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菲斯特點的是猩紅契約。
將黑曜石方冰投入闊口杯，苦艾酒沿著銀匙背面滲入杯底，黑朗姆裹挾血橙汁在雪克壺中暴烈搖蕩三十七次，最后用噴槍點燃八角，燃燒的辛香墜入酒面剎那，幽綠火焰在杯口綻放開。
酒是血紅色的，落著幾顆果粒， 初嗅是再熟悉不過的硫磺霧氣——苦艾酒釋放出茴香與草藥的尖銳氣息，裹挾著火烤八角的焦糖辛香。
我見過這個酒的做法，大概是和陌陌在的一個酒吧，那是那個酒吧的招牌，酒吧的老板裹著黑袍，當我問這杯招牌能否給做時，他打量了我片刻，搖了搖頭。
“如果你想半夜被陌生人抱回床的話。”
他在我的耳邊低語。
太烈了，這酒。
陌陌點的是瀆神甘露。
渾濁的琥珀色酒體仿佛暴風雨前的海面，墨魚汁暈染出的灰黑絮狀物在其中游弋。金色的檸檬皮半浸在酒中，好像深海中升起的太陽，但這個太陽被黑水侵蝕著，暗無天日。
陌陌很喜歡這杯，她每次去都會點，而這杯酒也很熱門，每次看她喝，都能看到調酒師將墨魚汁倒進金酒時的過程。不知為何，我總感覺這個過程像是在侵犯著什么東西，將那個東西慢慢地變得灰黑。
而我，我點的很普通，就是果酒，現在點的是草莓華爾茲。
朗姆酒和新鮮草莓泥捶打糅合而成，加點冰塊搖晃，再加點檸檬汁，杯口加上點糖霜，一杯就做好了。
梅菲斯特看著我喝了一口，他笑了。
“這酒沒怎么見過，好生可愛。”
“你倆談能不能出去！”
“我想試一口。”
他前傾過來，以一種侵入的姿態湊近我。
我的臉噌的一下漲得通紅。
顯然他很想證明我跟他已經是正式關系了。
“不行！”
我小聲地擺手，將他推了回去，他也不惱，只是順從地回到座椅上，還是戀戀不舍地看著這個杯子。
“你要是想，我再點一杯？”
“你那杯不是最好喝的？”
“我……”
“好了，舊，如果你再和他卿卿我我，我就直接走了。”
陌陌猛喝一口，耳邊都是砰砰的音樂聲，很多人在旁邊開始跟著起舞，燈光打落在我們身上，看起來已經過了一段時間。
“好，你說。”我知道她來肯定想分享什么，畢竟每次找我她總會帶些新奇玩意。
果然，她拿出一本很厚的本子，這本子里面坑坑洼洼，似乎是貼了什么東西，看起來風吹雨打已經很舊了，她招招手讓我過來她身邊，我過去了，留下梅菲斯特在對面。
梅菲斯特百無聊賴地靠著墻，拋著兩個骰子，盯著骰子一上一下。
這像是一本手帳，里面畫著很多顯然不是正常人所看到的東西。
陌陌非常驕傲，她說：“這是惡魔拜服手冊，你看，我打敗的所有惡魔，都在里面，毫無敗績！”說罷她還看了梅菲斯特一眼，梅菲斯特只是回望一眼，熟視無睹般回過頭看著那些跳舞的人了。
我終于知道為什么她能在酒吧稱霸了，這里卻有很多很多她畫的惡魔的手記，上面寫著惡魔的弱點，打敗的過程，還細心地分了類。
＜低階惡魔科屬·穢土滋生種＞
【影蠕】
形態：青狀不定形生物，表面浮著嬰兒牙齒組成的口器集群
權能：寄生在人類的影子褶皺里，午夜時篡改記憶（最愛替換葬禮場景的吊唁者面孔）
弱點：用梳過遺體的桃木梳刺入本體，會尖叫著融化成腐臭脂液
【欲蛉】
形態：長著蛾類翅膀的透明幼蟲，腹腔可見正在消化的情欲片段
權能：潛伏在酒吧杯沿，使人對視線內第三位異性產生半小時病態迷戀
弱點：往酒中投喂自身指甲，它會醉醺醺彈出吸管狀口器
【喪鐘蛾】
形態：由葬禮黑紗編織的飛蛾，振翅時會掉落骨灰鱗粉
權能：在失眠者耳道產卵，孵化出持續敲打腦膜的報喪鐘聲
弱點 ：用婚禮請柬折成捕蟲籠，它會主動撞進來自焚 。
這些惡魔一個個都有標注，甚至還有一些照片和新聞，說起來，我之前好像在報紙上看見陌陌的采訪，當時陌陌的說法是“人家做夢之類的說胡話找我而已啦。”
不過我是不太信，因為有次我們逛商場遇到了一些怪事，最終導致電梯故障，逃生通道出不去，黑暗的樓道內穿來疙瘩疙瘩的怪聲，陌陌只是口里念念有詞，握著十字架擺了什么手勢，不多會兒就找到了出口。
所以我一直都相信，也才如此快接受了梅菲斯特吧。
說起來，梅菲斯特是高階惡魔，那陌陌是否有他的記錄呢？
“這有高階惡魔的記錄嗎？”
“當然！低階惡魔只是些雜碎，要是高階惡魔的單啊可就多了去了。”
“那么多？”
我看見厚厚一沓。
這些惡魔和前面不一樣的是，他們都是人形，而且字跡很模糊，我感覺陌陌是不想寫太清楚，據說惡魔都是墮天使，高階惡魔很可能曾經是天使，她可能怕出什么事？
嘩啦啦地翻完，我腦子里突然有一個可怕的念想。
梅菲斯特在不在里面？
于是我低聲問陌陌。
陌陌無奈地說：“他知道的，他讀心！”
“噢……”
“不過，我確實和他打過一架，那時我第一次知道我的父親是惡魔，于是我操控圣物和他打，但這個惡魔根本不怕，他一個眼神就把我釘在地上無法動彈。”
“那他后來對你怎么樣了？”
“沒，這事不了了之，只是和他交手后，我就知道這個惡魔不是一般的強大，因為有些高階惡魔不管如何都能近身，而梅菲斯特，你完全沒辦法近身，因為在戰斗開始前，他已經完全料到了所有過程。”
“但總有人也會讀心吧，那這樣的人豈不是和他一樣？”
“不，讀心并不可怕，一個惡魔如果能隨意操控靈魂，不需要經過同意，這就很可怕了，靈魂一抽離，一被控制，這場戰斗還有什么意義？”
我點點頭，偷偷看向梅菲斯特，梅菲斯特只是盯著吧臺發呆。
“那看來，我是在和狼共舞。他就沒什么弱點嗎？”
“弱點？”陌陌搖搖頭，“沒找到，我猜他曾經是大天使，只是很久以前了，不知道什么原因惡墮，不過我聽說無論如何惡魔都怕的，是上帝親自祈福過的，觸碰過的圣物，還有他的契約者。”
她喝了口酒。
“或者梅菲斯特就怕這幾個，他不能進教堂，因為教堂是上帝親自祈福的地方，他甚至不能直視，還有圣母瑪利亞像，他會閉著眼睛走過。所以后來每次和他爭吵，我都拿出圣母像。”
然后她非常認真地看著我的臉，用手往上面捏了捏。
“想不到啊，你為什么看上他？你是不是覺得他很溫柔？那都是表象，他就是饞你靈魂！”
“真的嗎，他昨天向我表明的心跡。”
“嘖嘖嘖，我跟你說，梅菲斯特如果不怕圣物，就說明……”突然，她沒說話了，只是昏昏沉沉地倒下桌上。
梅菲斯特仍然看著吧臺，只是手微微地朝這邊抬起，很顯然是他的作為。
我有些生氣。
“梅菲斯特，你難道真的……”
“當然不是。”他舉著酒杯走過來，坐在我旁邊，“只是怕她亂說話。”他舉起我手里的草莓華爾茲一飲而盡，然后低頭吻向我。
那是草莓混合著朗姆酒的味道，很烈，但是很溫柔，濃烈而深沉。
那瞬間，我腦海里突然又涌上一些畫面。
一塊塊不知名的黑影，仔細看時，是瘦長的黑影懷抱著一個嬰兒，那個嬰兒似乎在發著光，而他似乎在一個牢籠外面，里面囚禁著誰，黑影似乎在和他對話。
聲音好模糊……
當我意識到我們仍在接吻，而且越發不對勁時，我猛然醒來，馬上推開了他。
他的手托著我的臉，意猶未盡地停了下來，唇還是貼著我的。
我聽見他喉嚨里發出含糊的笑意，就知道剛才那陣吻是多么的順利，他品嘗到了他想要的東西。
得寸進尺，在之前他還是卑微的懇求，惡魔果然是惡魔。但是也不得不承認，他的吻技很好，嫻熟得很，一兩次就能讓人沉淪，讓人不得不懷疑他是情場老手。
不過，方才的記憶，到底是怎么回事，每次接吻，幾乎都能觸發一些，難道這些，都是關于梅菲斯特的？
我依舊在走神，直到聽見音樂小了一點，有部分人，或者惡魔已經注意到了我們，看熱鬧地湊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