我鷹愁澗,不養一個閑人,不留一個懶漢!偷奸?;?,食減半,罰苦役!”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條,鷹愁澗乃我等共同家園,安全為第一要務。任何人,不得擅自與外界聯系,不得泄露鷹愁澗半分信息。凡有勾結外敵、背叛家園之舉,一經查實,無需審判,立斬不赦,株連其家!”
李青云的話語,字字鏗鏘,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和鐵血的冷酷。那些剛剛加入的流民們,聽得心中一凜,原本一些人心中尚存的些許僥幸和小心思,瞬間便被這嚴苛的法規打得煙消云散。但同時,他們心中也感到了一絲前所未有的安心。在這樣一個混亂的世道,一個有規矩、有秩序、能保證他們基本生存的地方,遠比虛無縹緲的“自由”要珍貴得多。
老里正孫丈,被李青云任命為“民事官”,他立刻站出來,代表所有新加入的流民,向李青云宣誓效忠,并表示愿意全力協助李青云管理鷹愁澗的日常事務。
李青云又當眾宣布了鷹愁澗的組織架構:小五為“護衛隊”隊長,全權負責鷹愁澗的防務與軍事訓練;鐵牛為“工程隊”隊長,負責所有建造、開荒、以及鍛冶事務;狗子則被任命為他的貼身“書吏”,兼任“倉曹”,負責記錄人口、管理物資庫存。
一個雖然原始、卻也五臟俱全的管理體系,就這樣在鷹愁澗初步建立起來。
規矩既立,人心思定。鷹愁澗的各項建設,也隨之進入了快車道。
秋收時節,那十余畝試驗田,迎來了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豐收。當那金黃的粟米、飽滿的豆莢、以及沉甸甸的黍子被收割下來,堆放在山洞前的空地上時,整個鷹愁澗都沸騰了!所有人都圍著那小山般的谷堆,臉上洋溢著發自內心的、最質樸的喜悅。孩子們在谷堆間追逐嬉戲,婦人們笑得合不攏嘴,就連平日里不茍言笑的小五,也露出了難得的笑容。
李青云站在人群中,看著這一幕,心中也充滿了感慨。他知道,這不僅僅是幾百斤糧食,更是鷹愁澗能夠自給自足、長久發展的希望所在。
為了慶祝這次來之不易的豐收,也為了進一步凝聚人心,李青云當晚便舉行了一場盛大的“豐收慶典”。
篝火熊熊燃起,烤肉的香氣彌漫在整個山谷。新收的粟米被熬煮成香噴噴的米粥,配上熏制的熊肉和新采摘的野菜,對于這些已經很久沒有吃過一頓飽飯的人來說,簡直是無上的美味。
慶典之上,李青云再次宣布了一個讓所有新加入的流民都為之瘋狂的決定——授田!
他讓孫老丈和狗子,將鷹愁澗內所有已開墾和待開墾的土地,都重新進行了丈量和規劃,然后以“戶”為單位,根據每戶的人口和勞動力情況,公平地分配下去。
“鄉親們!”李青云舉起手中的陶碗,高聲說道,“從今日起,這些土地,便暫時分給你們各自耕種!我向大家保證,從明年的收成開始,除了按人頭需上繳固定的‘公糧’以充實谷中儲備之外,剩下的收成,全部歸你們自己所有!”
“轟!”
這個承諾,如同一塊巨石投入平靜的湖面,瞬間激起了千層浪!
“什么?剩下的都歸自己?”
“天?。“巢皇窃谧鰤舭桑窟@世上還有這么好的事?”
“李郎君萬歲??!”
所有新加入的流民都瘋了!他們做夢也沒想到,自己不僅能在這里安身保命,還能擁有屬于自己的土地!要知道,在這苛捐雜稅猛于虎的時代,即便是那些擁有自己田地的自耕農,辛辛苦苦一年到頭,收成的大半也都要上繳給官府和地主,自己能留下的,往往還不夠糊口。而李青云的這個政策,無疑是給了他們一個天大的驚喜和希望!
一時間,山呼海嘯般的感激和效忠之聲,響徹整個鷹愁澗。所有人都將李青云視作再生父母,神明一般的存在。他們心中最后一絲疑慮和隔閡,也在這場“授田”盛宴中,徹底煙消云散。
李青云微笑著看著這一切。他知道,人性的根本在于“利”。只有將個人的利益與集體的利益緊密地捆綁在一起,才能最大限度地激發所有人的主觀能動性和創造力。這是他從現代社會學到的、最基本的管理學原理。
自此之后,鷹愁澗的生產熱情被空前地調動起來。無論是開荒種地,還是修建工事,所有人都干勁十足,效率也大大提高。一個充滿活力、團結向上的社群,正在這片與世隔絕的山谷中,茁壯成長。
而作為這一切發展的核心驅動力,李青云的“工程隊”,特別是那個寄托了他無數心血的“鍛冶作坊”,也在日新月異地進步著。
鐵牛如今已經成了一名合格的“鐵匠師傅”。他手下帶著兩個從流民中挑選出來的、同樣膀大腰圓的年輕學徒,每日在鍛冶爐旁揮汗如雨。在他們的努力下,鷹愁澗的鋼鐵產量雖然依舊不高,但質量卻在穩步提升。他們不僅能熟練地鍛造出各種農具和兵器,甚至在李青云的指導下,開始嘗試著制作一些更為精密的零部件。
李青云那張畫在獸皮上的“水力鍛錘”設計圖,也終于從圖紙變成了現實。
他帶領工程隊,在谷中那條溪流落差最大的一處,用石塊和黏土修筑了一道堅固的攔水壩,然后開鑿水渠,將水流引向一個巨大的、用堅硬木料制作的葉輪之上。葉輪轉動,通過一套由凸輪和杠桿組成的、看似簡單卻蘊含著精妙力學原理的傳動裝置,帶動著一柄重達數百斤的巨型鐵錘(用他們煉出的所有鐵塊,合力鍛造而成),進行有節奏的起落。
當那巨大的水力鍛錘,第一次在溪流的驅動下,發出“轟??!轟隆!”的巨響,將一塊燒得通紅的鐵塊砸得火星四濺時,在場的所有人都被這神跡般的一幕給驚呆了!
這簡直是鬼斧神工!
水力鍛錘的建成,極大地解放了人力,也使得鍛造的效率和質量都得到了質的飛躍。更大、更堅固的鐵器,開始源源不斷地從鷹愁澗的作坊中生產出來。
除了鍛冶,李青云還指導著眾人,發展起了其他的“手工業”。
谷中發現了優質的黏土礦,他們的陶器作坊也隨之擴大,不僅能燒制日常用的碗盆罐罐,甚至還能燒制出一些簡單的磚塊和瓦片。李青云計劃著,等熬過這個冬天,開春之后,就用這些磚瓦,為谷中的居民們,修建起真正堅固耐用的房屋。
一些心靈手巧的婦人,在李青云的指導下,利用谷中豐富的麻類植物和獸皮,建立起了一個小小的紡織和制衣作坊。她們將麻纖維搓制成線,用簡陋的織機織成麻布,再用骨針和獸筋縫制成衣物。雖然粗糙,卻也讓谷中的所有人,都能在寒冬來臨之前,換上一身能抵御風寒的新衣。
鷹愁澗,正在從一個原始的避難所,向著一個功能齊全、能夠自給自足的文明聚落,穩步邁進。
然而,山谷外的世界,卻并未因為鷹愁澗的欣欣向榮而變得和平。
小五和他的護衛隊,如今已經擴充到了十五人。這些新加入的成員,都是從流民青壯中精挑細選出來的,雖然底子薄,但在小五嚴格的訓練和充足的肉食供應下,身體素質和戰斗技巧都進步神速。他們裝備著鷹愁澗自產的鋼矛和砍刀,輪流在谷外數十里范圍內進行巡邏和偵查,時刻監視著外界的動靜。
這日,小五帶著兩名隊員,在一次遠距離偵查中,帶回來一個令人不安的消息。
“李哥,那些沙狼幫的馬匪,又出現了!”小五的臉色有些凝重,“我們在一處廢棄的驛站附近,發現了他們活動的蹤跡??礃幼樱藬当壬洗芜€多,約有五六十騎!而且我們還發現了一些被他們劫掠后殺害的商旅尸體?!?/p>
“沙狼幫”李青云的眉頭皺了起來。上次他們雖然憑借計謀和地利,驚退了那伙馬匪,但顯然并未傷及其根本。這伙如同草原鬣狗般的匪徒,始終是懸在鷹愁澗頭頂的一把利劍。
“他們有沒有向我們這邊靠近的跡象?”李青云問道。
小五搖了搖頭:“暫時還沒有。他們似乎主要是在那條廢棄的官道附近活動,劫掠過往的散商和流民。但他們的活動范圍,距離我們鷹愁澗,已經不足五十里了。我擔心,他們遲早會發現我們。”
李青云點了點頭,心中沉吟起來。
他知道,鷹愁澗的地理位置雖然隱蔽,但并非與世隔絕。隨著他們人口的增多,活動的范圍和留下的痕跡也必然會越來越多,被發現,只是遲早的事情。
被動地等待敵人找上門來,從來都不是李青云的風格。
“看來,我們有必要,主動去‘拜訪’一下我們的這些‘鄰居’了。”李青云的眼中,閃過一絲冰冷的寒光。
他的話,讓在場的小五和鐵牛都是一驚。
“李哥,你的意思是我們要主動去攻打沙狼幫?”小五有些不敢相信地問道。沙狼幫雖然是匪,但畢竟有五六十騎,來去如風,想要在野外與他們作戰,風險極大。
“不?!崩钋嘣茡u了搖頭,“我說的‘拜訪’,并非是硬碰硬的攻打。我們現在的實力,還不足以在平原上與一支成建制的騎兵隊抗衡。但是,我們可以像對付黑石塢一樣,給他們制造一些永生難忘的‘驚喜’?!?/p>
“狼,最怕的是什么?”李青云突然問道。
“狼?”鐵牛想了想,答道,“狼怕火,怕比它更兇的猛獸,也怕陷阱?!?/p>
“沒錯。”李青云微微一笑,“那馬匪呢?他們雖然自稱‘沙狼’,但終究是人。他們怕的,其實也一樣。他們怕火,怕比他們更狠的人,更怕我們為他們精心準備的陷阱和禮物!”
一個針對沙狼幫的、更加大膽和周密的計劃,開始在李青云的腦海中醞釀。他要讓這群盤踞在鷹愁澗周邊的惡狼知道,這片土地,已經有了一個新的主人。而這個主人,脾氣可不怎么好。
李青云知道,沙狼幫這種匪徒,流動性極強,居無定所,想要找到他們的老巢,并不容易。但他們既然長期在這一帶活動,必然有幾個固定的落腳點或者分贓地。
他立刻派出了以狗子為首的斥候小隊,讓他們化整為零,偽裝成普通的獵戶或者采藥人,在沙狼幫可能出沒的區域,進行長時間、遠距離的跟蹤和監視。
這個任務,極其危險,也極其考驗耐心。
狗子帶著他的幾個小伙伴,不負眾望。他們憑借著李青云教給他們的各種偽裝和追蹤技巧,以及他們本身作為流浪兒時練就的機警和生存能力,花費了近半個月的時間,風餐露宿,冒著生命危險,終于查明了沙狼幫的一個重要據點!
那是一處被稱為“亂石坡”的地方,地處幾座荒山之間,地形復雜,怪石嶙峋,易守難攻。沙狼幫似乎將那里作為他們一個臨時的營地和倉庫,不僅駐扎了大部分人馬,還存放著他們近期劫掠來的大量財物和物資。
得到這個準確的情報,李青云精神大振!他知道,主動權,已經掌握在了自己手中。
他立刻召集了小五、鐵牛、以及護衛隊的所有骨干成員,在山洞深處的“議事廳”(一塊被磨平的大石桌周圍)里,攤開了他親手繪制的、更為詳盡的周邊地形圖。
“諸位請看,”李青云指著地圖上標記的“亂石坡”,“這里,就是沙狼幫的老巢之一。根據狗子他們的偵查,此處三面環山,只有一條狹窄的通道可以進入。匪徒們在通道口設置了明哨暗哨,防御看似嚴密。但是”
他的手指,移到了亂石坡后方,一片標記著“枯木林”的區域。
“但是,他們所有的防御,都集中在正面。他們的后方,是一片面積不小的枯木林,林后則是一面相對陡峭的懸崖。他們似乎認為,沒有人能從那面懸崖上翻越過來,所以,后方的防御,幾乎為零!”
“李哥,你的意思是我們效仿韓信暗度陳倉,從后面給他們來個中心開花?”小五眼中一亮,立刻明白了李青云的戰術意圖。
“正是!”李青云重重地點了點頭,“但不僅僅是中心開花,我要給他們準備一場盛大的煙火!”
他從身旁拿出了幾個新近燒制出來的、形狀古怪的陶罐。這些陶罐比尋常的罐子要厚實得多,口部密封,只留有一個小小的孔洞,里面插著一根用麻繩和硫磺粉制作的引信。
“這是?”眾人好奇地看著這些陶罐。
李青云微微一笑,拿起一個陶罐,沉聲道:“這東西,我給它取了個名字,叫做‘震天雷’!”
“震天雷?”
“沒錯。”李青云的眼中閃爍著一種近乎狂熱的光芒,“這里面,裝的不僅僅是普通的火油和干草。我還按照一定的比例,混合了我最近研究出來的黑火藥!”
黑火藥!
雖然李青云目前還無法提煉出高純度的硝石,制造出來的黑火藥威力也相當有限,遠不能與后世的炸藥相比。但即便是這種最原始的黑火藥,一旦在密閉的陶罐中引爆,其產生的瞬間沖擊力和巨大的聲響,也足以對付這些毫無防備的古代匪徒,造成毀滅性的打擊和心理上的震撼!
他要用這超越時代的“雷鳴”,來宣告鷹愁澗的崛起!他要用這地獄般的“烈焰”,來洗清這片土地上無辜者的鮮血!
一個針對沙狼幫的、以特種作戰和降維打擊為核心的清剿計劃,在李青云的周密部署下,悄然展開。
鷹愁澗內,所有人都被動員了起來。
鐵牛的鍛冶作坊,日夜爐火不熄,趕制出了一批更為精良的兵器,包括十幾把用百煉鋼打造的短劍和環首刀,以及上百支破甲能力更強的三棱箭頭。
小五的護衛隊,則根據李青云的要求,進行了針對性的山地作戰和夜間突襲訓練。
而李青云自己,則和狗子一起,不眠不休地制作了近二十顆威力巨大的“土制震天雷”。
一切準備就緒。
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李青云親自帶領著由小五、鐵牛、狗子以及十名護衛隊精銳組成的“利刃突擊隊”,如同暗夜中的幽靈,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鷹愁澗,向著數十里外的亂石坡,潛行而去。
一場即將震驚整個戈壁邊緣地帶的雷霆之戰,即將拉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