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這些話,姜枕月前世已經聽崔老夫人說過了。
此時再親耳聽到,依舊恨的牙根癢癢。
前世等她聽到風聲,這事已經傳開了。
整個京城都在說,她嫌棄鎮國公病重,才爬了崔家大少爺的床。
這事的過程和難聽的話,都是從侯府傳出去的。
在別人聽來,可信度極高。
也因為是她主動爬床,崔家大少爺在外也成了受害者,讓人同情。
姜老夫人聽了李初柔的話,氣得胸膛起伏,“豈有此理,簡直不知廉恥。”
說完又為難地看著崔老夫人,“您看這事……”
這事橫豎與崔家脫不開關系,她也只能硬著頭皮問崔老夫人。
崔老夫人神色晦暗不明,過了好一會,才開口說道:“感情這種事,強求不得。既然大小姐心儀的是煜兒,今日我就做主,退了她與老四的親事。退親之后,再給她和煜兒定親。”
姜枕月知道,崔老夫人這么說,是為了給她體面。
這事往大了說,叫通奸茍且。可崔老夫人愣是給加了一層‘情不知所起’的光環,讓她不至于太過難堪。
前世也因為崔老夫人主動說退婚,祖母和父親才沒太過刁難羞辱她。
崔老夫人這話說完,李初柔如釋重負。這一番籌謀,總算沒白費。
“我這就吩咐人去寫退婚文書,文書簽了,才好重新議親。”
姜枕月聽到這,依舊沒動。
她打算等與鎮國公的親事退了,再現身。
這一世,婚姻也好,前路也罷,她都要自己做主。
何況,鎮國公那個人,她前世打過交道。現在想起來,依然膽顫心驚。
她怕不退婚,沒被李初柔算計死,也要被鎮國公揍死。
姜枕月靜靜等著兩位老太君簽下退婚文書。
可還沒等李初柔吩咐人去寫,就聽見人群外傳來男人漫不經心的聲音。
“退婚?我不同意。”
崔景川一身竹青色云紋錦袍,束發戴冠。廣袖下露出手腕,瘦的能看出淡青色的血脈。
他走的不快,鐵牛在邊上想扶又不敢扶的樣子。
姜枕月看見崔景川,一副見了鬼的表情。
怎么會是他?前世他可沒來姜家。
瞧著架勢和神情,倒像是來捉奸的。
一瞬間,姜枕月后背冷汗淋漓。
所以她以為的前世是什么?是個噩夢?都是假的?
她下意識搖搖頭,那不可能是夢,一定是真切發生過的。
崔景川的到來,讓姜枕月亂了方寸。
如果今生的事,不是按照前世的軌跡走的。那許多事,她都無法做出預判。
姜枕月強迫自己定下神,眼下只能靜觀其變。
崔景川已經走到了人前,先給母親崔老夫人行了禮。
“你怎么來了?仔細身子才是。”崔老夫人扶住他,擔心地上下打量了一番。
姜家老夫人見他來了,忙帶著侯夫人李初柔上前,欲要給鎮國公見禮。
崔景川躲了,執了晚輩禮。
行禮的時候,舉手投足間透出優雅貴氣。不像縱橫沙場的武將,倒有幾分兩晉貴公子的遺風。
站直身子的時候,崔景川看向不遠處的樹冠后。微微蹙眉,但什么都沒說。
李初柔沒跟崔景川打過交道,只知道他十四歲出征,十七歲靠戰功恢復崔家的爵位。
一年前,在張掖與北齊對戰的時候,靠三萬兵力,擋住北齊十萬大軍進攻。結果就是身受重傷,回京后一直沒痊愈。近三個月,病勢有加重的跡象。
軍中都傳,這位鎮國公鐵血手腕,殺伐果決。
可今日她瞧著,傳言似乎有誤。這位鎮國公,瞧著像講理好說話的。
李初柔便先開口說道:“今日這事,是月兒的錯,姜家定會重重責罰,給國公爺一個交代。只是這婚,還是要退。”
“強扭的瓜不甜,月兒的心思不在鎮國公身上。不如就成全了他們,也是一段佳話。”
崔景川視線如鷹隼般,落在李初柔的身上,銳利森冷。
“本國公說的還不明白么?婚事不退。”
“她有錯,本國公會罰,輪不到你做主。”
李初柔被他盯的如芒在背,下意識后退了一步。硬著頭皮說道:“國公爺就不在乎崔家的名聲?今日這事傳出去……”
話未說完,就聽崔景川陰著聲音說道:“今日這事,誰敢傳出去一句,我決不輕饒。”
“尤其是侯府的人,還請夫人管住了。傳出一點口風,你姜家和李家,都休想好過。”
李初柔心里咯噔一聲,鎮國公這是什么意思?不在乎姜枕月的名聲,甚至不在乎是不是完璧之身?
難道說,鎮國公對姜枕月情根深種?
可又覺得不像,鎮國公這樣子,怎么看都是恨極了姜枕月。
像是因為遭了背叛,要報復的樣子。
若不是惦記白家那些產業,她倒是不介意送姜枕月去鎮國公那受辱。
此時同樣心驚膽戰的,還有姜枕月。
前世成親后的第四個月,她與崔煜大吵了一架后,夜里在園子里閑逛。親眼看見崔景川在崔家廢棄的園子,對一個女人動刑。
她當時嚇壞了,轉身要跑,卻被他身邊的侍衛發現。
她解釋了,她是無意中看見的,也保證什么都不會說出去。
可崔景川似乎不信,就那么審問了一夜。
雖沒對她動刑,但那種泰山壓頂般的壓迫感,一直讓她心有余悸。
姜枕月心里思量對策,火坑還沒出,就要入狼穴了么?
轉念又一想,會不會崔景川以為她做了對不起他的事才這樣?若知道里面不是她,他沒丟了顏面,會不會好些?
這么一想,姜枕月便覺得不能等了,得出去解釋清楚。
還未等抬腳,就聽見不遠處傳來小丫鬟驚慌的聲音。
“夫人,里面的人不是大小姐。”
姜枕月便正好順勢走了出去,面露詫異,“你家大小姐在這呢,里面的當然不是我。”
說話的工夫,已經走到了眾人面前。
她先掃了一眼站在一旁李初柔,對李初柔眼底掩藏的意外和慌亂極為滿意。
緊接著,姜枕月按照規矩,恭恭敬敬給幾位長輩和鎮國公行了禮。
又朝著崔老夫人福了福身。
這一禮,是感謝崔老夫人前世對她的照顧。
崔老夫人年紀并不大,才將將四十出頭。
寶藍色祥云紋的杭綢褙子,點翠纏絲頭面,面色溫和。
她是老國公爺的繼室夫人,崔家四子,只有四爺崔景川是她所出。
姜枕月很敬佩崔老夫人,心善卻不愚善,手段硬又有原則底線。
前世老夫人教了她不少,她只盼著能學個五分精髓,別再重蹈覆轍。
崔老夫人見姜枕月露面,便知道這事弄錯了。長出了一口氣后,拉著姜枕月說起了家常。
一旁的崔景川瞳孔震動,一眼不眨地看著姜枕月。
眼底有不解,有探究,也有幾分幾乎藏不住的激動。
姜老夫人卻已經動了怒,這種事還能看錯人么?郝婆子是怎么看的?
她叫了那傳話的小丫鬟上前,沉聲問道:“到底怎么回事?給我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