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兩點五十分,她剛寫完第九項防雷點,一個穿著行政制服的女生端著杯子路過時,小聲問她:“你就是蘇沫?貼身那個?”
蘇沫一怔:“……是。”
“我真的好佩服你。”那女生誠懇道,“我只陪他出過一次差,從此發誓再也不碰貼身這個坑。你已經活了三天,太厲害了。”
蘇沫沒說話,只是笑了笑。
她看了一眼屏幕右上角,時間顯示:14:58。
下一場會議是15:00,她要陪沈斯寒進主會議廳,全程負責會議記錄、語速轉換、語義拆解,以及——準備紙巾和備用口罩。
她合上筆記本,心里只有一句話:“沒事,今天我嘴還在,我還能說人話。”
會議室內冷氣十足,連投影幕布都微微卷起一角,像是被這股肅殺的空氣凍到了邊緣。
蘇沫站在門邊,雙手抱著筆記本,努力讓自己顯得“存在感不高但隨時可用”。
今天這場會是關于“子品牌聯名合作方向”的跨部門討論。
沈斯寒本人坐在主位,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用三句話點燃了全場緊張氣氛。
“時間只有四十五分鐘。”
“別說廢話。”
“開始。”
他這一說完,所有人開始以“每十秒一頁”的速度翻PPT,語速堪比播報股市快報,誰也不敢多說一句題外話。
市場部講完第一個方向,用了不到三分鐘,沈斯寒直接冷冷一句:“邏輯零碎,像在念早會口播。”
項目部剛抬頭開口匯報,被他掃了一眼:“背景鋪陳太多,結論不明,請跳到第8頁。”
副總咽了咽口水,換了張幻燈片繼續講,卻又被打斷:“你這頁配色雜亂,是PPT初學者嗎?”
蘇沫坐在后排,手指在鍵盤上飛速記錄的同時,心跳已經跳出了鼓點。
這場會開不到十分鐘,已經有三人面色發白、一人水都沒敢喝。
就在這時,某高層說出一句:
“我們考慮到當下Z世代用戶的情緒價值偏好,想用‘虛擬人格綁定’做一次情感營銷嘗試……”
沈斯寒挑眉,語氣涼如冰霧:“Z世代不是精神病,不需要人格綁定。你想用‘虛擬戀人’做營銷,先請先了解法律條文。”
對方臉當場紅透。
場面一度凝固。
所有人都不敢接話,蘇沫抬頭,看了看投影,靈光一閃,主動舉手。
“我能補充一點嗎?”
全場一愣,包括沈斯寒。
“說。”
蘇沫把頁面往前翻兩頁:“我理解大家提‘虛擬人格’不是為了取代真實關系,而是希望構建一種輕度情感連接,模仿‘客戶與品牌之間的精神錨點’。或許可以換一個說法,比如:‘標簽化角色引導下的共鳴型傳播’。”
一秒、兩秒、三秒……
沈斯寒:“繼續說。”
“就是在保持品牌自洽的前提下,不去觸碰人設道德邊界,但借用標簽的互動感,制造親近感,比如小程序對話、情緒問答、定制語錄等等——不談戀愛,只講陪伴。”
項目部副總瘋狂點頭:“對對對,我們本意確實是這樣……”
沈斯寒掃了他一眼:“你講不清楚,讓人誤解,責任還是你的。”
副總當場閉嘴。
蘇沫手心已經出了汗,但強撐著說:“我們可以后續嘗試以一個‘具象符號’來取代人格虛擬,比如擬人化的辦公小物、品牌吉祥物,減少風險,提高親和度。”
這時,沈斯寒突然輕輕敲了敲桌面。“這個方案由蘇沫繼續整理,明天提交初稿。”他說。
全場再次寂靜。
蘇沫一臉震驚。
“……我?”她下意識反問。
“你聽懂了我的要求。”沈斯寒淡淡說,“別浪費你的清醒。”
這是她第一次在會議上被點名“直接負責”,還是面對跨部門提案——那一刻,她差點以為自己在做夢。
會議結束后,蘇沫跟著眾人一起走出會議室。
馮莉莉早早等在門口,八卦魂上頭:“你剛剛是不是升職加點了?沈總居然沒懟你還點你名!”
“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蘇沫回過神來,像是打贏了一場血戰,“我就是……翻譯了一下他想表達的。”
“你這不是翻譯,是實時字幕加解說員!”
“我感覺我不是助理,我是‘沈總語言識別系統’。”
“你可太有前途了。”馮莉莉扶著她肩膀,“你現在基本可以申請加入‘語錄實戰組’了。”
“語錄實戰組?”
“就是我們助理組里專門整理沈總語氣包、關鍵詞觸發語的資料小組,部門之間靠這個存活。”
蘇沫深吸一口氣:“行,拉我進組。”
回到座位,蘇沫打開自己那份“沈氏語言生存筆記”,新增一頁:
【會議實戰詞匯集】
“邏輯零碎”,實際含義:沒有主題句,應對:用結論做開頭。
“你說太多” 實際含義:拖沓+自戀,應對:一頁三個核心詞。
“不是精神病”實際含義:不要賣慘 ,應對:提倡功能性陪伴。
“你聽懂了我的話”實際含義:準備升檔了;應對:主動整理方案。
她合上筆記本,忽然笑了。
那種社畜在廢墟中找到自我價值的荒誕爽感——她懂了。
“既然反抗不了,那就把話講得比你更通透一點。”
傍晚六點二十,蘇沫關上筆記本,整個人癱在座椅上。
她今天從凌晨三點“熱奶未遂”,到上午更換空氣模塊,再到下午翻譯“情感營銷”,終于撐到下班。
如果用一句話形容她的工作內容,那就是:“在極端高壓的語言迷宮里,用清醒和口才,努力活成一個沈斯寒能聽懂的翻譯機。”
她不是助理。她是“沈總語義AI人工原型”。
而現在,她只想干點不費腦的事。
她點開內部聊天系統的隱藏資料庫,找到那份傳說中的——《沈總語錄大全·修訂版V3.8》
這一份由數任前助理、實習生、甚至行政主管聯手編寫的“生存寶典”,每一條都像職場版兵法,寫滿了前人血淚。
她邊看邊笑,一邊往自己那份私人版本添加條目:【蘇沫私人外掛語錄表】Vol.1
她寫著寫著,忽然手機一震。沈斯寒微信發來一句:
【沈斯寒】:今天你的會議處理比昨天多出28%的有效輸入。
蘇沫呆了一下。
這是……表揚?
她回了一句:
【蘇沫】:謝謝沈總,我會繼續努力維持語言輸出質量和情緒潔凈。
對面隔了幾秒,居然回了個“嗯”。
蘇沫看著這簡短的單音節,像是看到系統發來一張“暫不淘汰”的證書。
她想了想,咬著筆蓋自言自語:“我總覺得,他好像不是對所有助理都這樣。”
不是所有助理都會被他特意指出牛奶溫度、空氣濕度,不是所有助理都會被留在會議室“翻譯發言”,不是所有助理會收到那句“你聽懂我說的話”。
她意識到,沈斯寒雖然不懂人話,但他有自己的“理解秩序”。
下班路上,蘇沫走出大廈,呼吸到外面帶點煙塵的空氣,忽然覺得熟悉又舒服。
“沈總肯定會覺得這里污染指數爆表。”她低聲嘀咕。
但她很放松。
她在地鐵上打開備忘錄,輕輕輸入:
【打工記錄】
被判“牛奶遲到”留檔一次
成功更換空氣模塊
在會議中完成“沈氏語法”翻譯任務
收到沈總首次表揚(28%的有效輸入)
今日存活:yes
是否辭職 :no(理由:未還房租、未清貸款、未滿足自尊)
她合上手機,眼神堅定,仿佛站在一條滑稽又清醒的職場跑道上。
哪怕腳下是沈斯寒的“潔癖之路”,她也要靠嘴巴走出一條人類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