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遙回房間換了件外套,拿出手機上網搜索被貓抓傷需不需要去醫院。
在看見破傷風、貓抓病之類的后果時,冬遙沉默須臾,拿出化妝品上妝,簡單畫完,直奔樓下,她想,她寧愿把手砍了。
誰也沒告訴,冬遙穿過窄巷來到樓下,方才打開叫車軟件,一輛黑色賓利停在她面前。
車窗搖下,入目是沈庭山那張平靜淡漠的臉。
“上車。”他說。
冬遙心臟空了一拍。
緊跟著全身開始發脹,渾身血液仿佛跟著瘋狂叫囂起來,連手指尖都發麻。
那是冬遙的欲望與貪婪。
南方冬日里的風卷來,吹動冬遙的長發,在光下飛舞出自由的弧度,她站在車邊,足足愣了七八秒,才動作遲緩的打開副駕駛的門,僵硬坐進去。
她系好安全帶,車子徐徐移動。明知答案,她還是忍不住問他:“去哪?”
“醫院。”沈庭山聲音低沉而平和。
他沒笑。
不對她笑。
也是,對于早就撕破臉皮了人,確實也沒有扮君子裝書生的必要。
冬遙目光挪過去,方向盤上,他手自然擱那上頭,青筋明顯,修長而有力,曾贈予她無數次要命的快感。
那時,他的手,便是她的人間極樂。
可惜,她和沈庭山的關系,被她自己搞砸了。
但她從來沒后悔過。
那是沈庭山該受的。
不過冬遙這人很念舊,從前些許小事只要被她想起,就能在她心口扎根。每一個風不曾吹過的夜晚,都要被她拎出來,翻來覆去的想,硬要把傷口剛結好的痂摳下來,看著它呼呼直冒血。
冬遙默許自己每日身處在痛苦里。
仿佛那樣活著,她才能對得起誰一樣。
共處同一車廂,冬遙不加掩飾的目光順著沈庭山的腕骨往上滑——
他強勁有力的手臂,性感銳利的喉結,線條凌厲的下頜,曾動情親吻她隱秘的薄唇,高聳的鼻梁,鏡片下猶如潺潺春水般溫柔卻又偶然堪比臘月寒冰般森寒的眼眸——
有關沈庭山的一切,猶如古老的神秘畫卷,在冬遙眼前緩慢鋪展開。
盡管他們才幾個月不見,可冬遙已經瘋了一樣想念沈庭山。
他沒出現的時候,她可以當他已經死了。
可現在,他們待在同一輛車內,呼吸同一片空氣。
他們距離那么近,又那么遠。
冬遙內心最直白地感受,是無法接受他的漠視與冷淡。
可她現在還沒走到死路,她不想把支配她情感的權力徹底交給沈庭山。她要面子,她和沈庭山之間,她想占據主導,所以她收回了她那貪婪的目光,將臉別向窗外,不再看他。
眼不見心靜。
車已經拐了幾個彎,駛離別墅區,上了高架橋。
宜杭是座浪漫的城市,高架橋綠化帶上的花海為人稱贊。
冬遙盯著車窗外絡繹不絕的月季花,忍不住想,沈庭山瘦了,人也更沉默了。
這幾個月,他過得好不好呢?
冬遙想問,但不敢。
她寧可兩人保持著如今井水不犯河水的詭異平靜,也不想從他嘴里聽到任何關于她的惡毒評價。
不怪她怯懦逃避,她確實對沈庭山來者不拒。
可是你說人吧,總得給自己留條活路。
明知一個男人的一句話能讓你心碎成八瓣,你偏硬要一股腦湊上去學飛蛾撲火,那不純純腦殘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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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途,一路無言。
直至來到醫院。
冬遙就是個生活白癡,醫院預約,掛號,看診,生活中很簡單的事情,她沒有經驗,也不會做。
好在這次有沈庭山一起,她可以心安理得做個廢物。
身處繁華紅塵中的沈庭山慣來擅長于營造一副平和近人的假象。
外人看來,謙謙公子,是對他最好的寫照。
導臺護士也好,女性路人也好,但凡能跟他說上一句話,他總是溫和的。
他是在對你笑沒錯,可你若仔細分辨,他眼底分明只有冷漠。
沈庭山這個人,他的溫和里面總帶著些疏離感。
冬遙曾經感悟最深,你說沈庭山對你好,他確實好。但這份好,他可以給你,也可以給別人。你永遠別想徹底走進他心里,走進他的世界,他不會給你機會。
涼薄,在他身上表現得淋漓盡致。
冬遙想,這可能是富家公子的通病。
你在他心里確實占據一席之地,但那點在意,與他真正重視的一切相比起來,不值一提。
他們可以愛你,也可以隨時忘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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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說,貓抓的傷口有些深,在給冬遙注射過破傷風抗毒素后又囑咐她在第三天、七天、十四天、二十八天來接種剩余幾針疫苗,共五針。
冬遙沒想到這么麻煩。
她工作那邊,不太好請假。
從醫院出來,是下午四點,天空又飄起綿密的細雨。
冬遙餓了。
沈庭山走在她前面。
男人獨愛大衣,他肩寬腿長,穿起來也好看。冬遙望著他的背影,隔著不近不遠的距離,跟在他身后。
他始終沒有回頭看她。
不似從前,那般體貼會照顧人。
兩人快走到停車場時,沈庭山接起一通電話。
電話那邊說了些什么,他放緩腳步,回頭看了冬遙一眼。
冬遙不明所以,走近他后,聽見電話那邊的男人正懶洋洋表達對沈庭山的不滿:“沈庭山,你有勁沒勁,好不容易來趟宜杭,連我攢的局都不來?怎么,只有賀元青能叫動你是吧?”
冬遙垂下眼簾,當作什么也沒聽到,越過沈庭山繼續向前走。
兩人行跡相交于一點,又很快拉開距離。
這次換冬遙走在前頭。
細細雨幕下,沈庭山平靜地望了眼冬遙逐漸遠去的單薄身影,有那么一瞬間,注意力被她頸間那條隨風飄揚的紅色圍巾吸引。
直到電話那邊再次傳來催促的聲音。
他來宜杭不到半月,忙著拜訪宜杭有名的醫科圣手,宋宥年約了他幾次,他都沒時間,如今事情告一段落,他沒理由再推掉。
沈庭山溫聲答:“地址發過來,我晚點到。”
他聲音不大,但四周安靜,只有風聲。
冬遙聽見了,她沒再往停車場走,扭頭看了眼街邊公交站牌,深吸口氣,轉過身對上沈庭山目光,在麻煩他還得專門送她一趟之前,識趣道:“朋友約我看電影,待會兒過來接我,謝謝你送我來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