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有了皇上的旨意,流言蜚語便戛然而止。
眾人再見到嬿婉,大家眼神里都多了幾分敬畏,態度也恭恭敬敬。
而嬿婉亦開始研習一些基礎的宮內事務,瑯嬅對她似乎格外上心。
不僅親自傳授查看賬簿的門道,還細致入微地教導她如何拿捏對待下人的分寸,做到恩威并施,賞罰分明。
除此之外,書法、作畫、彈琴、棋藝,她也一項不落地學起來。
嬿婉嬿婉天資聰慧,一點就通,學起這些來絲毫不費勁。
每到夜晚,回到耳房,回到耳房,她還會翻閱史書讀物,沉醉其中。
就這樣,日子悠悠過了大半月。
延禧宮突然傳來消息,海常在不僅提前解除了禁足,還恢復了貴人的位分——原來是海蘭有喜了。
宮中女人懷孕都是等三月再公開,可是海蘭為了能去冷宮見如懿也顧不得這些,以至于龍胎胎相很是不穩。
皇上憐惜她,為了能讓她安心養胎,才提前解除了禁足,還時常前往延禧宮探望。
“什么?你說姐姐的阿瑪過身了?”
海蘭剛喝完安胎藥,正和往常一樣,滿心牽掛地打聽著如懿的情況,冷不丁聽到這個噩耗,驚得手中的帕子都差點掉落。
“是啊,聽聞那爾布大人不慎被黃河水沖走,等找到時,尸體都已經臭了。”葉心的話,像一把利刃,直直刺進海蘭心里。
“不行,我得馬上告訴姐姐。”海蘭心急如焚,話一出口,裙擺一撩,抬腳就往外沖。
葉心嚇得趕緊伸手阻攔,一臉焦急:“小主兒,您千萬不能去啊!冷宮那地方,陰氣重得很,現在又在下大雨,您這還懷著身孕呢,萬一有個閃失可怎么辦呀。”
“那里關著的是本宮的姐姐,為何去不得?你莫要攔我!”海蘭本就被這消息攪得心煩意亂,此刻又被葉心阻攔,心里的煩躁一下子涌了上來,抬手用力就把葉心甩開。
外面大雨如注,豆大的雨點砸在地上,濺起層層水花。
冷宮外,一片死寂凄涼,緊閉的大門仿佛隔絕了世間一切。
海蘭全然不顧,發瘋似的用力拍打著門,聲嘶力竭地喊著:“姐姐!如懿姐姐!不好了!”
如懿正靠著床沿,專注地給凌云徹納著鞋墊子,聽到海蘭的呼喊,心里“咯噔”了一下:“海蘭,你怎么來了?發生何事?”
“姐姐不好了,你阿瑪他溺斃在黃河水里了,聽說找到的時候,尸體都……都臭了!”
海蘭滿心焦急,脫口而出,話一出口,才意識到自己說得太直白,可已經晚了。
這消息,就像一道晴天霹靂,劈得如懿呆立當場。
如懿原本就略顯呆滯的臉上,瞬間又多了幾分驚恐,那模樣,比驚悚畫本子里的惡鬼娃娃還恐怖。
“凌云徹!凌云徹!”如懿像是失了心智,嘴里不停地呼喊著凌云徹的名字,完全顧不上一旁的海蘭。
不多時,凌云徹披著蓑衣,匆匆從侍衛所趕來,透過門縫急切問道:“怎么了?喊得這么急。”
如懿聲音顫抖,帶著哭腔,眼神里滿是哀求,“凌云徹,我阿瑪去世了,你能不能幫我回府看看,到底是怎么個情況。”
凌云徹瞧了瞧滿臉疑惑又焦急的海蘭,又看看門縫里如懿那因悲痛而扭曲的臉。
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地就答應了下來:“那你得等等,這雨實在太大了。”
“現在就去行不行?”如懿近乎哀求地嬌嗔道,平日里的體面全然不見。
“誒,行吧行吧,你等著。”凌云徹無奈地應了一聲,轉身匆匆離去。
而如懿,像是丟了魂,連一個眼神都沒分給海蘭,自顧自地躲到屋檐下,背靠著柱子,一下又一下地蹭著,還時不時地跺跺腳。
整個人看起來如同三魂丟了七魄,那模樣,既似民間傳說中的黑瞎子蹭樹,又好似后背生了虱子般難耐。
海蘭在一旁焦急地喊了好幾聲,可如懿就像沒聽見一樣,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悲痛里,只是一味地蹭著柱子,眼眶微紅卻無半滴淚落下。
雨越下越大,狂風裹挾著雨滴,無情地灌進屋檐,瞬間就把海蘭淋成了落湯雞。
葉心好不容易撐著傘趕了過來,焦急地勸海蘭離開:“小主兒,咱們快回去吧,您懷著龍胎呢,可不能拿自己和孩子的性命開玩笑啊。”
“不,姐姐剛失去阿瑪,心里必定萬分難受,我要陪著她。”海蘭固執地搖頭,目光緊緊地盯著如懿,眼神里滿是擔憂與心疼。
“可是小主兒,您得為肚子里的孩子想想啊!”葉心急得眼淚都快出來了,苦苦哀求著——主子任性當然不會受多重的責罰,但是她們這些奴才可是要掉腦袋的。
然而,任憑葉心如何勸說,海蘭都充耳不聞,只是直直地盯著如懿,眼神里寫滿了不解與委屈。
而如懿,仿佛陷入了自己的世界,對海蘭那炙熱懇切的目光置若罔聞,依舊如狗熊蹭柱般,嘴里不停念叨著:“凌云徹……”
惢心在一旁看了眼海蘭,張了張嘴,想勸勸,可看著如懿那樣子,終究還是把話咽了回去。
雨漸漸小了,如懿像是耗盡了所有力氣,獨自一人緩緩走回冷宮寢殿,自始至終,都沒有看海蘭一眼。
無論海蘭怎么聲嘶力竭地呼喚,她都充耳不聞,仿佛海蘭這個人根本不存在。
就在寢殿門關上的那一刻,海蘭像是被抽走了靈魂,眼神瞬間黯淡無光,用那已經喊啞的嗓子,喃喃自語道:
“姐姐……姐姐怎么能不理我呢……為什么只念著那個凌云徹……為什么……”
話還沒說完,身子一軟,“撲通”一聲暈倒在地,可把一旁的葉心嚇得臉色慘白。
———
延禧宮里,藥味彌漫,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海蘭面色蒼白如紙,虛弱地躺在床上,身子不受控制地顫抖著,豆大的冷汗不停地從額頭冒出,嘴里還在無意識地念叨著:
“姐姐——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