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質羽絨服領口那圈人造毛早已板結發硬，磨得他下巴生疼。手里那張薄薄的紙，

卻仿佛有千斤重，墜得他手腕發酸。“解除勞動合同通知書”。七個字，印得方正又冰冷，

像七根釘子，狠狠楔進他45歲生日的黃昏。

技術部主管老李那張油滑又帶著點虛假惋惜的臉，還在他腦子里晃悠：“老張啊，

公司效益你也知道…體諒體諒，啊？你這歲數…再就業是難點，但總有辦法嘛！”辦法？

張建軍只覺得一股濁氣在胸腔里左沖右突，堵得他喉嚨發緊。二十年的工齡，

最后就值這薄薄一張紙？他攥著通知書的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紙張邊緣被捏得起了毛。

樓道里彌漫著一股復雜的氣味。陳年的油煙頑固地附著在墻壁上，混雜著劣質消毒水的刺鼻，

還有不知誰家剛倒出來的垃圾，在冰冷的空氣里發酵出一絲若有若無的酸餿。

聲控燈早就壞了，黑暗像濃稠的墨汁，包裹著他，

只有盡頭自家那扇熟悉的、漆皮剝落的門縫下，透出一線昏黃的光。那光，

此刻卻讓他腳步有些遲疑，甚至沉重。鑰匙插進鎖孔，發出干澀的摩擦聲。剛擰開一條縫，

一股暖烘烘的、帶著飯菜氣息的空氣涌出來，包裹住他臉上的寒意。

電視里綜藝節目的喧鬧笑聲尖銳地刺入耳膜，

伴隨著妻子王麗華那熟悉又有點陌生的、帶著嬌嗔的嗓音：“哎呀，討厭！

你這人…膽子真大，也不怕他突然回來？”那語調，黏膩得能拉出絲，

是張建軍許多年未曾在她口中聽到的。“怕什么？那個窩囊廢，今天不是被裁了嗎？

估計正蹲哪個犄角旮旯哭呢！”一個男人粗嘎的嗓音響起，帶著毫不掩飾的鄙夷和得意，

“就他那熊樣，給他十個膽子也不敢回來鬧！正好，以后這房子，

就剩咱倆了…”后面的話像燒紅的烙鐵，猛地燙在張建軍的心尖上。他全身的血液，

似乎在這一瞬間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成冰。腦子里“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手里的鑰匙串“嘩啦”一聲掉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聲音不大，卻像驚雷，

炸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