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后,洛陽的使者終于抵達了汜水關。
一封鎏金的任命文書,直接送到了華雄的帥帳。
“哈哈哈哈!”
華雄展開文書,粗略掃過一遍,那標志性的洪亮笑聲便在帳內炸開,震得案幾上的茶碗都微微顫動。
“俺就知道!俺就知道相國大人定會準許!”
他興奮地一拍桌案,力道之大,讓那本就搖搖晃晃的木桌發出一聲呻吟。
陳末正坐在一旁,慢條斯理地擦拭著一柄新得的短劍,聞言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皮,唇角噙著一抹淺淡的笑意。
“恭喜將軍。”
他的聲音平靜無波,與華雄的激動形成了鮮明對比。
華雄此刻哪里還顧得上這些,他一把抓起那封任命書,三兩步沖到陳末面前,幾乎是塞到了他的手里。
“先生!您快看!相國大人親筆!命俺鎮守虎牢關!”
那張粗獷的臉上,此刻滿是孩子氣的得意與興奮,眼角眉梢都洋溢著喜悅。
陳末放下短劍,接過文書,細細看了一遍。
字跡蒼勁有力,確是董卓的筆跡。
“將軍驍勇,乃國之棟梁,鎮守虎牢,實至名歸。”
陳末將文書遞還給華雄,語氣依舊平淡,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贊許。
“嘿嘿!這還不多虧了先生的吉言!”
華雄咧著大嘴,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用力拍了拍陳末的肩膀。
“若非先生提點,俺老華還在汜水關這兒傻等著呢!”
他頓了頓,神情忽然變得鄭重起來。
“先生,此去虎牢關,兇險異常。”
“您……您可愿隨我一同前往?”
他的目光中帶著一絲期盼,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他已經習慣了身邊有這么一位冷靜睿智的“先生”為他出謀劃策,排憂解難。
若是陳末不肯去,他這心里頭,還真有點沒底。
陳末微微一笑。
“將軍既有所命,末怎敢不從?”
“愿為將軍鞍前馬后,共御強敵。”
華雄聞言,臉上的笑容愈發燦爛。
“好!好!有先生相助,俺老華如虎添翼!”
他重重一擂自己的胸膛,發出咚咚的悶響。
“傳我將令!三軍備戰!即刻拔營,開赴虎牢關!”
“諾!”
帳外親兵轟然應諾,聲音遠遠傳開。
汜水關的平靜,終于被打破。
大軍開拔的號角聲,響徹云霄。
與此同時,酸棗的聯軍大營之內,氣氛卻顯得有些凝重。
中軍大帳之內,各路諸侯齊聚一堂。
只是,那原本屬于后將軍袁術的位置上,卻坐著兩個年輕人。
為首一人,約莫二十出頭,面容尚帶稚氣,眉宇間卻透著一股與年齡不符的倨傲。
此人正是袁術的長子,袁耀。
他身旁稍后一人,年紀略長,神色恭謹,乃是袁術的從弟,袁胤。
“諸位,”盟主袁紹端坐帥位,環視一周,聲音沉穩。
“方才接到探報,董卓老賊已向虎牢關增派重兵,其心可誅!”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眾人。
“汜水關久攻不下,如今虎牢關再添強援,我等該當如何應對?”
帳內一時寂靜。
不少諸侯面露難色,眉頭緊鎖。
董卓軍的強悍,他們已經領教過了。
如今又增兵虎牢,這仗,怕是更難打了。
“盟主,”一個略顯沙啞的聲音響起。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曹操站起身來,神色平靜。
“董卓增兵虎牢,意在固守,此乃預料之中。”
“依操之見,我等不妨分兵。”
“一路繼續牽制汜水關守軍,使其不敢輕動。”
“另一路,則集結主力,猛攻虎牢關!”
“只要拿下虎牢,洛陽便門戶大開,董賊指日可破!”
曹操的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擲地有聲。
然而,他的話音剛落,便有人提出了反對。
“孟德此言差矣!”
說話的是兗州刺史劉岱。
“我軍兵力本就分散,若再分兵,豈不是更弱?”
“虎牢關乃天下雄關,易守難攻,若主力攻之不下,反而被汜水關守軍抄了后路,豈不危矣?”
“劉刺史所言有理。”
豫州刺史孔伷也跟著附和。
他麾下兵馬不多,向來不愿打硬仗。
“我軍當穩扎穩打,不可冒進。”
河內太守王匡亦是點頭。
“是啊,董卓軍驍勇善戰,正面硬撼,我等怕是討不到好。”
一時間,帳內議論紛紛,反對之聲此起彼伏。
那些兵力較弱的諸侯,如廣陵太守張超、陳留太守張邈的弟弟張楊。
還有山陽太守袁遺,都面露憂色,顯然不愿拿自己的本錢去拼。
橋瑁更是直接開口:
“我軍糧草本就不濟,若是強攻虎牢,曠日持久,恐怕不等破關,我軍便已自行潰散了!”
袁紹看著這群各懷心思的諸侯,眉頭越皺越緊。
他本就對曹操有些不喜,覺得此人鋒芒太露。
此刻見眾人紛紛反對,心中更是有些不快。
但他知道,曹操的計策,或許是眼下唯一的破局之法。
“諸位!”
袁紹猛地一拍案幾,聲音陡然拔高。
“爾等莫非忘了董卓老賊的殘暴?”
“若讓他喘過氣來,日后定會逐個清算!”
“屆時,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他的目光凌厲如刀,掃過那些面有懼色的小諸侯。
“今日,我等若不齊心協力,攻破虎牢,他日便是董卓的刀下亡魂!”
“孰輕孰重,爾等自行掂量!”
袁紹的話語中,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威嚴,也帶著一絲赤裸裸的恐嚇。
那些原本還在猶豫的諸侯,被他這么一嚇,頓時不敢再多言。
畢竟,比起損失兵馬,還是自己的項上人頭更重要些。
帳內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袁紹見狀,心中冷笑一聲,知道火候已到。
他清了清嗓子,語氣稍緩。
“孟德所言,分兵之策,確有可取之處。”
“便依孟德之計。”
他看向曹操。
“孟德,你素有智謀,便由你率領一支兵馬。”
“繼續在汜水關外牽制敵軍,務必使其不能增援虎牢。”
曹操聞言,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精光。
他知道,袁紹這是不放心自己,想把自己支開。
不過,這正合他意。
攻打虎牢關這樣的硬骨頭,吃力不討好,還容易損兵折將。
牽制汜水關,任務相對輕松,也更符合他保存實力的想法。
“操,遵命!”
曹操躬身一禮,干脆利落地應下。
袁紹滿意地點點頭,又看向其余諸侯。
“其余各部,隨我一同,進軍虎牢!”
“此戰,務必一鼓作氣,拿下此關!”
“諾!”
眾諸侯稀稀拉拉地應道,聲音中透著幾分不情不愿。
坐在袁術位置上的袁耀,自始至終都冷眼旁觀,此刻見大局已定,才慢悠悠地開口。
“盟主,家父有傷在身,不便遠征。”
“我部兵馬,便留在酸棗,為大軍看守后方,押運糧草如何?”
他的語氣雖然客氣,但那股子傲慢勁兒,卻怎么也掩飾不住。
袁紹眉頭微不可察地一蹙。
袁術這廝,打了敗仗,如今倒會找借口了。
不過,他也懶得與一個小輩計較。
少了袁術的兵馬,雖然對攻打虎牢關的兵力有所影響,但也少了個添亂的家伙。
“也好。”
袁紹淡淡地說道。
“公路安心養傷便是。”
如此一來,進攻虎牢關的關東聯軍,實力便又削弱了幾分。
曹操領走了一部分兵馬,袁術的部隊又不參與主力行動。
剩下的諸侯,更是各懷鬼胎。
橋瑁、孔伷之流,心中暗自盤算著,到時候如何出工不出力,保存自己的實力。
張超、張楊等人,也是憂心忡忡,生怕這一戰下來,自己的家底都給打光了。
一場看似聲勢浩大的聯軍會議,便在這樣一種詭異的氣氛中結束了。
各路諸侯心事重重地散去,開始各自調兵遣將。
一場決定天下走向的大戰,似乎即將拉開序幕。
只是,這所謂的聯軍,又有幾分真心,幾分假意,卻是誰也說不清楚了。
夕陽的余暉,將聯軍大營的影子拉得很長,透著一股蕭瑟與不安。
遠處的汜水關,已然被拋在了身后。
而虎牢關,那座如巨獸般匍匐在天地間的雄關,正靜靜地等待著他們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