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周敘白醒了,虛弱地笑著伸手替我擦淚,他的掌心有留置針留下的淤青,冰涼得像冬夜的月光。
“誰要捐腎給你?” 我把信塞回去,“少自作多情。”
他笑著咳嗽,監測儀發出尖銳警報。
護士沖進來時,他還在用口型對我說:“騙子。”
我坐在ICU外的長椅上
醫生摘下口罩:“急性心衰,需要立即透析。”
“透析......有用嗎?”
“暫時維持。” 醫生猶豫片刻,“林小姐,您真的考慮清楚捐獻事宜了嗎?以周先生目前的情況,即使移植成功,術后存活期也可能不超過......”
“我知道。”
玻璃窗倒映出我蒼白的臉。
里面,周敘白被插滿管子,像只被釘在標本板上的蝴蝶。
我突然想起大三那年生物課,他偷偷放走了全班的實驗蝴蝶。
那天夕陽西下,他拉著我在草坪上奔跑,說:“昭昭,所有生命都該自由活著。”
三天后·海邊
我推著輪椅走在沙灘上,周敘白瘦得幾乎撐不起病號服,卻堅持要來看日出。
“昭昭,” 他指著海平線,“你看像不像......”
“像我們第一次約會時的朝霞。” 我接話,“你說要娶我的那天。”
他笑了,海風吹起空蕩蕩的褲管——昨天剛截肢,因為突發性血管壞死。
“其實......” 他顫抖著從輪椅夾層取出一個小盒子,“我訂了戒指。”
藍絲絨盒里躺著對戒,內圈刻著“S&Z Forever”。
“什么時候......”
“確診那天。” 他給我戴上女戒,“當時想,要是能活到求婚就......”
我俯身吻住他咸澀的嘴唇,嘗到淚和藥的味道。
“周敘白,” 我抵著他的額頭,“我們私奔吧。”
他眼睛亮了一瞬,又黯淡下去:“好......去云端怎么樣?我變成云,你變成風。”
太陽升起來了,潮水漫過輪椅,我跪在沙灘上抱住他,他的心跳像擱淺的魚,越來越輕。
“昭昭,” 他最后說,“把戒指......扔海里吧。”
監測儀發出長鳴時,海鷗正掠過玫瑰色天空。
我握著他漸漸冰涼的手,看見朝陽把我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像對攜手走向深海的戀人。
周敘白的葬禮在一個陰雨天舉行。
我穿著他最喜歡的墨綠色連衣裙,站在墓碑前。
雨水順著傘骨滑落,打濕了鞋尖。
蘇媛站在不遠處,黑色喪服襯得她臉色蒼白。她欲言又止地看我,最終只是遞來一塊手帕。
“謝謝,不用。” 我沒有接。
她嘆了口氣:“林昭,你需要休息。”
“我很好。”
墓碑上的照片是周敘白大學時的樣子,笑容燦爛得刺眼。
我伸手觸碰冰冷的石碑,雨水順著指尖流下,像他的眼淚。
“昭昭......”
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猛地回頭——周敘白就站在我身后,半透明的身影在雨中若隱若現。
他還穿著那件病號服,褲管空蕩蕩的,但臉上帶著溫柔的笑。
“敘白?” 我顫抖著伸手,指尖穿過他的身體,只抓住冰涼的雨絲。
蘇媛驚恐地看著我:“林昭,你在和誰說話?”
“你看不見他嗎?” 我指向周敘白,“他就站在那里——”
蘇媛的臉色變了:“那里沒有人。”
一周后,咖啡店
“你的美式。” 老板擔憂地看著我,“最近......還好嗎?”
“很好。” 我接過杯子,周敘白坐在我對面的位置,正試圖拿起糖罐——他的手穿過了玻璃罐,無奈地沖我聳聳肩。
“又在玩什么?” 我忍不住笑了。
老板的表情更加擔憂:“什么?”
“沒什么。” 我低頭喝咖啡,余光看見周敘白湊過來,在我耳邊說:“他以為你瘋了。”
“我沒瘋。” 我下意識回答。