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登機前,我把珍珠扔進了機場的垃圾桶。
金屬撞擊桶壁的聲響中,我聽見七年前周敘白在音樂廳說的話:“珍珠有靈性,摔碎了也會自己長好。”
當時我不信,現在依然不信。
有些裂痕,注定無法愈合。
我關掉了手機。 舷窗外云層翻滾,像極了那年周敘白帶我去登山時看到的
云海。
他當時指著最厚的那片云說:“昭昭,等我們老了,就買座山頭,天天躺著看云。”
空姐送來毛毯,我裹緊自己,卻怎么也暖不起來。
——
三亞的海風帶著咸濕的氣息。我光腳走在沙灘上,浪花一次次漫過腳踝,又退去。
手機卡已經拔掉三天了,我在民宿當臨時工,幫老板娘打理花園。她總說我修剪玫瑰的手
法太狠,像在發泄什么。
“小姑娘,” 今天收工時她突然問,“你是在躲人吧?”
剪刀“咔擦”剪斷一支枯枝:“很明顯嗎?”
“我開民宿二十年,” 她遞來冰鎮椰子,“見過太多你這樣的眼神。”
椰汁太甜,齁得喉嚨發緊。
——
第四天凌晨,我被拍門聲驚醒。
“林昭!” 這個聲音讓我瞬間清醒。
周敘白的聲音,沙啞得像砂紙磨過。
我從貓眼看到他被雨淋透的樣子,頭發黏在額前,手里攥著什么東西。
“你怎么找到這里的?” 我隔著門問。
“陳默給的地址。” 他喘著粗氣,“我找了四家民宿......”
“支票不夠用?”
“不是。” 他突然跪下,雨水從發梢滴到走廊地板上,“我來還債。”
我拉開門,看到他掌心躺著那枚銀色素戒——戒圈已經變形,表面布滿細小的凹痕。
“垃圾站的人說,” 他喉結滾動,“這個冰盒在可回收區放了三個月。”
著泥,在燈光下泛著微弱的光。
“周敘白,” 我攥緊門把,“你爸怎么樣了?”
“醒了。” 他抬頭看我,“第一句話是去把昭昭追回來。” 雨聲忽然變得很大。
“你知道我為什么選三亞嗎?” 我輕聲問。
他搖頭。
“大二那年你說,等賺到第一桶金就帶我來這里度蜜月。” 我指著遠處漆黑的海面,“說要包艘游艇,在海上求婚。”
他渾身發抖,戒指在掌心叮當作響。
“現在游艇呢?周敘白?”
海浪聲從遠處傳來,像某種嗚咽。
——
老板娘好心收留他住下。
第二天清晨,我發現他蹲在花園里,正笨手笨腳地給玫瑰剪枝。
“你干什么?”
“練習。” 他剪掉一朵將謝的花,“以后我們的花園......”
“沒有我們。” 我奪過剪刀,“你該回去了。”
他固執地蹲在那里,陽光照出他眼下的青黑:“我把工作辭了。”
“什么?” “周氏已經穩定,我弟接手了,蘇媛我也跟她解釋清楚了。” 他仰頭看我,
睫毛在陽光下近乎透明,“昭昭,現在我一無所有了。”
海風吹亂他的襯衫領口,露出鎖骨上那個淡疤——是我生氣咬的,他說要留一輩子。
“你瘋了。”
“早就瘋了。” 他笑起來,“從你說要分手那天起。”
——
中午我在廚房幫忙,他突然闖進來,手里拎著兩條活魚。
“老板娘說你會做清蒸魚。”
他把魚放進水池,濺起的水花打濕了前襟,“我......我想吃。”
這是我們和好那次,我專門為他學的。
“沒有姜。” 我故意說。
他變魔術似的從口袋掏出生姜:“買了。
“也沒有蒸魚豉油。”
這個也有。他又摸出調料瓶,眼神像等待夸獎的小狗。
我轉身開火,油鍋噼啪作響時,他從背后抱住我:“昭昭,我學會做飯了。”
“松開。”
“不放。” 他收緊手臂,“這輩子都不放了。”
熱油濺到手背,我疼得一顫。他立刻抓過我的手沖冷水,嘴唇貼在燙紅的地方,像當年替我
舔傷口時一樣。
“疼不疼?” 他問。
眼淚突然就掉下來。
——
黃昏的海灘上,他拉著我去看漁民收網。
“像不像大二暑假?” 他指著落日,“那次我們偷跑出來,差點被輔導員抓回去。”
我沒告訴他,那次他睡著后,我偷偷拍了他睡著時的模樣,設成了手機壁紙。
“周敘白。” 我踢著浪花,“我們回不去了。”
“那就重新開始。” 他變出兩枚貝殼,“你看,像不像婚戒?”
粗糙的貝殼內側泛著珍珠光澤,被他鄭重地托在掌心。
“你幼稚不幼稚......” 話沒說完,他突然單膝跪進海水里:“林昭女士,你愿意嫁給一個傻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