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痕的畫室,一如既往的昏暗。松節(jié)油與舊畫布的氣息凝固在空氣里,夾雜著一絲遙遠往昔的淡香。老人深陷的眼窩中,曾銳利如鷹隼的光芒,此刻收斂了幾分。
“你想學?”墨痕沙啞的聲音,像磨礪過度的砂紙,打破了室內的沉默。
顧言重重點頭,眼神前所未有的堅定。
“請您教我。”
墨痕沒有立刻回答,踱至窗邊,枯瘦手指將厚重窗簾掀開一道細縫。一縷蒼白無力的灰光,像垂死的囚徒,掙扎著擠入。它勉強照亮畫室一角,也照亮了飛舞的塵埃。
“這個世界,就像一幅正在被無形之手不斷擦去的畫。”老人凝視著窗外亙古不變的死寂灰色,聲音帶著浸入骨髓的疲憊,“我們能做的,極其有限。”
“不過是在它徹底消失之前,記住一些曾經存在的筆觸,一些鮮活的色彩,一些……證明它存在過的痕跡。”
他轉過身,目光如炬,落在顧言年輕的臉龐上,帶著審視、探究,還有一絲難以察覺的期許。
“吞噬概念,比我用這支破畫筆錨定記憶,要更直接,也更兇險百倍。”
“你,真的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去面對美好記憶之下,可能潛藏的污穢暗流,溫暖之下,可能存在的……足以侵蝕心智的污染。”
顧言吸了口冰冷的空氣,肺腑感到一絲刺痛。他想起了張教授空洞茫然的眼睛,想起了那片從世界徹底消失的深邃蔚藍,想起了耳畔那仿佛來自舊神,又仿佛來自靈魂深處的絕望低語。
“我準備好了。”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透著不容置疑的決絕。
墨痕點了點頭,似乎對此答案并不意外。
他從畫架旁一個積滿厚塵的舊木箱里,小心翼翼取出了一件物品。
一張老舊的黑膠唱片。封套泛黃,邊緣破損,依稀能辨認出上面印刷的幾個模糊字跡——“城市之心:三十周年慈善音樂會現(xiàn)場絕版錄音”。
“這是一場三十年前的慈善音樂會。”墨痕將那張承載著時光重量的唱片,遞到顧言手中。“概念的強度,與它所承載的情感厚度、記憶的廣度與深度,息息相關。”
“一場匯聚了無數善意、溫暖與希望的音樂會,它所蘊含的正面概念,理應比較純粹,也相對容易捕捉和消化。”
顧言接過唱片,入手微涼,帶著奇異的質感。他清晰感知到,一股龐大而溫暖,又帶著幾分復雜的“回憶”概念,正從這張看似普通的唱片中緩緩溢出,像陳年佳釀開封,帶著令人懷念的醇厚氣息。
【一場慈善音樂會的溫暖回憶……概念完整度(高)……能量層級(中)……可吞噬……發(fā)現(xiàn)微量負面情緒殘響……】
冰冷的提示音在他腦海中響起。
“記住,篩選,然后才是吞噬。”墨痕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前所未有的鄭重。“在吞噬的過程中,無論看到什么,感受到什么,都必須死死守住你的本心,絕不能被回憶中的情緒所裹挾,否則……”
后果,不言而喻。
顧言閉上雙眼,將全部精神力沉入那張古老的黑膠唱片。
指尖觸碰之處,一股暖流般的信息洪流,如決堤江河,瞬間沖入他的腦海!
金碧輝煌的音樂大廳在他意識中驟然浮現(xiàn)。座無虛席的觀眾,一張張帶著期盼與感動的臉龐。悠揚而充滿力量的樂聲,從小提琴與鋼琴的完美合奏中流淌而出,溫柔地包裹了整個空間。
他“看見”身著黑色燕尾服的指揮家,額角滲著細密汗珠,眼神專注而明亮,充滿了對音樂的虔誠。他“看見”臺下觀眾們眼角閃爍的淚光,以及他們將一張張紙幣投入巨大捐款箱時,那份發(fā)自內心的鄭重與善意。
溫暖。喜悅。感動。希望……
無數純粹的、正面的情緒,如春日最和煦的暖陽般,將顧言的整個意識溫柔地包裹起來。
他的精神力,在這股浩瀚而純凈的溫暖洪流中,像饑渴的海綿吸入凈水,緩慢而堅定地增長著。干涸的土地,得到了雨水的滋潤,煥發(fā)出勃勃生機。
就在他幾乎要沉浸在這片美好的溫暖之中,以為這次吞噬會一帆風順,輕松完成之時——
異變,陡然發(fā)生!
一段刺耳、極不和諧的雜音,像尖銳的玻璃碎片,突兀地闖入那悠揚婉轉的樂章之中。
畫面陡轉。
舞臺角落,一位年輕的大提琴手,因過度的緊張與不安,手指僵硬,痛楚地拉錯了一個至關重要的音符。
剎那間,一股強烈的羞愧、懊惱與恐慌,如冰冷刺骨的潮水,從那演奏者心底最深處狂涌而出!狠狠地,毫不留情地,拍打在顧言猝不及防的意識之上!
緊接著,如同連鎖反應。
臺下某個衣著光鮮的觀眾,內心深處無法抑制的疲憊感。他打了個微不可察的哈欠,眼神中充滿了對這冗長演奏的極度不耐與難以掩飾的煩躁。
還有某個音樂會的組織者,因最終募捐的數額未達預期,而產生的那種難以言說的焦慮、失望,甚至一絲不為人知的怨懟。
負面情緒如跗骨病毒,在溫暖純粹的回憶海洋中急速蔓延、擴散。它們尖嘯、扭曲,化作擇人而噬的深海惡獸,試圖將顧言一同拖入那片由緊張、疲憊、失望、虛偽,甚至一絲絲難以察覺的怨毒所構成的、冰冷絕望的精神泥沼!
顧言的意識,在極致的溫暖與徹骨的冰冷之間劇烈搖晃,像在狂風暴雨的怒海中,一葉隨時可能傾覆的無助扁舟。
他額頭瞬間滲出豆大的冷汗,呼吸也變得急促粗重。
精神力如決堤洪水般快速消耗,那種熟悉的、信息過載帶來的劇烈脹痛感,再次潮水般席卷他的腦海,并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來得更加強烈,更加兇險!
“守住!”
墨痕蒼老卻蘊含奇異力量的聲音,如一道撕裂黑暗的驚雷,在顧言幾近混亂的意識邊緣,轟然炸響!
顧言猛地一震!像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他想起了墨痕的鄭重告誡,想起了自己吞噬這些珍貴概念的初衷與使命。
絕不能迷失!
他咬緊牙關,牙齦甚至滲出血絲,竭力調動起那雖然微弱,卻在一次次錘煉中變得愈發(fā)堅韌的精神力。他試圖將那些如毒蛇般糾纏不休的負面情緒片段,從溫暖美好的主體回憶中,一點點剝離出去。
這個過程,異常艱難。那些負面情緒如擁有生命的跗骨之蛆,死死糾纏、啃噬著美好的部分,仿佛要將一切都污染、同化。
難以分割!
就在顧言感覺快要支撐不住,意識即將被那無盡的黑暗與冰冷徹底吞噬的危急剎那——
一股清涼專注、帶著獨特韻律的意念,如山澗最純凈的清泉,從外界輕柔卻堅定地涌入,精準無比地,注入他那片波濤洶涌、瀕臨崩潰的意識之海。
墨痕出手了。
老人不知何時,已悄無聲息走到他的身邊,伸出枯瘦右手,并指如劍,點在顧言眉心。指尖縈繞著一抹淡淡的、宛如月夜下寧靜湖面般幽深平和的“藝術概念”光暈。
那股概念的力量,并非直接粗暴地驅散負面情緒,而是像一道無形卻堅不可摧的屏障,幫助顧言穩(wěn)固了搖搖欲墜的自我認知核心,也如過濾器一般,巧妙隔絕了大部分負面情緒對顧言意識的直接沖擊與污染。
“專注……于你真正想要的那個部分。”墨痕的聲音,帶著奇異的安撫力量,如定海神針,在他耳畔響起。
在墨痕這股精純“藝術概念”的幫助下,顧言終于勉強喘過一口氣,重新凝聚起幾乎渙散的精神意志。如同一位技藝精湛、經驗豐富的靈魂工匠,小心翼翼地,一絲不茍地,將那份“溫暖回憶”之中,那些純粹的、正面的、閃耀著人性光輝的部分,一點點篩選、提純出來。
而那些如毒瘤般的負面情緒碎片,則被他以絕大毅力,強行排斥、壓縮、封存到了意識的角落。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一瞬,也許永恒。
當最后一絲精純的溫暖,如涓涓細流般融入顧言身體深處時,他猛地睜開雙眼,長長吐出一口積郁在胸口的濁氣。
汗水,已經徹底浸濕了他的后背衣衫。但他的一雙眼眸,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明亮、深邃,仿佛有星辰在其中閃耀。
成功了。
他,成功吞噬了這份“一場慈善音樂會的溫暖回憶”。
并且,更重要的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深刻地親身體會到“概念的意志污染”是何等兇險,也初步摸索到了該如何對抗與提純的寶貴方法。
【吞噬“一場慈善音樂會的溫暖回憶”成功……精神力微量提升……對“意志污染”抗性微弱提升……概念理解加深……】
“感覺……怎么樣?”墨痕收回點在顧言眉心的手指,聲音中帶著不易察覺的關切。
顧言重重點頭,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如釋重負,卻又帶著幾分后怕的疲憊笑容。
“很兇險,但……收獲,也很大。”
就在這時——
畫室那扇本已重新關上的厚重木門,突然被人從外面“砰”的一聲巨響,粗暴無比地撞開!
兩道完全裹在漆黑長袍中的詭異身影,如同兩團在白日下依舊凝而不散的實質性陰影,悄無聲息地,卻又帶著一股令人窒息的壓迫感,出現(xiàn)在了門口。他們身上,散發(fā)著一股令人作嘔的、宛如千年古墓深處溢出的冰冷與死寂氣息。那股氣息,與這個正在“褪色”的世界的本質,驚人地相似,卻又更加純粹,更加凝練,更加……具有侵略性與毀滅的欲望。
“哦?真沒想到,在這種窮鄉(xiāng)僻壤,竟然還有兩只不自量力,依舊在徒勞掙扎的老鼠。”其中一個身材略高的黑袍人開口了,聲音嘶啞尖銳,像生銹的金屬摩擦,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惡意與高高在上的嘲弄。
他們那隱藏在兜帽陰影下的目光,如冰冷的毒蛇信子般,在顧言和墨痕身上緩緩掃過,最終,停留在了那張剛剛被顧言吞噬過核心概念的黑膠唱片之上,以及,畫室中那些墨痕耗費心血,用以錨定殘存概念的珍貴畫作。
“竟然還在試圖挽留那些本就該腐朽、本就該消亡的虛妄之物。”另一個稍矮些的黑袍人,發(fā)出了一陣低沉空洞的嗤笑。“真是……可悲又可笑的執(zhí)念。”
虛無教派!
這四個字,如淬毒的尖針,狠狠刺入顧言的心臟!讓他驟然一緊,全身寒毛倒豎。
墨痕口中那些以吞噬概念為樂,致力于將整個世界拖入永恒虛無的心懷惡意的“吞噬者”!
他們竟然……這么快就找上門來了!
“你們……究竟是什么人?”墨痕蒼老的臉上,瞬間布滿冰冷的寒霜。他不動聲色地踏前一步,將尚有些虛弱的顧言,巧妙地護在身后。
“我們?”為首的高個黑袍人,發(fā)出一聲意義不明的怪笑。“我們,是行走于世間的真理使者。”
“是侍奉永恒虛無的虔誠信徒。”
“萬物皆虛,一切終將歸于永恒的沉寂與安寧。”
“你們這種試圖抓住鏡花水月般泡影的愚蠢行為,才是對這個即將迎來真正解脫的世界,最大的褻瀆與阻礙!”他的聲音中,充滿了近乎癲狂的狂熱與不容置疑的偏執(zhí)。
“執(zhí)著于那些虛假的記憶,執(zhí)著于那些無意義的情感,只會給你們帶來無盡的痛苦與折磨。”另一個黑袍人陰惻惻地接口,語氣中帶著令人不寒而栗的、仿佛高高在上的悲憫。
“不如……徹底放手。”
“讓我們來幫助你們,讓一切都回歸最初的,也是最終的,那片完美無瑕的虛無。”
“那,才是真正的永恒,真正的安寧。”
“一派胡言!”顧言再也忍不住,怒斥出聲。他清晰感受得到,這兩個黑袍人身上散發(fā)出的不祥氣息,正在無形之中,加速著周圍本就稀薄的概念的消亡速度。畫室中,那些本就黯淡的“記憶”光點,在他們出現(xiàn)之后,變得更加微弱,仿佛風中殘燭,隨時可能徹底熄滅。
“哦?這只小老鼠,脾氣倒還不小。”為首的黑袍人,那隱藏在陰影中的目光,轉向顧言,眼神中閃過一絲貓戲老鼠般的殘忍戲謔。
“既然你們如此珍視這些所謂的‘回憶’,那么,我們就大發(fā)慈悲,幫你們一把。”
“讓它們……徹底從這個世界上解脫,如何?”
說著,他伸出一只枯瘦如柴,指甲漆黑尖銳如鷹爪般的手,遙遙對準了那張剛剛被顧言和墨痕合力守護下來的黑膠唱片。
一股肉眼幾乎不可見的、帶著濃郁死寂意味的黑色波紋,從他的指尖無聲無息地蕩漾開來,如擁有生命的毒蛇,蜿蜒扭曲,試圖將那唱片中殘存的、珍貴的“溫暖回憶”的最后一絲痕跡,也徹底消解、抹去!
“休想!”墨痕一聲低喝,聲如洪鐘!
他手中那支飽經風霜的畫筆,不知何時已經蘸滿了某種閃耀著奇異微光的特殊顏料,手腕疾速翻飛,在身前的虛空中,行云流水般迅速勾勒。
剎那間,一道由無數復雜玄奧的符文交織構成、閃耀著淡淡金色光芒的“藝術壁壘”,如憑空出現(xiàn)的盾牌,瞬間在黑膠唱片前凝結成形!
那無形的黑色波紋,狠狠撞擊在壁壘之上,發(fā)出了滾油入水般的“滋滋”腐蝕聲響。壁壘光芒閃爍,卻也一時間難以被其寸進分毫。
顧言也沒有絲毫遲疑,強忍著精神力過度消耗帶來的劇烈不適與眩暈感,將自己剛剛從“溫暖回憶”中艱難提純出的所有正面概念,以及之前在圖書館中吞噬的、尚且微弱的“勇氣”、“守護”等概念的殘響,盡數調動、激發(fā)起來!
一股微弱卻異常純粹的暖流,從他身上散發(fā)出來,如無形的絲線,精準地加持在了墨痕那道“藝術壁壘”之上。壁壘表面的淡金色光芒,頓時又明亮了幾分,也更凝實了幾分。
溫暖,對抗著虛無的冰冷。
希望,對抗著絕望的死寂。
概念之間相生相克的奇妙法則,在此刻,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
“哦?倒還有點意思。”為首的黑袍人眼中閃過微不可察的意外,但那意外,隨即就被更加濃烈、殘忍的殺意所取代。
“不過,也僅僅是……垂死掙扎罷了。”
他與身旁另一個黑袍人陰冷對視一眼,兩人幾乎在同一時間抬起了手。
更加濃郁、純粹的黑色波紋,如洶涌的墨色潮水般,從他們身上狂暴地席卷而出!匯聚成一股更加恐怖的力量,狠狠地,毫不留情地,撞向那道本就已經在微微顫抖的“藝術壁壘”!
“咔嚓——”
一聲細微卻清晰的碎裂聲響起。
壁壘之上,開始出現(xiàn)一道道蛛網般細密的裂痕。
墨痕的臉色,變得更加蒼白如紙,握著畫筆的右手,也開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手背青筋暴起。
顧言同樣不好受,他的精神力本就消耗巨大,瀕臨枯竭,此刻更是如開閘的洪水般,以恐怖的速度飛速流逝。但他依舊死死咬著牙,拼命堅持著。
他不能讓墨痕一個人面對這一切,更不能眼睜睜看著這些承載著人類美好情感的珍貴概念,就這樣被這些喪心病狂的瘋子,徹底從這個世界上無情地抹去!
“爆!”
就在那道“藝術壁壘”即將徹底破碎的千鈞一發(fā)之際,墨痕眼中陡然閃過一抹決絕的厲色!
他猛地將手中的畫筆,向前狠狠一指!
那道已經布滿了猙獰裂痕的“藝術壁壘”,竟在他意志的引動下,轟然炸開!
無數蘊含著“守護”、“寧靜”、“專注”、“不屈”等精純藝術概念的細碎光點,如漫天飛舞的金色星辰般,挾裹著沛然莫御的力量,向著那兩個黑袍人狂暴地反卷而去!
兩個黑袍人未曾料到墨痕竟如此果決,選擇自爆防御概念,猝不及防之下,被那些蘊含強大正面意志的金色光點擊中,紛紛發(fā)出一聲痛苦的悶哼,身形也不由自主地向后踉蹌了幾步。
“走!”墨痕一把抓住顧言的手臂,趁著對方暫時受挫,陣腳微亂的寶貴間隙,低喝一聲,轉身就向著畫室那扇通往后巷的狹窄后門,疾速沖去!
“想跑?”為首的黑袍人勉強穩(wěn)住身形,眼中兇光更盛,聲音如同九幽寒冰。“今天,你們兩個,誰也別想離開這里!”
他發(fā)出一聲刺耳的尖嘯,正要不顧一切地追擊。
突然,他像是猛地感應到了什么,猛地抬頭,望向畫室之外某個遙遠的方向。他那隱藏在兜帽下的臉上,竟罕見地露出了一絲深深的忌憚之色。
另一個黑袍人也同樣有所察覺,追擊的動作微微一滯,顯得有些猶豫。
“該死的,是那些多管閑事的‘清道夫’過來了。”為首的黑袍人低聲咒罵了一句,語氣中充滿了不甘與惱怒。
他眼神陰鷙地掃了顧言和墨痕那即將消失在后門口的背影一眼。
“算你們兩個……運氣好。”
“不過,我們記住你們的氣息了。”
“下一次見面,可就沒這么容易脫身了。”
說完,兩個黑袍人身形猛地一晃,竟如同融入了無處不在的陰影之中般,詭異地、憑空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畫室內一片狼藉,以及那股尚未完全散去的、令人作嘔的冰冷死寂氣息。
顧言被墨痕一路拉著,一口氣跑出了那棟老舊的居民樓,穿過幾條狹窄曲折的小巷,才敢停下腳步。他扶著斑駁的墻壁,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剛才那短暫卻驚心動魄的交鋒,雖然兇險萬分,卻也讓他對虛無教派的行事風格和詭異能力,有了初步的、卻也足夠深刻的了解。
“他們……他們一定還會再來的。”墨痕的聲音,帶著難以掩飾的深深憂慮。老人凝視著頭頂那片永恒不變的、灰蒙蒙的死寂天空,眼神復雜無比。
“你的吞噬能力,還有我的錨定行為,恐怕……已經被他們徹底探知到了。”
“虛無教派……他們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顧言的心,一點點地,沉了下去。
一場席卷整個世界的、前所未有的巨大災難,正在無聲無息地降臨。而他,似乎才剛剛踏入這場恐怖風暴的最外圍邊緣。
虛無教派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僅僅是享受毀滅,加速整個世界的消亡嗎?在他們背后,是否還隱藏著更加強大,更加恐怖的存在?而那些“清道夫”,又扮演著怎樣的角色?顧言,這個在末日絕境中,剛剛覺醒了吞噬概念這種奇異能力的年輕人,他的出現(xiàn),又會給這個正在無可挽回地“褪色”的世界,帶來怎樣無法預料的變數?
一切,都還是籠罩在濃重迷霧中的未知。
但那致命的危機,已然如跗骨之蛆,步步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