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道出口的月光像一層銀紗鋪在地上,帶著焦糊味的夜風裹著灰塵涌進來時,林汐昭的靴底蹭到了避難所粗糙的水泥地,腳底傳來細微的顆粒感。
老張舉著火把沖過來的影子被拉得老長,火把上的松油噼啪炸開,火星子濺在他皴裂的手背上,他卻像沒知覺似的。
那股松脂燃燒的氣味混著血腥氣撲面而來。
“可算回來了!”他粗糙的手掌直接扣住林汐昭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掐進骨頭里。
話音頓在看見顧晨光的瞬間。
老張的火把抖了抖,暖黃的光掃過顧晨光胸前的血漬,那些暗紅的痕跡已經結成硬痂,像塊猙獰的補丁。"這、這是..."他喉結滾動兩下,突然轉身往屋里跑,“我去拿藥箱!”
小雨從門后探出半張臉。
她的羊角辮散了一綹,發梢沾著草屑,見林汐昭望過來,立刻縮成一團,手指摳著門縫,指節發白,指甲邊緣泛著紅腫——像是剛才抓破了墻皮。
林汐昭蹲下身,把沾著血的手在褲腿上蹭了蹭,才朝她攤開掌心:“小雨,過來?!?/p>
小女孩猶豫兩秒,光著腳啪嗒啪嗒跑過來,撲進她懷里時帶著股奶糖味——是上次從便利店找到的水果糖,她偷偷塞給小雨的。
那味道混著小女孩身上淡淡的汗味,竟讓人安心。
林汐昭摸著她扎人的發頂,聽見她抽抽搭搭地說:“昭姐姐的衣服破了?!?/p>
“沒事,”林汐昭低頭,下巴蹭到小雨軟乎乎的額頭,那觸感像小時候父親撫摸她一樣溫暖,“姐姐的衣服最結實了?!笨伤哪抗鈷哌^顧晨光被老張半拖進屋的背影時,心跳又開始擂鼓,像有誰在胸口敲一面老舊的鼓。
暗網的任務清單還在他懷里,“吞噬者”三個字像根細針扎在她后頸——從她吞噬王級喪尸那天起,就不是普通幸存者了。
消毒水混著血腥味在屋里漫開時,顧晨光正半靠在破沙發上。
空氣中彌漫著鐵銹味與酒精混合的刺鼻氣息。
老張舉著鑷子的手直抖,夾起的藥棉擦過他肩上的傷口,他肌肉猛地繃緊,卻沒吭一聲。
皮膚接觸的溫度比常人略高,但呼吸平穩,沒有因疼痛而顫抖。
林汐昭站在門口,看著血珠重新滲出來,染紅藥棉。
“得縫針?!崩蠌埼宋亲?,“我...我以前在醫院幫護士遞過針。”
顧晨光抬眼,目光掃過林汐昭:“動手?!?/p>
針穿進皮膚的聲音很輕,林汐昭卻聽見自己指甲掐進掌心的脆響,掌心傳來細微的濕潤——她把自己掐出血了。
她摸出懷里的加密設備——從追他們的暗網特工身上搜來的,金屬外殼還帶著體溫,仿佛剛被人握在手中。
系統突然震動,視網膜上跳出淡藍色提示:“檢測到未知頻率,是否解析?”
她背過身,手指快速在設備上敲擊。
屏幕亮起的瞬間,一串刺目的波峰波谷涌出來,頻率高得讓她耳膜發疼,像是某種高頻蜂鳴器在耳邊嗡嗡作響。
系統提示音在腦海里炸開:“匹配成功——暗網定位協議,精度±50米。”
林汐昭的呼吸突然加重,胸腔起伏間能感覺到衣服摩擦皮膚的觸感。
她想起管道里顧晨光遞來的任務清單,想起避難所方向突然燃起的黑煙——原來不是偶然的尸潮,是他們在用信號引喪尸過來,逼她暴露位置。
“昭丫頭?”老張的聲音驚了驚,“你臉色怎么這么白?”
她猛地抬頭,正撞進顧晨光的視線。
他額角滲著汗,卻還撐著半瞇的眼,眼神如刀鋒般銳利:“查到什么了?”
林汐昭攥緊設備,金屬邊角硌得掌心生疼。
她掃過縮在墻角的小雨,老張沾著血的圍裙,還有窗外被月光鍍亮的柵欄——這里從來就不是安全屋,是暗網設下的陷阱,等她自己撞進來。
“他們在定位我?!彼曇艉茌p,卻像塊石頭砸進靜潭,老張的鑷子當啷掉在地上。
顧晨光的手指在沙發扶手上叩了兩下,低笑一聲:“我就說,他們沒那么容易放過吞噬者?!?/p>
“那怎么辦?”老張搓著圍裙,“要不咱們連夜轉移?帶著孩子們——”
“轉移也沒用?!绷窒汛驍嗨?,系統在她視網膜上投射出波峰圖,“這信號是持續發射的,除非毀掉源頭發射器,否則他們隨時能找到。”她望著顧晨光發白的唇色,想起他剛才縫針時繃緊的背肌——他傷得太重了,連戰術刀都握不穩。
深夜的風從破窗灌進來,吹得桌上的燭火搖晃,火焰跳動間在墻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林汐昭摸出鋼筆,在皺巴巴的紙上寫字時筆尖頓了頓。
“老張,”她把信紙推過去,“如果我沒回來,帶著孩子們去備用據點。記住,走下水道,別上地面?!?/p>
“你要去哪?”顧晨光的聲音突然響起。
他不知什么時候站了起來,背抵著墻,臉色比月光還白。
林汐昭把短刀別在腰間,刀鞘磕在大腿上,發出熟悉的悶響。
“去看看他們在找什么。”她走到顧晨光面前,伸手按在他還在滲血的傷口上,指尖傳來溫熱與輕微的彈性,他肌肉猛地一縮,像被燙到一般。
顧晨光的手指扣住她手腕,力氣大得幾乎要捏碎骨頭。
但下一秒,他突然笑了,指腹擦過她手背的傷疤——那是三年前救小雨時被喪尸抓的。
“別死?!彼f,聲音輕得像嘆息,帶著一絲她從未聽過的柔軟。
林汐昭抽回手,轉身時碰翻了桌上的燭臺。
火光在地上跳了跳,照亮她腳邊的影子,拉得老長,像條隨時會斷開的線。
小雨不知什么時候跟過來,拽住她衣角:“昭姐姐,你要走嗎?”
“姐姐去打大怪獸?!绷窒讯紫聛?,幫她理好亂發,發絲滑過指間,帶著些沙沙的觸感,“等姐姐回來,給你帶新的水果糖。”
她推開門時,月光正漫過整片廢墟。
風里飄來若有若無的焦糊味,混著遠處喪尸的低嚎,那聲音像是從地底傳來的嗚咽。
林汐昭摸了摸懷里的設備,系統提示在視網膜上閃爍:“檢測到九嬰鼎相關能量波動,距離3.2公里。”
廢棄科研大樓的輪廓在夜色里若隱若現,曾經的玻璃幕墻碎成一片銀渣,只剩鋼筋骨架像巨獸的肋骨,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她的靴底碾碎一片碎玻璃,清脆的響聲驚飛了幾只烏鴉,撲棱棱的翅膀拍打著夜空。
她仰頭望著二十層樓高的骨架,記憶里父親的聲音突然清晰起來——“地下三層,刻著‘淵’字的鼎”。
三年前那個雨夜,他的聲音混著電流雜音,像是從深潭底浮上來的氣泡。
風卷著腐臭從樓體裂縫里鉆出來,林汐昭皺了皺鼻子,那味道像是腐爛的肉混著霉菌發酵的氣息。
系統在視網膜上跳出淡藍色提示:“檢測到生物降解酶殘留,前方十米有隱藏入口?!?/p>
她順著提示扒開半堵傾斜的水泥墻,銹跡斑斑的通風井鐵蓋正嵌在瓦礫中,邊緣還沾著暗褐色的干涸液體——是血。
指節扣住鐵蓋邊緣的瞬間,骨骼發出細碎的爆響。
這是她吞噬王級喪尸后覺醒的“強化骨骼”能力,此刻脛骨、臂骨的骨密度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攀升,皮膚下凸起青灰色的紋路。
“咔啦”一聲,銹死的螺絲崩飛,鐵蓋被掀到一旁,腐臭的風裹著霉味涌上來,混著若有若無的電流嗡鳴。
地下通道的臺階覆著一層滑膩的苔蘚,林汐昭扶著墻往下走,指尖觸到凹凸不平的刻痕——是指甲抓出來的,深淺不一,像有人在黑暗里爬了三天三夜。
她摸出戰術手電,光束掃過墻面,突然頓?。喊导t色的血跡沿著磚縫蜿蜒向下,在第三級臺階匯成巴掌大的血印,指縫里還卡著半片碎指甲。
“系統,掃描生物殘留。”她低聲說。
視網膜上跳出數據:“死亡時間72 - 96小時,人類女性,身高165厘米,左手中指缺失?!?/p>
林汐昭喉結動了動——這和三天前避難所失蹤的護士阿琴特征吻合。
暗網的定位信號,引過來的不只是喪尸。
實驗室的門卡在半開的位置,門縫里滲出的腐臭比通道里更濃十倍。
林汐昭貼著墻側耳,只聽見自己的心跳聲,那節奏越來越快,像是鼓槌敲在銅鑼上。
她抬腳踹門,金屬門框發出悶響,震落頭頂的蛛網,塵埃簌簌落在她肩上。
七具干尸橫在實驗臺間,皮膚緊貼骨面,眼球凹陷成兩個黑洞。
最靠近門的那具手骨還保持著抓向門口的姿勢,腕骨上套著褪色的紅繩——是阿琴的。
林汐昭的指甲掐進掌心,系統提示音在腦海里炸響:“檢測到亡者遺愿,是否接收?”
她盯著阿琴的手骨。
三天前這雙手還在給小雨喂粥,現在卻成了實驗室的標本。
“接收。”她咬著牙說。
淡藍色的光霧從干尸們的眉心飄出,鉆進林汐昭的瞳孔。
劇痛像電流般竄過太陽穴,她踉蹌著扶住實驗臺,玻璃器皿嘩啦落地。
等視線重新清晰時,系統提示跳出來:“獲得技能【聲吶聽覺】,持續時間30分鐘/次,冷卻12小時?!?/p>
下一秒,所有聲音突然被放大十倍。
通風管道里老鼠的磨牙聲,二樓天花板水泥塊剝落的輕響,甚至三公里外喪尸啃噬腐肉的吧嗒聲,都像在耳邊炸響。
林汐昭猛地轉頭——樓梯間傳來皮靴碾過碎石的脆響,三個人的呼吸聲,其中一個左肺有濕羅音,是長期抽煙的癥狀。
“暗網特工,三個,攜帶微型沖鋒槍?!彼焖儆嬎憔嚯x:27級臺階,19秒后到達門口。
實驗臺底下有半箱未開封的酒精瓶,墻角堆著報廢的服務器主機——足夠設個陷阱。
林汐昭扯下實驗臺的電線,繞著門軸打了個活結,又把酒精瓶倒在門內的地面。
最后她翻身躲進通風管道,指尖扣住短刀,聲吶聽覺里,特工的腳步聲已經到了門口。
“頭兒說那娘們兒有吞噬能力,別讓她碰到咱們?!钡谝粋€聲音帶著沙啞的咳嗽,“等會兒用麻醉彈——”
“砰!”
門被踹開的瞬間,電線活結猛地收緊,觸發了林汐昭藏在門頂的服務器主機。
二十公斤重的金屬塊砸下來,慘叫聲中,第一個特工被砸斷了腿。
酒精瓶在混亂中被撞碎,林汐昭甩出打火機,火苗騰地竄起,實驗室頓時成了火場。
第二個特工端起槍要掃射,卻被倒在地上的同伴絆了個踉蹌。
林汐昭從通風管道躍下,短刀劃過他的手腕,槍“當啷”落地。
第三個特工反應最快,反手要掐她脖子,卻被她用膝蓋頂中腹部——強化骨骼的力量讓這一擊帶著骨裂的脆響。
“說,暗網在找什么?”林汐昭踩著第三個特工的手腕,短刀抵在他喉結上。
聲吶聽覺里,他的心跳快得像擂鼓。
“九嬰鼎……第九重封印……”他的聲音突然哽住,瞳孔猛地擴散。
林汐昭這才注意到他后頸有枚青灰色的鱗片——是暗網給特工注射的異化藥劑,失敗品會觸發腦死亡。
她松開腳,尸體在地上抽搐兩下便沒了聲息。
實驗室的火越燒越旺,林汐昭踢開地上的文件碎片,突然被一張泛黃的實驗報告吸引——標題欄用紅筆標著“吞噬者計劃0927”。
“實驗體L - 72具備穩定異獸化能力,骨骼密度可達普通人類8倍,能量吞噬效率93%……建議立即回收,用于九嬰鼎解封?!?/p>
林汐昭的手指在“L - 72”上重重按出指痕。
她想起三年前父親失蹤那天,自己的生日是9月27日。
原來從一開始,她就是被選中的“實驗體”。
火舌舔到了天花板,墻皮簌簌掉落。
林汐昭攥緊實驗報告,轉身要走,卻在門口頓住。
陰影里站著道身影,月光從他背后的破窗照進來,勾勒出熟悉的輪廓。
顧晨光的肩傷還在滲血,染透了半件襯衫,青銅匕首“淵”字在他掌心泛著幽光。
他望著她的眼神很復雜,像有團火在深潭底悶燒。
林汐昭的短刀“噌”地出鞘。
聲吶聽覺里,他的心跳比常人快了兩倍——不是因為傷,是因為緊張。
“你怎么來了?”她的聲音冷得像刀尖。
顧晨光沒說話,只是抬起手。
他掌心躺著半塊帶血的紗布,是方才在避難所包扎時掉落的。
林汐昭這才發現,他腳邊的地面上,有一串淡紅色的血腳印,從實驗室門口一直延伸到樓梯口。
火勢在身后噼啪作響,顧晨光的影子被拉得老長,和她的影子重疊在一起。
他張了張嘴,卻被林汐昭的刀尖抵住胸口。
“說話。”她的指節因用力而發白,“現在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